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抿着嘴唇,心里不可遏制地得瑟起来。心想袁朗是在意他的。这一想又有点后悔,使劲埋怨自己,扎脸总比不扎强吧?!
没留神,高城又与路人擦肩,袁朗又伸手拽他一下。高城侧头看他,袁朗笑笑。
不知不觉,月亮又隐进云层,整个城市黯淡了光影。来了一阵微微的风,恋上它的是一片秋叶,离开枝头,随着它去四处飘去了。
袁朗的手没再松开。茫茫人海里,拉得近些,再近些。
一场戏,渐入佳境。
大概有九十点钟的光景,两个人才回到家门口。车停下,袁朗跳下车,高城跟下来,边走边说我还没玩儿够呢就回来!
袁朗说啊?
高城嘟着嘴说啊什么呀!
袁朗理解错误,说闹半天你还想在王府花园待啊?
俩人思路不在一条线上,高城说啊?
袁朗说啊什么呀,我问你,你是愿意跟三哥吃大餐哪,还是跟我喝粥?
高城瞪眼,说这话都能问出来?跟你喝粥呗!
袁朗白他,说这不就得了?!男人是应该有自尊心的!说完了很有派头地拉着他往前走。
高城有点愣,摸摸头说那倒是,自尊心是应该——
七老虎脑袋再一转弯,回过味儿来了,翻手握住了说不对呀,我也是男人啊,袁朗你啥意思?!
袁朗不期然占了嘴上便宜,反应过来,自己也噗哧噗哧乐得跟漏气似的,挥手还装得挺无辜,说哎——我可没说你啥。
进了屋,高城没敢作声,袁朗此番检查得比平时更小心。确定的确安全,袁朗才松了一口气。高城跟着下放心来,呼呼地长出气,说可算到家了,快坐下歇会儿。两个人坐到沙发上,袁朗赶紧跟王庆瑞通话说了今天的情况。王庆瑞说明天你跟高城过来,有些新的证据要他确认。挂了电话,两个人一时都没出声。
默默地对坐一会,高城起身找睡衣,袁朗知道他要洗漱,就捡了烟来抽,眼角瞟着他仍不说话。
高城把俩人的睡衣都找出来,分开了,先叠袁朗那件,慢慢地说,今天——谢谢你!
袁朗一愣,抬头看他的侧影,说怎么突然说这个?
高城耸肩没看他,说你今天挺配合。
袁朗说配合?
高城说,让三哥死心。
袁朗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哦——不想作答,便笑笑。
高城把睡衣叠好了捧在手里,侧头看他,说你今天——挺吓人。
袁朗说啊?看着他等下文,手里的烟泛着丝丝烟气,萦萦绕绕。
高城手拂了一下叠好的睡衣,然后放到床上袁朗睡觉的一侧,低声说,太主动了!
袁朗手里的烟气一颤,说主动?
高城放下睡衣,直起身来扬头对着空中的某一点笑,说平时都是我逗你,今天,根本不用逗。
袁朗怔住,心里雷声滚滚,缓了一刻才觉出应该发挥a大队的传统,藏着掖着,a人,于是说那是——再不主动点,你回过劲儿来又跟他走了我怎么办!笑意懒洋洋,顽劣至极,全无诚信度可言。
高城没管他,开始捋自己这件睡衣,笑笑说就你老瞎寻思,不过,你是挺好强的!
袁朗笑完了发现自己挺没趣,便起身往窗前走,又吸一口烟,说怎么又好强了?
高城随口说,保龄球比赛呀,头一次玩都不愿意输——
袁朗已经走到窗前了,咧嘴笑笑,轻声说也不是,可能——就是不想输给他!
高城顿住,停下动作侧头看他。袁朗倚在墙边微垂着头站着,烟夹在手里,手臂垂在身侧,高城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如此普通而真实。
高城说袁朗——
袁朗的背影只安静了一刻,就又抬起头来看窗外,笑着说干吗?声音归于平时的戏谑。
高城泄气了,说行,以前,今天一天,还有晚上、刚才,你就都当演戏吧!
袁朗听声音不对,心说这是又别扭了,回头看他,笑着说那你呢?当什么?
高城把睡衣敛巴敛巴拿着就往浴室走,说我当真的!
咣当一声,洗手间门关上,袁朗怔住,半晌才能低眉笑,带着自嘲,走回来坐到沙发里,烟也不想吸了,听着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袁朗疲惫侵袭,一个人坐着,百无所依。好半晌,袁朗拿出手机写了一条短信大队长,我好像,要犯错误!然后噼里啪啦按号码,给铁路发过去,接着长长地出一口气,仰靠在沙发上歇着。明知道他英明神武的铁大队长不可能开手机,袁朗还是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正在闭目养神之际,手机响起来,袁朗吓一跳,打开来看,心里一扑腾,缓口气接起来说大队长,违规了啊!私用通讯器材!
铁路哼一声,我在市区开会呢!
袁朗吐舌头,说行行,你有理!
铁路说你怎么了?还犯错误?
