说捏耳朵不是什么敏感的行为。
因为疑似碰上了兔子精,所以一整天都神经兮兮的胥河先生,终于在六点钟回到了家。
但他神经兮兮的一天还远没有结束。
先是站在门外思考常疏明是从兔子形态直接变成人身的还是从兔子身体里分身出来的,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常疏明岂不是必须赶在他之前回来并且完成变身?来得及吗?
进门后看见一如既往缩在角落里的萌萌,胥河暂时放心了。
其次是想起早上常疏明因为“隔壁装修”而出现的两个大黑眼圈,考虑要不要给萌萌买个防噪音耳塞。兔子能戴人类的耳塞吗?
在网上搜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结果。
最后是突然想到,萌萌一直是没穿衣服的,如果常疏明是直接变身的话,那他变身之后不就是全裸的?所以一旦自己某一天作息时间或者工作时间不符合平时规律,会不会像漫画里那样一回到家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裸男?
胥河当即出门去宠物店给兔子买衣服了。
买了三身衣服才出来,还因为被服务员小姐问及兔子的姓别时迅速回答了“男的”而把对方逗笑了。
回来的时候途径一个算命的小摊,摊前坐着个不聋也不瞎一脸富贵相的老大爷,翘着脚,嘴里叼着根烟,不时拿眼睛觑着胥河。
神神叨叨了一天,也不差这一点了,胥河跟老大爷对视了一下后,过去在摊前坐下了。
“嘿,我就知道你要过来。”大爷往旁边磕了磕烟灰,语气很得意,之后也不问他要算什么,只让他把左手伸出来搁在桌子上。
胥河不出声,乖乖照做。
大爷把烟掐了,按住他的手点点画画了半天,然后闭上眼凝神思索起来。
胥河回想了一下听过的故事和看过的影视剧,等着老大爷待会儿眉头一拧,猛地一睁眼,压着嗓子凌厉开口:“……妖气缠身!”
结果等了半天,大爷一睁眼,反倒是慢悠悠地笑了,“算出来了。”
胥河紧张地看着他。
大爷人非常实在,一句玄乎的也不说,直接笑眯眯地下了结论:“你最近呀……有桃花运!”
“……啊?”
胥河懵了。
“别急别急。”大爷一副“我懂”的表情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肯定这么多年以来桃花运就没断过,这不用算,看脸就能看出来。”说着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来,“但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你应该还没谈过恋爱吧?”
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胥河愣愣地点头应道:“啊……对。”
“这就对了。”大爷满意地一笑,往后一倚,又点了根烟,半晌才吞云吐雾地指点迷津:“所以说,这回跟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这回你呀,要谈恋爱喽——!”
“……”
胥河像尊雕塑一样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良久,终于缓慢地抬起头,蹙着眉,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顿地试探着问道:“是……和人吗?”
第8章 C8
翌日,胥河顶着两个浓重的大黑眼圈来上班了。
常疏明扭头看见他,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好?”
胥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眼神往旁边撇,“嗯,邻居装修太吵了。”
事实上是熬了个通宵,前半夜翻了一堆诸如白蛇传我的男友是狐妖之类的东西出来看,后半夜坐在阳台上给自己做思想建设。早上临走前喂兔子的时候依然心情复杂。
常疏明当然不知道这些,他要做的是认真配音,以及不动声色地跟胥河保持适当距离——正常距离地听他说话除了偶尔会心悸一下外还能基本免疫,但要是靠太近,单是呼吸声都足够要他命了。更何况,这人真的很奇怪啊。恋耳癖倒无所谓,万一真是个毒贩子呢?
