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深吸了口气,李承乾的话他是接不上了,只能涨红了一张脸,跟在李承乾身后。
称心不说话,他们的“罪魁祸首”可是始终留意着自己身后的情况。他特意将脚步放得很慢,给称心一段缓冲的时间。可称心却像游魂一般,脚下步子不停,脑子却乱哄哄的,连李承乾何时停下了脚步都不知道。
直到撞上了身前的李承乾,他才回过神来。
“真是的,我怎么就带了这么个呆头呆脑的书童”李承乾嘴角含笑地抱怨着,“主子的体魄要多壮实,才能经得起你这一撞啊。”
他这么一说,称心便立马反应过来,将李承乾由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着急地问道“撞伤了”
李承乾看着他惶急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没,快些走吧,我的书侍,你的脚程太慢了。”
经过李世民的一番提醒,两人之间总算比原先守规矩了。如果忽略那眉来眼去的眼神交流,就更好了。原本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李渊也仿佛把仁智宫当成了世外桃源,许久都没有流露出返回长安的意思。
大概他也到了隋炀帝那样的年岁,曾经统一天下的梦想,如今儿子帮他实现得七七八八了,他也就开始享晚年了。
仁智宫山好水好风景好,比起看了许久的长安来说,当然是无比新鲜的。只是这样的安逸日子没过多久,这样的宁静和平,就被打破了。
事件的源头,出在两个押送物资赶往前线的年轻士兵身上。这两个士兵,按照既定的路线,就应当规规矩矩地押送物资军械,到了目的地,将物资交给军队就好。
可这两个,由太子李建成派出的士兵,却没有到前线去,而是径自到了玉华山脚下,大哭大嚎,耍赖撒泼,非要见李渊不可。
李渊听侍卫禀报了此事,也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两个押送物资的兵士,要求见皇帝,这是闻所未闻的事。
李渊不想见,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越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敏感多疑的毛病,就犯得越狠。
到了最后,两个士兵还是见到了皇帝。那两人一见到李渊,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匍匐在地上,冲李渊拼命磕头道“陛下我有罪。”
李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上来先把所有的罪责自己扛了。前因后果没说清楚,就算是投案自首也太快了吧。
如果李渊知道,那两个士兵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恐怕会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人。
因为这两个士兵,要告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留在京中监国的太子建成。
他们给太子定的罪名是,企图谋反。
李渊一听见这两个字,三魂七魄都散了一半,跌坐在那凳子上,颤声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赶紧细细说来。”
原来,这兵士二人是被李建成派往庆州运送军资的,而这军资的接收对象,是如今的庆州都督杨文干。
这杨文干的身份,没毛病。他曾经是太子建成的东宫宿卫,绝对的太子党。如今太子监国,想给老部下私拨一些军资,虽然不怎么合法,但也算是人之常情。
李渊连监国这么大的权力,都给了太子,难不成还会在意这么点假公济私的军资,当然不是。
问题就出在了这两名士兵,给李建成定的罪名蓄意谋反。
那两名士兵言辞凿凿,坚称自己知道太子和杨文干所制定的谋反计划。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军资走私案,而是情节极其严重恶劣,企图颠覆皇权朝纲的谋反案。
太子谋反,那是多么严重的罪名,详情参见李承乾当年谋反事败的下场就知道了。李承乾那样的结果,尚且是李世民不忍心,手下留情的产物。李建成如果真的事涉谋反,怕是多半也是个废为庶人,半死不活的下场。
偏偏,祸不单行。在杨文干所在的庆州地界,也有一个名叫杜凤举的人,写信给地方长官,声称自己无意中得知了杨文干谋反一事的始末。一时间,太子企图谋反的说法,甚嚣尘上。
李渊已经完全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在宰相萧瑀的提醒下,才慌忙派兵,将李建成压到仁智宫。而与此同时,随行避暑的司农卿宇文颖也被派往庆州,提审杨文干。
兵分两路的做法,并没有让李渊一颗悬着的心放松多少。这些日子,在李渊跟前伺候的宫娥侍人,全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迁怒。
就连李承乾,也规矩听话了许多。自从围猎过后,他与李世民见面的次数便大大减少了,李世民果真忙碌起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李承乾的心下简直说不清什么滋味儿,他最是知道谋反失败的绝望感。只是李建成这样一个备受宠爱的太子,皇位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为什么要谋反呢。
