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让他看得发毛,说你干什么?这回可不是我电话!说完了觉得自己真是小心眼儿,都啥时候了还斤斤计较念念不忘这个话茬,于是偏头不看他,可是抿着的嘴角却有委屈泛上来。
袁朗眼光没动,轻声说,是——你家里的。
啊?高城刷的扭头看他。
王庆瑞也吃惊。
袁朗好歹给接起来,那边是高夫人,声音还是嘎崩脆亮,说小朗啊,你跟高城有两天没回来了,你看今天能不能回来住一晚上?
袁朗直眼儿,说哦——阿姨您等等——还是跟高城说吧。
也顾不得礼貌了,不等那边反应,赶紧把电话给高城递过去。
高城更别扭,接过来气儿挺冲,说妈——你干啥这点儿打电话?
高夫人说我想晚上打啊,不是怕影响你俩休息嘛。儿子,你晚上回家来住呗,妈有两天没看着你了。
高城想起何叔给岳岱施加压力,看来父亲是肯定知道了,却不清楚母亲那边的状况,但知道母亲是担心他的,于是放柔声音,嗔怪着安慰,说妈,这才就三两天儿,你总想我干啥。
高夫人顿一下,说三两天也没准出大事儿呢,我眼皮总跳,看见你能好点儿。
高城心里一疼,背过身去跟母亲嘀嘀咕咕,说能有啥事儿呀,回去还气你。
高夫人乐了,说其实吧,我也挺想袁朗的,这孩子真好——哎呀,说话就让人心里亮堂。
高城噎住,心说可不亮堂嘛,直接捅一个窟窿!这一想心里就气,张口说妈!妈你听我说,你这样不对,你找我就给我打电话呗,你打他电话干啥?
高夫人还有点莫明其妙,说你看你自己说的,说你俩都一块儿!
高城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负气粗声说,那也不能总一块儿呀!
高夫人停了一下,说高城,你是不是又耍脾气,欺负人家了?
高城侧上方四十五度翻白眼儿,说妈,我我就这么恶劣?
高夫人说这还用我说?平时找你回家你总没个实话,从前我说一次,史今得追等你一星期你才能回来,一说还一堆借口,左右都是你有理。你看袁朗来之后,你爸让你回家,你立马回来了。我说让你回家,你跟着就回来了!这不都是袁朗说的话么!你就不像袁朗,说一句是一句。
袁朗低头吐舌头龇牙咧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高城翻白眼儿要翻成色盲了,说得得,他再好,我是你儿子吧?
高夫人果然愣一下,想想说那对啊,你是我儿子。想想又嘀咕一句,说妈不就是看你挺中意他的才这样么,要不我犯得着么。
高城cha腰说妈!啥就中意啊?!
高夫人轻声说,这两次回家,瞅你跟他在一块那高兴劲儿,就像你哥还在似的,唉——
一声轻叹。
高城心弦猛颤,百味杂陈,终于受不了了,大出声儿把母亲截住,说行行!妈,往后找我就打我手机,他说话算数是吧?我也算数!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行不行?
高夫人顿一下,说高城,你怎么了?
高城说完了就觉出语气太急,只得缓一下,尽量克制着说没有,没啥事儿——
高夫人说那你俩啥时候回来呀?
高城气急,说要回就我自己,别的没有!
高夫人说哎哟你这孩子,那袁朗不跟你——
高城挂电话之前到底绷不住了,说他老大贵姓啊?
不到二十分钟,一切都安排好了。袁朗终止了保护高城的任务,由王庆瑞派人接管。史今没想到这么严重,堵着高城叨咕半天也没拉住。高城大踏步离开,袁朗站在窗边摸兜掏烟。
史今没辙,翻身奔过来找袁朗,说哥,不是,袁队长,到底为啥呀?就那一句话肯定不至于这样吧?
袁朗笑笑,说一句话肯定不至于,这是积怨你懂不懂?他脾气不好,我脾气更臭,根本没法合作。
史今瞪起小眼睛盯他,说我咋没看出积怨来呢?我瞅着都像要——要日久生情了。
袁朗心里扑腾,跟着扯出无赖的笑,说那对呀,绯闻之后就该成丑闻了,到时候你们七哥星途受阻怎么办啊?!
史今失笑,说这种事真真假假的,大家早习惯了,真怕这个还没法在娱乐圈混了呢。再说事实证明七哥现在人气比原来还高,这因为啥呀?这是因为——
还要说,被袁朗歪头不屑地打断了,说那我呢?娱乐圈吃这套,我们可是部队啊,这是生活作风问题,哎兄弟,我的前途怎么办?
史今偏头打量他,嘴角也扯出一点模糊的笑,说袁队长,平时咱总开玩笑,你别跟我计较,真假咱先放一边,现在我最担心安全问题,你一走,七哥怎么办?你——你真放心?
