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虽然是西京,但关中毕竟不如江南富庶。一旦窦建德吞了王世充,李唐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可是不退兵,就这么和窦建德的军队硬碰硬,能行么
李世民都快将那地图盯出一个窟窿来了,还是没有想到好的法子。
李承乾看了看李世民发愁的面容,忽然抬手指向了一处关隘“父王,这个名字好,虎牢关,你一定能把洛阳城守住的。”
李世民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虎牢关,是东都洛阳的门户。它南临嵩山,北抵黄河,最重要的是,从窦建德行军的方向来看,虎牢关是通往洛阳的唯一关隘。如果在此处能够将窦建德的军队全数消灭,那么洛阳就安全了。
李世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捧着李承乾的脸亲了好几口。李承乾无意的一句话,竟然让他苦思冥想了那么久的难题得以解决,这叫他怎么能不兴奋。
最终,李世民做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定。他知道此刻军队之中,依然保有雄心壮志的人已经不多的。他从所有的兵马当中,挑出了三千五百个十分有决心,能够拦住窦建德队伍的士兵,由他亲自率领,日夜兼程奔赴虎牢关。这三千五百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挡住窦建德东进洛阳的脚步;而李世民的大部队,则由大将尉迟敬德率领,依然在洛阳城外,包围着王世充,让原本想跟窦建德里应外合的王世充,不敢轻举妄动。
第57章
窦建德怎么也不会想到, 会在虎牢关这个据险而立的关隘处, 看见李家的大旗。
他根本就没把这个关隘放在眼里, 一心直扑洛阳去的。可是李世民那支三千五百人的小队, 早在关隘之上搭好了家伙。直到这个时候,窦建德才意识到,要想从此处通往洛阳, 就必须攻破虎牢关。
洛阳城外的李唐军营内,称心折了一根枝条, 在沙地上勾勒着什么。李承乾疑惑地伸过头去, 仔细地瞧了瞧,唇角含笑地问道“你画的是什么”
称心回过头, 瞄了一眼神出鬼没的人,失笑道“地形图。”
准确的说,称心画的,是虎牢关周围的地形图。称心一边画着, 李承乾就一边感叹“这地形也是绝了,当真的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架势。”
称心把枝条扔下,三两下又将那沙土踩平了“确实,以秦王之才,这样的关隘能拖上窦建德许多时日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王世充开城献降的那一天。”
李承乾一愣,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称心话中的隐忧“你是担心, 两军相遇,父王赢不了窦建德”
称心伸手戳了戳李承乾越凑越近的头“难道你不担心秦王带去的小队只有三千五百人,而窦建德麾下有十万大军,要真的对打起来,秦王能有多少胜算我猜想,秦王原本的计谋就是如此,先用三千五百人拖住窦建德的脚步,待到王世充献城,洛阳的唐军再赶到虎牢关增援,与窦建德殊死决战。”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和称心一样的想法。就连窦建德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十万和三千五,这两个数字实在太悬殊,窦建德完全就是一副猫逗老鼠的姿态。在他看来,自己是那只志在必得的猫,而李世民是那只虚张声势却终将灭亡的鼠。
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就在关外和李世民耗着。
期间,长孙氏生产的消息也终于从长安传到了河南。长孙氏成功地诞下了一枚男婴,据说在生产的当晚,天降祥瑞之异象。
可若是仔细询问异象的细节,又各有各的说法,也难以分辨孰真孰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李渊本人,对这个孩子可谓是恩宠有加。李泰刚一出生,就被李渊亲自册封为宜都郡王,纵观诸王的子嗣,有此殊荣的实在不多,更不要说,李泰并不是嫡长子了。
这则喜讯大大激发了唐军的斗志,尤其是虎牢关那三千五百守将,个个都摩拳擦掌,就想要给窦建德一点颜色瞧瞧。
可无论他们有多想一展身手,秦王的开战命令一天没有下达,他们就还得等着。
王世充也一直没有开城献降,只是雪片儿似的书信飞到了窦建德的桌案上。洛阳城中,此刻已是生灵涂炭,到了夜晚,王世充甚至不敢阖眼,他怕自己的部下,趁他酣睡之际将他的头颅割下来,第二天开城献给唐军。更多的时候,那些侍从给他端上吃食,一双眼睛却闪现着饥饿的睛光。王世充甚至觉得,他会随时扑上来,啃咬自己的皮肉。
再这样下去,洛阳城还没有破,王世充自己的精神却要崩溃了。他开始频繁地催促窦建德,一声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兵抵洛阳。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王世充,已经将脸面全都丢掉了,他威胁窦建德,如果还不发兵,自己就开城向唐军献降。