袁朗轻声说是啊,你不是教过我们凡事以逸待劳,不许强出头么。
铁路不确定他的状况,说哦——
袁朗顿一下,声音更轻了,说大队长,你太偏心了,凭啥给我派这任务,还保护个男的!
铁路呼吸一滞,说袁朗?
袁朗再不出声。
的确,如高城刚才所说,今天的袁朗太主动,主动到让高城意外,主动到连他自己反省时都觉得惊心。岳岱对高城既然别有怀抱且不断纠缠,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自己就更应该低调隐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这一天里,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背道而驰,在与高城的互动之中,有些话语动作诚然是刻意作样子给岳岱看,却未必不是自己的真心。大概是意识到以后都不可能再这样相处,反倒索xi,ng借着这一刻表达。想要证明的无他,不过是让岳岱清楚,这个人,是我袁朗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任务的范围,假戏真做与戏假情真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袁朗陷入困扰之中,铁路陪了一刻,说那行,我刚见过老王,最近就能见分晓,你保护证人安全就行了,不过要真觉得不行,跟我说,我这几天都在这边,市局的人马也快回来了,大不了,我派个人换你!
袁朗的呼吸一颤,挠挠额头,说,我——我再看看。
铁路顿一下,呵呵乐,说怎么了?还有点依依不舍啊?
袁朗说不舍,怎么了?
铁路叹气,不舍你跟我矫情什么?!
袁朗泄气了,说大队长,这不是不知道现在该干点儿啥嘛!
铁路乐了,说那怎么办?
袁朗瞪眼,说知道了我还问你呀!
铁路吸气,说行行,对了,你不是爱打游戏嘛——
袁朗怔一下,说是哈,都忘了这个了——
高城洗漱完出来,看见袁朗又在那鼓捣手机,左一下右一下键盘按得噼里啪啦。高城看他挺忙道,走过来说你干啥呢?这要是发短信,都得成论文喽!
袁朗歪头说嘘——眼光却不离屏幕,说打游戏!唔——咬着嘴唇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浑身上下都一起使劲儿似的。
高城凑过来俯身看,说啥游戏呀?贪吃蛇?!太低级了吧?!
袁朗手底下忙活不停,说游戏机没带出来,退而求其次嘛,娱乐条件要自己创造!唔——嗯——哎——唉!手里紧忙活两下,终于停住,是一个键盘有点不好使,妨碍了动作,游戏跟着结束。
袁朗免不了失望,说破手机又闹毛病!刚说完,电池闪烁,一时半刻连电都没了。袁朗看着漆黑的屏幕脸都要气绿了。
高城嘿嘿乐,擦着头发说跟你人一样,关键时候就卡壳儿!
袁朗抬头瞪他,说谁卡壳儿啦?赶紧起身找充电器要充电。
高城想想,一把按住了说哎,我好像还有一个!把毛巾丢到袁朗手里就去翻抽屉,袁朗说干吗?
高城掏了几下,翻出来一个小盒,说对,就这个。拿过来边走边打开了,倒出一个手机来,连包装的塑料都没动过,显然是新的。
高城说当时给他们这个品牌做广告来着,送了一对,我用一个。说着回身在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划一下屏幕,说挺好用的,待机时间长,还结实,我用东西不注意,摔好几回了都没事,功能还多,打游戏、听歌、上网、存东西都行。
袁朗说喂喂——心说这不行吧,送完衣服送手机,这算怎么回事呀!
高城根本没管,哗啦哗啦把包装都拆了,说喂,看清楚喽,都是新的,我可没拿旧的糊弄你!然后把袁朗的手机抢过来拆电池卸卡,换到新手机里,说还行,电池还有电呢,先用吧,没了充一下。
袁朗说我——你——我手机还能用呢!
高城又把毛巾拽过来抹头发,说能用,能用!给你就拿着得了呗,这么多事呢!
袁朗说咱俩谁事多呀?!
高城不耐烦,说行了赶紧洗漱去吧。
等两人都收拾好了,熄灯就寝。原本以为黑暗笼罩下,许多东西都可以忽略,却没想到,夜色更能将白天看来很细微的东西放大,显得格外真切。
高城窝在被子里呼吸粗重,明显睡不着,但却不像之前那样,他不太想打扰袁朗。
袁朗也屏气凝神,眯着,高不犯袁袁不犯高。过了一会,高城慢慢翻过身来,向袁朗这一侧躺着。袁朗感觉到自己侧脸上有轻微的气流冲击,心里扑通一声,微微动了动。
悉悉嗦嗦的声音,是高城又向前挨了挨,气息扑过来,更明显了。
噗——袁朗绷不住,笑出来。
高城倒没炸毛,说你也睡不着吧?
袁朗翻过来对着他,说你这样我能睡着么?
高城在黑暗中撇嘴,袁朗借着透进来的光亮,将他的表情捕捉真切。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都笑笑。
袁朗低眉一刻,说,他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高城一顿,知道袁朗口里的他是指岳岱。
袁朗声音淡淡的,说不会是替你挨的吧?
高城老实地说是。
袁朗顿住,然后笑,说这个我比不了,我不能穿越时空回去救你——
高城说滚,显得你能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