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也就是最后那天。
翌日寅时、就将发起攻坚之战,一切部署妥当后,魔君挥退了一众人等,只与护法来至蚩尤冢外——
神殿封印再启之时,血手听得分明,譬如二十年前,凰鸟哀鸣依旧如泣如诉。
可它在此又何止二十年?
早在千万年前、它一族就镇守此地,誓死戍卫神殿密境。
它们送走了蚩尤,尔后孤独中等待,百世、千年……
直到姜世离来到。
魔兽赤诚、忠心护主,此际石门开启,凰鸟扑上前来,振翅欢歌,姜世离轻抚它绒羽,叹道“你啊……”
一声叹息,几多惆怅、几分疼宠。
但他们没有时间。
魔君要借金碑石之力、吸煞天地异能,从而炼化魔气,阻断体内女娲之力反噬,以最鼎盛之姿、强行收服伏羲剑——
这本是极其危险之事,但有不慎、顷刻为神力压制,血手身为护法、岂可由魔君胡来,但姜世离摇头道“伏羲剑深具降妖伏魔之能,更可劈裂世间万物……”
魔君不容置喙、断然道“我要降服此剑,为我族所用!”
为我族所用。
不错,短短五字,道尽之后一切筹划。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攻破封印之后、不得片刻休憩,就将面临整个魔界威胁,魔君根本没有时间、将血玉余留神力彻底拔除,如此便惟有一法——
伏羲剑既是神皇遗留之剑,对魔体伤害可见一斑。
姜世离正要出其不意、以最强悍之力量,让一众阻挠他等魔族拜服。
而要降服王者之剑,就如同驯服一匹桀骜难驯的烈马一般,只有更强、才能压制它,令其为自己所用!
血手需要做的,就是为魔君护法——
譬如深陷血玉之内,神识堕入虚妄混沌二者之间,血手须在魔君需要之时,守住其元魂不动,免于幻境不可自拔。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初上覆天顶之际,血手知道,自己总能唤醒他的。
降服神剑用了三刻。
以魔君目下而言,已是十分顺遂。
与此同时,姜世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魔君此际、太半魔力皆用以压制伏羲与女娲两股神力,血手不知道那是怎样苦楚——
但他想象得到。
譬如当年伏魔柱上、强行催动身中魔息,而致电殛穿过,形如针扎,凡人仙法道术尚且如此,何况三皇神器。
可魔君依旧不动如山。
不过拂袖一振,顷刻熔岩四侵,龙火直冲霄汉、睥睨寰宇,似是昭告天下人蜀山,有何惧哉?!
血手自回忆中抽身,从怀中摸出那枚他亲手打造的银钗。
如今,寒月冰魄神力还在,可那佩戴珠钗的女子,早已不复。
血手最后看了一眼流光洞,道了句
我走了……
生见人、死见尸,不找到他,我绝不回来!
第一年,炎帝神农洞。
相传神农在时、就居于此,血手历经艰辛,探得密境所在,虽未寻获魔君下落,但与熔岩兽王不打不相识,指明血手寻访其余神农古迹。
第二年,逐鹿古战场。
蚩尤力战轩辕在此,千万年过去、仍有英灵常在,其魂不灭、其志不倒,遥指远处,向血手道“去找蚩尤留下遗冢……”
第三年、第四年……地底洞窟。
石碑六族中、善于兵甲一族后裔在此,族长锻冶一副臂甲、赠与血手,道“我族在此等候千年……当真等到大神后裔!若有一日魔君重返世间,请阁下……务必来此相告!!”
第五年。
血手回到了青木居。
辗转经年、净天教护法再次踏上巨树顶端。
然则,再无月可赏。
罗然闻讯而来,此际站定身后,恭敬道“血手大人。”
血手收整心绪,凝眉道“如何回事?”
之于教内事务,血手不曾懈怠,只是经年在外,太半交由年轻一辈负责,雷涛适时传信、禀明近来状况,众人也知护法寻找魔君途中,此乃头等大事,若非事态紧急,决不会此时传信血手。
罗然奇道“雷涛大人并未禀明护法大人?”
雷涛作为魔君亲卫,亦是血手得力干将,倍受二者器重,族内威望不下于尊者,血手不在时,大多教务需由其定夺——
血手蹙眉道“雷涛信中所言,‘此事牵连甚广’,想必不宜阐明,来此即可见分晓。”
罗然听罢,面露愧色,垂首道“不愧雷涛大人,果如护法大人一般思虑缜密,是罗然疏忽大意了。”
血手颔首道“青木居内外只有一条通路……来此路上我已有所觉,是否此地惊现神魔裂隙?”
言罢来至青木边沿,居高临下、极目远眺,轻易就将此地风貌尽收眼底,自然而然、有感幽煞魔气充斥四野,此际环伺在侧,已然喻意不祥。
罗然禀道“苗岭一带常有地动发生,致使神魔裂隙激增……虽有巫月神殿坐镇,但毕竟白苗之后,与我等并非交好。”
血手了然,青木居多为黑苗之后,在此隐姓埋名、正是避世而居,故而小径常设机关毒物、陷阱重重,目下频现神魔裂隙,势必惊动巫月神殿,可要来此封印,黑苗定然不允!