保持距离是真的,但不动声色只是他自认为的。
胥河很快就发现了。
同事递水杯给他,他倾身过去接,从常疏明肩膀上掠了过去,这家伙当即像触电一样猛地往旁边一躲。
但似乎只躲他,胥河眼睁睁看着陈哥调设备调到身心俱疲,到休息时候直接整个人往常疏明身上一瘫,也没见这家伙有一丁点抵触的动作。
果然这点也跟萌萌一模一样。
早已习惯被萌萌冷落的胥河因为人形带来的冲击再度受创,又生了一上午闷气。
《惊蝉》配音到第二集 ,内容是向杉高中时候的回忆,因为姓格羞怯内敛,高中时候的向杉和梁戈全部的对话也不过偶尔走廊里碰面时匆匆打上一个招呼,多数时候都缩在某个角落里远远地凝望他的背影,全不自知地带着笑。
常疏明站在胥河两步以内的位置,敛着副温吞的声音,念向杉的内心独白,“要是能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
声音至尾越来越轻,是一副带点儿悲哀的希冀口吻。
胥河略向那边侧了侧头,看了他一眼。
自顾自生了一上午的闷气没由来地一下子全消了。
这部分常疏明的台词多数都是独白,录得挺顺利,基本都两条以内过了,之后一段暂时没他的事了,出来接过陈哥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胥河出来喝了口水便又回去了,之后一段剧情是梁戈高中时和校花确定了恋爱关系,给校花配音的布布是个开朗的姑娘,进去之前探着身子跟常疏明开玩笑:“常老师,我要去跟你抢对象啦!”
常疏明冲她笑笑。
高中时的梁戈姓格上基本和向杉相反,开朗,人缘好,爱开玩笑,带点玩世不恭的痞劲儿。胥河用了一种跟本音相差很大的少年声线来配,在常疏明听来是既熟稔又有些陌生的。
他垂着头心不在焉地按着手机,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听那个他并不全然熟悉的少年以一副半开玩笑的语气问:“喂,那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啊?”声音里却又分明带着忐忑。
因为是高中生,都傲气得很,喜欢也要装作毫不在意,老实承认会觉得丢脸,恋爱都是一场博弈,那当真是青春。
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旁边的陈哥突然戳了他肩膀一下,语气兴奋,“快看快看,名场面要来了!”
“……什么?”常疏明云里雾里地抬头,耳旁正掠过布布配的校花故意拖长了声音的“嗯……好啊。”
然后他见识到了录音室名场面之一——“脸上全无表情的胥河发出了笑声”。
很受冲击。
陈哥扭头冲他笑,“怎么样?厉害吧?”
“……嗯,厉害。”常疏明心悦诚服。
休息时间过后便又到了常疏明要配的部分,也是向杉这一段回忆里的最后一部分——他得知梁戈和校花谈恋爱了。
是被朋友随口告知的,朋友对他暗恋梁戈的事毫不知情。
听后眼神一暗,很快遮掩过去,继而轻声应了一句:“啊……他们挺配的。”
常疏明看着屏幕,场景切换到了放学后向杉骑着单车回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台词,这次是向杉的独白。
“是真的……挺配的。”
照常回到家,换拖鞋,脱校服,吃饭,洗碗,写作业。
已经是晚上,书桌上摞着厚厚的一叠,向杉垂着头算一道数学题。
不知是不是公式用错了,无论如何也算不出结果来。
他算啊算啊,算啊算啊,就是算不出来。他盯着那张写满了式子和数字的草稿纸看了一阵,突然崩溃似的用力在上面乱划了一通,然后把笔一丢,伏在桌上小声哭起来。
就连夜里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哭,都要把脸藏起来。
像他这样的人的喜欢,是个烧坏了的便宜瓷杯,既不好看也没什么用的东西,现在又干脆被摔成了碎瓷片。
常疏明在麦克风前小声地配着啜泣声,不时吸一下鼻子。
他配哭戏倒是向来顺利,向杉这种小声的哭本来也不难,直接一条就过了,配完出来,布布看见他,夸张地捂住胸口,一脸忏悔状道:“常老师你这哭戏配得太可怜了,一下让我觉得我简直是王八蛋,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抢对象了。”
常疏明被她逗笑了,“别闹。”
正说着话,胥河默不作声地拿着水杯从他旁边过去,头也没回地往他手里塞了两颗润喉糖。
正被眼尖的布布看见,小姑娘登时故作不满地嚷嚷着跟上去了,“哎胥哥你偏心眼啊,你怎么不给我润喉糖啊?我怎么说也是这个耽美漫里最重要的女炮灰啊!”
常疏明转过脸偷偷笑了下,撕开了一个的包装纸,把糖含进了嘴里,沁开一股凉意,另一个放到了外套兜里。
第9章 C9
下班之后被布布强硬地拽去一起吃饭。
胥河本来还妄图挣扎,“可是我得回去喂兔子……”
挣扎失败,又被布布扯了回来,“你那个兔子晚喂半小时也没事儿!”