窦建德见状,将那封张牙舞爪的信揉碎了。即便心中对王世充的做派再不屑,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
可就在他准备动员十万人马,击破虎牢关之时,窦建德的军中,却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种当然是支持窦建德拿下虎牢关的,而另一种,则是觉得窦建德不应该在此处与李世民纠缠。李世民带出来的,都是李唐王朝的精锐之师,而在这个时候,地处河东的李唐大本营兵力最为空虚,因此窦建德麾下的谋士凌敬提议,窦军应当使个障眼法,绕过太行山,直接攻击此时守军薄弱的长安。
一旦长安被攻击,李世民无论如何都得回援,洛阳之围,自然就解了。凌敬的这个战略,军中有许多人听着,都觉得颇有道理。可窦建德心里却清楚,他千里迢迢,从河北来到河南,瞄准的就是王世充手中的河南。什么解河南之围,那对他来说都是屁话,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真的帮王世充。
如果长安没有打下来,李唐王朝一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一个王世充,值得么
正是因为不值得,所以到了最后,窦建德还是坚持他的第一种办法,和李世民硬碰硬。
这一仗,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觉得李世民能赢。可事实上是,李世民真的就凭这三千五百人,让窦建德成了自己的俘虏。这一仗,他谁都没有靠,靠的就是自己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积累出来的战争心得。
唐军的骑兵在窦军攻关的间隙,一鼓作气将窦军的步兵阵营冲散。混乱中窦军无数高层被俘,其中就包括了做着灭李吞王美梦的窦建德。
兵士们一看,主帅都被俘了,再多的人马也变成了一盘散沙,逃的逃,散的散。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洛阳没有攻破,先将窦建德的河北拿了下来。
称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身侧抱作一团相拥而泣的将士,甚至还有人不管不顾地高呼秦王万岁。再看人群中的李承乾,绝对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看样子,李承乾是一早就知道,秦王此役会以多胜少。
称心走过去,从人群中将李承乾拉出来,等两人到了安静偏僻处,称心才一个劲儿地揉着李承乾的脸。
到最后,李承乾不得不捂着脸怒道“你做什么”
称心轻咳一声,只说了一句“秦王打了胜仗,我高兴。”
李承乾简直哭笑不得,刚想开口,又听称心问道“我听说京中传来消息,王妃顺利生产了”
李承乾脸色微变,望着称心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直到这时,称心才觉得眼前的李承乾变了许多。
经过一段时日的行伍生涯,李承乾吃住都跟士兵们在一起,李世民从不允许他搞特殊化,很多时候,他甚至还要和士兵们一起训练。现在的李承乾,个头拔高了些,皮肤也黑了,一双眼睛却格外地明亮。
“没错,我有弟弟了”李承乾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上一世提到李泰时的歇斯底里。称心设想过李承乾有可能出现的数种情绪,不安有之、沮丧有之、暴怒有之,却唯独没有想过,李承乾居然会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世子你”称心准备了一肚子劝慰的话,如今看来却像是派不上用场。
“我是唯一的秦王世子,这个事实,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李承乾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称心,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
称心愣住了,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承乾了。小孩儿比从前又长高了不少,一张脸透着自信的神采,冲着他说,我是唯一的秦王世子。
印象中,只有在刚认识李承乾的那些年里,李承乾才有这种自信张扬的模样。
称心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李承乾的脸,心里无声地呐喊道“很好,保持住呀”
下一刻,李承乾却将他的魔爪揪了下来,踮起脚,凑近了称心的耳际轻声道“所以,你休想我放开你”
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有种热热痒痒的感觉,暧昧得就如同李承乾惦着脚尖,在亲吻着称心的脸颊。
称心脚下一软,险些整个栽倒在地。窘迫之际,却忽然听见军营内有人大喊“秦王回营了”
李世民带回来的小队,远不止最初的三千五百人,还有许多是原属窦建德部队的投降人马,如今全数被编入唐军之中。
李世民笑看着手下的将领肆意地庆祝,眼睛却在搜寻着李承乾的踪迹。虎牢关之役,如果不是李承乾启发了他,他也想不出那样好的计策。要说这首要的功劳,李世民可将它算到了李承乾头上。