青木居是毒影故居,蛊婆生前又对罗然照护有加,小辈俨然将此视作半个家,无须多言、自然肩负起戍卫之责,此际关乎裂隙封印,罗然未敢轻忽,故而传信血手,望其定夺。
净天教鼎盛之时,号令十万部众,半魔居多、其次是妖,最后是人,七成去往魔界后,半魔人数骤减,教内妖族最多,可众人心知肚明,只要两界还存在神魔裂隙,一日煞气不除,一日就会有半魔诞生。
蜀山重塑封印之后,还需千年固化,为防魔界异动,近年商讨封山一事,值此时刻、神州大地裂隙激增,无疑让蜀山分shen乏术——
此事关乎凡人安危,百姓不知个中详由,只道魔教早已覆灭,若然平白无故冒出半魔之流,恐怕重燃战火硝烟,又是一场血海深仇,永无止戈。
蜀山如何,确与半魔无关,但若危及教众安泰,就不能不管!
血手冷笑一声,哂道“就卖蜀山牛鼻子一个人情又何妨?!”
言罢转向罗然道“……带我去裂隙。”
罗然恭声道“是!”
血手决意插手此事,也因青木居乃毒影故居——
能让罗然等束手无策,此地裂隙必定影响深远,若不尽早封印,不久就将浊气四溢,届时青木居首当其冲,再难保住。
无论如何,他要守住此地明月!
出乎血手意料,时隔多年、未想竟能见到当年姜承救下小鸟妖。
羽裳虽不知血手名姓,但鸟妖一族生来与风为伴,只要风声响动,就可知远近——
因而羽裳知道血手曾是厉岩、是大哥哥的好朋友与兄弟,多年来一直在找大哥哥。
羽裳在此、是代表幻木小径内妖灵,地动造成裂隙,源头就在小径深处。
血手、罗然二者,随其来至一处洞窟,羽裳道“就是这里!”
罗然正要上前察看,血手沉声道“不可!”
言罢凝神洞内,但见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蹙眉道“此地魔气之强……绝非一般裂隙,恐怕与蜀山地脉有关。”
小辈二人不解,血手思忖道“蜀山山体,源自神树之根所在盘古之心……五年前山体沉降,必然影响左右地脉。”
言下之意,虽则蜀山以七星列阵、并姜云凡先天之力,促成神器封印震慑神魔之井,却不能封堵地脉变化诱发连环反应——
罗然听罢,神色微变,摇头道“护法来前,我等亦曾设想诸多方法,却无一可封堵此地浊气,未想竟是如此变故……地脉变化,非同小可,倾尽教众之力,恐怕也难有收效,这可如何是好?”
一旦幻木小径妖灵异化,最先威胁必然青木居,而树屋顶上居民、若遇浊气侵袭,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羽裳亦是焦急万分,无措道“仅仅我们的力量太弱了,若不是爷爷……根本撑不到现在,可爷爷已经战斗了很久,再下去会支撑不住,到时就——!”
血手一振右臂,释出稍许魔气,譬如金钟罩顶、紧守身外,拦下二人道“你二人在此静候,我下去一探。”
话犹未已,罗然大惊道“护法不可!此地煞气浓浊,纵然我等魔体,也实难抗衡!”
血手神情不动,显见不惧,道“……不必多言。”
言罢一展身形,魔影纵迅如鬼魅、直入洞底——
伏魔柱上二十年,饱受神魔之气侵扰,也未能动摇血手分毫,何况此地浊气?
眼见半个时辰过去,洞内还无动静,罗然不能再等,羽裳劝其不过,就要联手下到洞底,却闻血手道“胡闹什么,退出去!”
护法神色如常,全不惧洞底煞气,罗然感佩道“不愧护法大人……”
血手眉心微蹙,道“……我需即刻回返覆天顶,你立刻联络雷涛,责令教众到此。”
罗然恭敬道“属下领命!”
血手转向羽裳道“教众来此之前,还需你等拖延时间……至多一日夜,撑到明天即可。”
羽裳目露希冀,点头道“好!我们会帮爷爷守好这里,等你们来!”
血手望向洞内,适才下到洞底,果见山体沟壑,深达百丈,神魔之气冲天而起、不住向外喷涌,血手了然——
浊气如此膨大,莫怪半魔都难于承受,贸然封堵只会引起反扑,到时天崩地裂,小径势必毁于一旦!
能吸煞如此异能者、普天之下惟有金碑石——
血手需以金石之力,聚拢四散浊气,届时教众在外结阵,才可将罅隙彻底封堵。
事不宜迟,三人兵分两路,血手即刻奔赴覆天顶。
鬼眼是被血手惊醒的。
从长久混沌中挣脱出来一瞬、意识回归天地之间,鬼眼对自身产生了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