胥河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打电话的常疏明,认了,“……行吧。”
常疏明正站在一旁跟十分关心剧情进展打来电话的乔楷汇报情况。
“没有……今天他挺正常的,没什么奇怪的举动。”
而且还给我糖了。
算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就别说了。
“哦,那就好。”乔楷明显放心了的语气,“我妈说让你这周六来我们家吃饭,说你配音辛苦,给你补补。”
“成,我这周六也没事儿。”
应下后挂了电话,几个人一行沿着附近的小饭馆溜达。
录音期间饮食上要注意的颇多,陈哥兴致勃勃地提了几个建议后又哀叹一声“啊——忘了你们不能吃”自行否定掉,纠结了好一番最后才进了个家常菜馆。
很久以后常疏明回想起那一天,都清楚地记得,坐在他对面的胥河手里拿着的筷子,就是在他夹起一块排骨的时候,“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把排骨放到碗里之后,一抬头发现胥河眼神震惊地看着他,脸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悚。
“你……原来吃肉啊?”对方盯了他半天后,憋出了这么一句,筷子仍旧维持着掉在桌子上的姿势,也没顾得上捡。
“吃啊。怎么?”常疏明答得理所当然,对胥河的反应感到奇怪。
“没……咳,我出去一下。”胥河神色敛了敛,看起来似乎非常不自在,匆匆站起身来出去了。
一旁聊游戏聊得火热的陈哥和布布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凑上来问:“怎么了?他去干嘛了?”
常疏明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刚刚胥河一副看起来要出去冷静一下的样子。
怎么会对他吃个肉反应这么大?难道他一直以为他只吃素吗?
说起来……常疏明回想了一下,昨天中午和胥河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因为没睡好没什么胃口吃的全素来着,难道胥河就是因为那顿饭以为他只吃素?所以昨天给他牛肉干才会犹犹豫豫又给又不给的,是怕他不吃肉吗?
那也不用见他夹个排骨反应这么大吧……这人果然好奇怪啊。
他暗自嘀咕着又吃了两口,兀的发现放得离他最近的两盘菜都是素的。
刚进来的时候他忙着去卫生间,胥河拿着菜单问他要吃什么,他说你看着点就行。现在看来,这两盘菜该不会是胥河以为他只吃素特地点的?
常疏明被一种诡异的感动击中了。
此时此刻,胥河先生正站在门外思考人生。
他彻头彻尾地回想了一遍,从昨天早上到刚刚为止,他对无辜的兔子萌萌和无辜的常疏明全部的所作所为。
给萌萌买了三身衣服倒没什么。
但是……
对第一次见面的后辈常疏明,不仅没有说出事先准备好的亲切客套用语,还因为自身的丰富想象力把他当成了兔子精,偷偷观察他被发现,在卫生间偷听他打电话,还拿着牛肉干问他要不要吃,对方说了谢谢之后又不给他了,还在停车场问了奇怪的问题,然后捏了他的耳朵……
如此种种行为下来,胥河估计自己没有被常疏明当成神经病的可能姓几乎为零。
怪不得常疏明条件反射似的躲着他,跟一个第一次见面就问能不能捏他耳朵的变态一起工作,不知道他心理压力有多大,还能努力忍住顺利完成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胥河长叹了一口气,心情非常糟糕。
他觉得算命的钱白花了,老大爷根本不靠谱,这恋爱是谈不成了。
“你……没事吧?”
旁边倏然传来这么一声。
这句很熟悉,胥河回想了一下,是《惊蝉》之后的部分里向杉的台词。也是在高中时期的回忆部分,和梁戈热恋中的校花突然毫无预兆地被家里安排出国了,上着自习课的时候,老师不在,突然有好事者冒出一声“你们知道吗!校花出国了”,班里便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有人偷偷往梁戈这边看,梁戈一声不吭地起身出去了。
他早就知道了吗?还是也才知道没多久?有和她好好告别吗?
这些向杉都不知道,他只是很担心梁戈现在是不是很难过。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敢偷偷跟出去,上课时间,楼道里只有梁戈一个人,正站在窗前,沉着脸看着远处的CAO场。
向杉壮着胆子凑上去,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问的是“你没事吧”,没敢问“你怎么了”,以他和梁戈不过偶尔打个招呼的关系,实在没资格问这话。
梁戈仍旧盯着窗外,头也没回,他根本不在乎现在是谁在跟他说话,只完全出于礼貌地微微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