小孩儿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称心的角度看来,李承乾就是纯粹在发呆。他适时敲了敲桌子,却没想到一声响将李承乾吓了一跳,沾了墨汁的笔,一个不小心就在脸上划出了一道痕迹。
李承乾竟然还无知无觉地抬起头看向称心,就像一只睡懵了的花脸猫。称心笑着替他擦净了脸上的墨痕,奇道“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李承乾想得确实入神。以往称心进了屋,他就像那只嗅到骨头香气的狗狗一般,老早就发现了。今日竟然连称心走到跟前了都没发现。
“我在想,这次的案子,跟父王有没有关系”李承乾缓缓道。此话一出,立即将称心吓得捂住了李承乾的嘴。称心的面色极其严肃,隐隐地还透着后怕“承乾,慎言,此处可不比在王府,隔墙有耳。”
称心嘴上这么说,可李承乾的话却在他心中打开了一道阀门,嗖嗖地漏着凉风。
第65章
谋反的指控传到东宫的时候, 李建成一个猛子从凳上站起身来, 将原本愁眉苦脸的太子中允王珪吓了一跳。
“你确定没有听错行宫传来的消息是谋反而不是营私”
王珪沉默地点头道“是谋反”
李建成完全被这严重的指控整懵了, 他讷讷道“依诸位看, 现在应当怎么办”
幕僚韦挺心中原本就憋着一股气“奶奶的,胆敢空口白话污蔑太子谋反陛下还要将殿下带去仁智宫问话这还有没有天理啊,照我看, 索性谋反,反正如今秦王功高势大, 趁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好。”
太子蹙眉道“王中允觉得呢”
王珪摇头道“太子, 万万不可。谋反是大事,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 便等同于自寻死路。若是现在起兵,且不说我们的兵力不足,光是出师之名就不正。名不正,则天下合而诛之,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太子原本就没有起事的心思, 王珪一番话,正中了他的下怀。李建成连忙道“中允说得有理。”
如此一来,便只有向皇帝坦白这一条路了。李建成忧心忡忡,总觉得此番上仁智宫, 像是一个凶多吉少的局。
王珪见状劝慰道“太子殿下,如今所有的法子,都不如您亲自到陛下面前向他坦诚一切, 您的本意原就不是谋反,那点子营私的物资又算得了什么呢难不成陛下还能凭这个治您的罪。回头陛下要是对您的话还有怀疑,那便找那杨文干前来。两相一对峙,您自然就洗脱谋反的嫌疑了。”
王珪的这种说法,确实是个好法子。李渊对太子建成本身还是很信任的,此番将太子招去仁智宫,也是为了控制住太子。毕竟如果太子本人都被控制住了,那些叛将拥戴新君的想法也落空了,自然就闹不出什么风浪,更不用说李建成原本就没有谋反的心思,到时候与杨文干一对峙,也就能够说明太子谋反是谣言。
想通了这一切,李建成也没有初时那般紧张了。他卸下了一身的武器,由着侍卫将自己押到了仁智宫。
大殿之上,李渊两目放空地看着下首的太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为皇帝,他最厌恶的,就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觊觎他的位置。即便这个人,是他的嫡长子也不行。
而作为一个父亲,李渊还是对李建成寄予了厚望的。如今这所有的厚望,都变成了一则笑话。
李建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从李渊的脸上,看到一种深刻的失望。以往即便是李建成做过再多的错事,他也从未在李渊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
一瞬间,李建成心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打消李渊心中的怀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那“噔噔”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着,听起来格外渗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渊突然从案上执了一枚纸镇,往地上猛地一扔“够了。”
“做戏做够了么朕自问待你不薄,这把椅子”李渊用力地拍了拍龙椅“在朕百年之后也是你的,你又何苦”
李建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点头道“父皇,您说得没错,孩儿确实没有造反,孩儿是冤枉的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送物资,会被误传成这样。孩儿可以对天发誓,对着皇位,孩儿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图谋不轨之心。”
李建成先前的磕头还是很有效果的,此刻他的额头上,有大片大片的红肿,看起来十分可怖。在李渊的记忆里,太子最让他满意的,就是永远从容的气度,他从未见过,形容落魄至此的李建成。
父子俩对峙良久,末了还是李渊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当真没有谋反的心思”
李建成一听,就知道李渊心中已经动摇了,当即膝行到李渊的跟前,用力地拽住了他的下摆“父皇,儿臣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半点不臣之心,望父皇明查啊。”
这件事,甚至不用李建成说,李渊也一定会明察的。
李渊沉吟道“既然如此,朕已经派人前去审问杨文干,你可愿与他当面对质。”