袁朗顿住,目光微微侧开一些,把指尖的烟习惯xi,ng地轻轻捏弄,很认真地说市局会多派两个人,都是ji,ng英呢,比我强,真的。
史今使劲儿摇头说不是——不是强不强,关键现在七哥情绪你也看见了,他保不准又闹出啥来,万一要真闹腾没人能说得了他——
袁朗肩头一颤,抬头看他,眉眼有一点发狠的冷,说没事,你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要敢不服从安排出事儿,那就是他自找的,没人管!
史今噎住。
袁朗说完了才发觉语气不善,怕吓着史今,赶紧撇嘴笑笑,下意识地把烟慢慢送到嘴边叼着,像要找点寄托。
史今愣愣地看他一刻,迟疑着说没火儿是吧?说着摸兜掏出火机要给袁朗点烟。
袁朗说哦?哦哦——赶紧把烟夹到指尖笑笑,说不用了,不抽了。
史今有些意外,但也没顾得上计较,说那这就——真完事了?
袁朗失笑,点头说那还能假么?我队里一堆事呢,不能成天在这陪他玩吧?花天酒地的。
史今还有点不能置信,嘀咕说我以为你老骗人,没准这也是骗人的呢。
袁朗直眼儿,难免不忿,说你说什么?我骗过你了?
史今挺委屈,说不是,你看你平时给七哥骗的——
袁朗翻白眼儿,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史今说没,没想说啥,平时七哥倒是大呼小叫的,可哪回不是让你魔高一丈啊。
袁朗瞟着他,说史今啊,我都想撞墙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魔了?
史今有些气馁,语气淡下来,耸肩笑笑,说别——别撞,您不还得执行任务嘛,这本事得留着。
袁朗叹气,知道史今是给高城抱委屈,也不能再计较什么,自己静了一刻,摆摆手说行了,有完没完你?没有起码的信任,很难合作。
史今顿住,低声说刚才七哥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说他不是不信你,他是——怕你!
袁朗愣住,半晌笑笑,说我也怕我自己。
史今眯眼看他,摇摇头想说话,终究咽进肚里。其实史今想说大家到底在怕什么?
袁朗回过神来,说你快点吧,他都走了你不跟着,市局那边新来的人也不知道他什么脾气,没准又发火呢——
史今没出声,挑眉细细地看他。
袁朗意识到问题了,停住话茬自己低头笑,说我也话痨。
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内敛,棱角分明的脸上挂一层朦胧雾气。
史今心里也软了,心说这到底是为啥呢?无奈之下只得说那行,那就——再见了。转身要走。
袁朗想起什么来,笑着说哎——放心,烟肯定给你买。
史今回头,礼貌地笑,说没事,就是个玩笑,估计以后,也不能再见面了。
半小时后,袁朗坐上铁路的车。
铁路偏头看他,小子低头不作声,乖得异乎往日。
铁路说你——怎么个意思?
袁朗斜眼儿瞄他,说我哪知道!
铁路瞪眼一刻,叹气,说到底什么心理障碍呀你?
袁朗顿住,嘟嘴静了一刻,轻声说男的。
铁路一僵,多年内家修为也差点没坐住,骂道早就让你自己提防你不听!
的确,从前在队里的时候,领导们会定期研制心理辅导方案。起初袁朗就是个小兵豆子,不知道具体是啥,反正每次的固定心里测试都正常,领导们没说过啥特别的。后来慢慢的走上管理岗位,袁朗才知道了心里辅导的具体内容,情感倾向就是一个方面。其实偶尔有两次铁路话里话外的跟他说注意点谁谁,别跟人走得太近了。袁朗当时没理解,后来才知道,原来大队长怕他被拐跑了。
袁朗气愤填膺,说领导,是谁给我派这任务的?
铁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也低头,说行,大队长对不起你。
袁朗瞪他半晌,自己泄气了。
铁路轻声说高城是吧?
袁朗低头不应。
铁路长出气,说还行,眼光不错!
袁朗咧嘴,说对啊,我从来都挑最好的要!
铁路看他,袁朗语气无赖,脸色惨白。
铁路心疼了,这小子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哪想到现在这样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铁路拍拍他的肩膀,说那这样吧,你要不跟我开会,要不开车回队里,给你放假。
袁朗低头不出声,也不说行还是不行。
铁路侧头,细细打量他,说不愿意开会?
袁朗嘟嘴,嗯。
铁路接着说,不愿意回去?
袁朗又嘟嘴,嗯。
铁路气得要拍他后脑勺,袁朗忽然抬头看他,说大队长,不回去行不行?
安静的眼睛里有一点茫然的祈求。
铁路怔住。
三十岁的袁朗自然比二十岁初入特种大队的那一刻有着太多改变,但却有恒常不变的东西,是认定之后的坚持。
铁路皱眉,沉声说,理由得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