事到如今,李建成也知道,唯有当面对质这一条路,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忙不迭点头道“儿臣愿意。”
李建成态度如此坦然,李渊提着的心也渐渐地定了下来。经此一遭,只要李建成没有谋反,他做了什么,李渊都觉得是可以容忍的。
但是,一月后,却忽然传来了杨文干在庆州起兵的消息。
杨文干,真的反了。
这一下子,朝野震动,李建成也没了当初以自由身进入大殿的待遇。李渊不由分说地将他扣押起来,只待进一步的审问。
如果不是早有预谋,那杨文干何以会反。既然杨文干反了,此事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子谋反,原本就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如今计划泄露,被人告发,太子才会被捕。而杨文干本人,则由于消息的滞后,如期起兵反叛。
这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只有这样一种解释最为合理。
仁智宫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李承乾却颇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杨文干谋反一案,不像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上一世,李世民并没有带他到仁智宫去,但却在出征讨伐杨文干之前,回了一趟秦王府。那个时候的李世民,显然心情是极好的,对着李承乾,也是一派和风细雨。
李承乾到现在都记得,那时李世民曾搂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表意不明的话“承乾,你很快就可以是太子了。”
彼时年幼的李承乾,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可他却凭借着孩子最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李世民语气当中,一丝明显的喜悦。
李承乾总觉得,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什么地方是被他忽略了的。或者说,被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
“究竟忽略了什么呢”
李承乾不自觉地,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一旁正在习字的称心听见了,先是走到了房门处,推开房门,确定庭院内四下无人,才重新把门关好。
他走到李承乾面前,做了一个完全出乎小世子意料的举动。
称心将李承乾用力抱住了。却说李承乾忽然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还带着熟悉的气息,瞬间就将他神游的注意力拉回笼来。
李承乾不理解称心突如其来的主动,只能轻轻地回抱住称心,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一刻。
他听见称心轻声道“承乾,你答应我,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如何,都不要再去想了”
李承乾刚想追问,却被称心搂得更紧了些“我从来都没有请求过什么,这算是我第一次请求你,可以么”
称心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承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轻轻拍了拍称心的背“放心吧我不会再想了”
安抚了李承乾,称心坐在案前,却再也写不出半个字。他想起方才李承乾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究竟忽略了什么呢”
等称心回过神来,他发现案上的蜀纸上,写着两个大字“动机。”
没错,整件事情最为蹊跷的地方就是动机。
从那两名侍卫上山告发太子开始,这件事的动机就是说不通的。太子趁皇帝离京,给部下偷着运物资,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李建成派出去的,必然都是自己的心腹。既然是心腹,那两名侍卫,怎么会好端端地去将太子给告发了呢这是第一处动机不对的地方。
第二处便是那杨文干。众所周知,杨文干谋反,如果是太子授意的,那么反过来同样也说得通。换而言之,杨文干谋反,本就是为了拥立新君,可是宇文颖出发去提审杨文干之时,李建成已经被押到仁智宫,处在严密的看管之下了。这个消息如果传到杨文干耳朵里,他此时起兵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甚至可以说,不仅没有意义,还会让李建成陷入一个非常被动的境地。
相当于往李建成头上,扣了一口大锅,这么愚蠢的事情,作为太子心腹的杨文干,没有理由会不懂。
当然,称心能够想通这些,却会让它们烂在自己的肚子里。称心将那纸投进了砚池之中,不一会儿,那纸就被水泡得软烂成了一团,再也看不清原先写了什么。
就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李世民接到了一道敕令,宣他即刻觐见,不得有误。独自在屋子里的李世民,同样将一小撮纸卷点燃了,直到看着纸卷化成了灰,他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理了理衣衫,遵照李渊的敕令前去觐见。
第66章
宝座之上的李渊, 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李世民进来的时候, 他隐约间听到了响动, 马上惊疑不定地掀开眼皮, 见是一身常服的二儿子,又暗自松了口气,重新阖了眼。
李渊一夜都没睡, 他不敢阖眼,生怕一阖眼, 就看见李建成一脸鲜血地站在他的床前。
他甚至分不清, 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李建成的血。
李世民等了许久, 终于等到了李渊的眼皮再次掀开。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却像忽然之间下定了决心一般,透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光。
“朕”李渊颇为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想了很久”
“太子谋反,其罪当诛, 可他毕竟还是朕的亲生骨肉,朕也不好对他痛下杀手。”
李世民在下边静默地听着, 不置一词。
李渊看了一眼这个从前最让他戒备的二儿子,叹息道“朕想着,让你去庆州平定杨文干的叛乱,事成之后, 便封你为太子。”
李世民闻言一怔,一双眼睛讶异地看着李渊“父皇这”李渊却猛地一挥手“你不用再推托了,朕心意已决, 无需再议。等你铲除了杨文干,朕便改封太子为蜀王,蜀地地广人稀,若是日后他有不臣之心,想必以你的能力,在朕百年之后踏平蜀地,也不是难事吧。”
李世民激动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在他前半生之中,李渊何曾有过这样为他着想的时刻。他从前求而不得的那些,都因为杨文干一案而得到了。”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要前往庆州平叛。太子被囚,秦王一时风头无两。这一日,李世民在临出发前,专程来瞧了李承乾。果然与记忆中的往事分毫不差,李承乾又听到了李世民伏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承乾,你将来能当太子啦。”
李承乾心下一颤,面上却不能让李世民瞧出异样,只能摆出一副天真懵懂的笑脸,恭祝他的父王旗开得胜。
李承乾看着意气风发的李世民,仿佛天地均在他的掌控之间,莫名地就有些心酸。他知道,李世民这一次,当不成太子。
忽然之间,李承乾感觉自己从身后被人抱住了。称心身上的淡香萦绕在鼻端,让李承乾忍不住笑道“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身后之人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别难过。”
李承乾摇了摇头“从前我总是不懂,为何父王那么反感我和李泰争,而今我好像有些明白了。这争斗一旦起了,便再也无法平息。”
称心就这样默默地拥着李承乾,期望能够用躯体,给他一丝温暖。
也许是心中对权利的执念和记挂,李世民的军队简直势如破竹。平息这样的小叛乱,对李世民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可前线进展顺利,并不代表后方的安定。
在看到李渊接连消沉了好些日子,拒不纳谏后,裴寂终于成为第一个成功敲开殿门的人。
“陛下,臣有些话,想说给陛下听。”
李渊苍老得厉害,他咳嗽了两声,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你说吧朕听着”
裴寂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渊一眼,忽然跪下了“陛下,臣恳求陛下,将此事保密,不要让世人知道臣对这件事的看法。”
李渊实在没有心情跟裴寂周旋,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吧,朕替你保密就是了。”
有了李渊的这一句允准,接下来裴寂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李渊坐直了身子“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是冤枉的。”
这个假设,李渊曾在心里头做过无数遍,可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太子的时候,连李渊也不得不怀疑他一向宠爱的这个儿子,是不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今天,裴寂却告诉他,太子是冤枉的。
裴寂看见李渊发亮的眼神,便知道接下来的话,李渊都会听进去。他缓缓道“陛下,虽然此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太子,可是却也有许多的纰漏,并非完全说得通。”
李渊沉吟道“怎么讲”
裴寂年纪虽然大了,可依然目光矍铄,他条理清晰地分析道“首先有一条,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本就是储君,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必要要造反呢”
裴寂的话,正中李渊下怀,这也正是李渊想不通的地方。太子这样做,简直就是画蛇添足,毫无意义。
“如果说,他等不及了呢”李渊清楚,自己这几个儿子,都是有野心的。其中野心最大的,就是二儿子李世民,因此,李渊所做的桩桩件件,都下意识地防范李世民,可他却极少防范李建成,所以,李渊才会在事件发生时,形成了太子迫不及待的猜想。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选这个时机动手”
裴寂又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让李渊直接愣住了。“太子熟读兵法谋略,自然懂得陛下避暑之时,绝对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毕竟卫队都跟随陛下出行了,即便是太子据有了长安城,也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李渊迅速地明白了裴寂的意思,的确就如裴寂所说,历来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虽然李渊并不是贼,但却是一国之君。李建成想要造反,却放任李渊带着自己的卫队在外,更何况,李渊的身边还有李世民,一旦政变开始,难道李建成就有把握打败李世民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一个周密的计划会犯的低级错误,可是政变这种事,难道还能是儿戏不成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连李渊都不相信,李建成会那么马虎。
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则恰恰说明了一件事,太子建成要谋反,完全是子虚乌有。如果李建成真要谋反,他自己就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
据前往东宫抓捕太子建成的人回禀,当时的东宫,完全没有任何防御性措施,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而李建成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不是一场政变该有的模样。李渊也渐渐地从裴寂的分析中回过神来。
“还有这最后一条就是秦王”裴寂说完,立马抬头看了李渊一眼。他分辨不出李渊内心的情绪,却没有听见李渊接话,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您试想一下,若是太子位置不保,那最大的获益者,不正是秦王么”
李渊神色一凛,厉声道“你的意思是世民他”
李渊已经完全被裴寂的猜想镇住了,如果事实的真相真的像裴寂所说,那李渊此前的所有认知,便都被颠覆了。
李建成是那个被栽赃陷害的可怜人,而李世民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最后的那个猜想,裴寂是不敢直说的,他只能委婉道“臣以为,此次的事件,即便秦王没有参与其中,可他府中的幕僚,却绝对脱不了干系。”
李渊蹙眉道“可是眼下朕已经答应了他,一旦他得胜归来,朕便让他当太子,这该如何是好啊”
裴寂沉吟道“陛下想要立谁当太子,全凭陛下的心思。为今之计,宜先审问那两名侍卫,两人既是太子的心腹,必定知道些内情。若是此事当真跟秦王府有关,陛下可趁秦王出征在外的这段日子,将涉事人员一并处置了。”
李渊静默了半晌,无力地挥了挥手,颇有些心力交瘁。直到此时,他才蓦地想起被囚禁了许久的李建成。
一月未见,李建成憔悴了许多,曾经圆润的面庞,此刻只剩下消瘦与不健康的蜡黄。暗室之内鲜有光透进来,因而当李渊出现在李建成面前时,落魄的太子怔愣了许久。他那双久未见光的眼睛,竟仓皇地落下泪来。
这一切李渊都看在眼里,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尽全力把李建成扶起来,将他鬓边那一缕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别到了耳后。
太子终究还是那个太子,时间仿佛又倒回到冲突发生之前,慈父与孝子共享天伦。
李承乾听到太子被释放的消息时,执笔在纸上比划了许久,最终也只落得一声叹息。他已经可以想见,当李世民从庆州回来,看到一切照旧时会有多失望。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李世民来到玉华山脚下,一刻都不敢耽误地往仁智宫赶。可他注定什么都等不到,既没有册封的手敕,李渊的承诺也没有兑现。李建成甚至还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世民,你辛苦了。”
还不待李世民想清楚其中的关节,秦王府中就出事了。曾在王世充一役中,被李世民收归己用的杜淹,被皇帝的人马二话不说带走了。
这一次,杜如晦没有再替杜淹求情。也许就连杜淹本人,也做好了计策不成,便以身赴死的准备。
杨文干的案子落下了帷幕,无论是东宫还是秦王府,都有涉事官员被处置。李渊一碗水端得很平,表面上看,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那隐蔽的内里,却暗潮涌动
第67章
李世民的人马, 从行宫返回之时, 一个个都蔫头蔫脑的。偏偏还是小孩儿的李泰, 见到父王和哥哥回程, 异常兴奋。他一个猛子扎进李世民怀里,原想撒撒娇,却被李世民轻轻推开了。
失落的孩子顿时瘪了瘪嘴, 眼看着就要嚎哭起来,嘴里却忽然被塞了一颗梅子, 酸酸甜甜的, 李泰的注意力立即转移了。李承乾索性牵了他的手,领着他去看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