正找着,忽然就瞧见李承乾和称心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过来了。李世民领着两人,走到了被捆扎在营中的窦建德跟前“承乾,这就是父王跟你说的豺狼。”
这还是李承乾第一次见窦建德,眼前的人虎背熊腰,长相也有些凶恶,比李世民看起来还要壮实。
李承乾挠头道“我怎么觉得,他长得比较像熊罴”
一句戏言,让四周的人都忍俊不禁。
窦建德瞪了李承乾一眼。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他也就什么形象都不顾忌了,泼皮无赖般吼道“别磨磨唧唧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反正我也就只有贱命一条了。”说着,还冲李承乾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李世民嗤笑道“别着急啊,留着你还有大用处呢。”
第58章
留着窦建德, 确实是有大用处的。至少李世民将他带到王世充面前时, 王世充看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窦建德, 手中所有的底牌, 都被李世民掀翻了,再没有能够和李世民抗衡的力量。
李世民默默地瞪着这个跟自己斗了大半辈子的对手,只留下一句“现在归降, 还来得及,我可以答应不杀你。”
王世充看着城下装备齐整的唐军, 期间还有好几张熟面孔。如今这些昔日的部下摇身一变, 都变成了李世民麾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自己跟李世民手边的窦建德一样。
成了俘虏。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双手一抬,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声响。号称铜墙铁壁的洛阳城,终于成了李世民的囊中之物。唐军的铁骑涌入城中, 无论是将士本身,还是洛阳城中幸存的百姓, 无不欢呼雀跃。
窦建德见状,唇角浮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失民心到这个地步,王世充居然还痴心妄想着打败李世民
短暂的喜悦过后,留在李世民面前的, 是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旧部问题。杜如晦给李世民的建议是窦与王的近臣都要悉数除去,尤其是为二人出谋划策的谋臣,更是一个都留不得。
在太平世道下, 太过聪明的人反而比那些大字不识的武将要危险。
让杜如晦没想到的是,在王世充亲近的部下中,居然还有自己的亲叔叔杜淹。杜淹其人,是王世充手底下的高官,要是按杜如晦的那套处决标准,他是决计不能被饶恕的,兼之杜淹曾撺掇王世充害死了杜如晦的兄长,因此杜如晦对这位叔叔,一直是厌大于喜的。
只是在李世民最后一次问杜如晦,是否要赦免杜淹时,杜如晦犹豫了。杜家的亲族一直在向各方求情,杜如晦的态度也在逐渐软化。最终,看在杜如晦的面子上,杜淹还是被赦免了。
就这样,能为己所用的收归麾下,不能为己所用的陆续处决,没过多久,王、窦二人的队伍就被重新洗牌。
这一次,李世民没有急着返回长安。他看出了洛阳已经被王世充折腾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再不整治便极易生变,因而在洛阳停留了一段不短的时日。
李世民一停留,称心和李承乾便得了空闲,不用成日穿着铁甲。他们便没了拘束,玩劲儿上来竟还嫌内城无趣,一定要到城外的邙山上去看看。
两人沿着陡峭的山路一直向上爬,山林之中,人迹罕至,偶尔只听见几声鸟兽的鸣叫。邙山又自有一种神秘幽深的气场,一旦涉足此处,就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敬畏之心。
李承乾和称心一路相互扶持着,累了就肆意地瘫倒在那大石块上乘凉。称心平复了好一阵,喘息声才渐渐地消下去,等他缓过劲儿来一偏头,就见李承乾不知何时将目光转向了他,正专注地盯着他瞧。
李承乾也出了许多汗,几缕发丝黏在了额头上,模样有些滑稽。称心被他这般盯着,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世子,你渴么”
李承乾简直郁卒至死,被自己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称心怎么还能说出这么不解风情的话来。
称心见李承乾不说话,只好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我有些渴了”
李承乾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顺道拍了拍称心的肚子,偷吃了个豆腐,才满意道“走,找水去。”
两人在大山深处兜兜转转,竟然真的被他们寻到一处天然的水潭子。称心刚俯下身将水囊灌满,再回过头时,李承乾已经脱了个精光。这数月以来晒出了色差的身子,就这样暴露在称心眼前。
还不待称心出声,李承乾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呼噜噜地吐了几声水泡,才浮上水面。被潭水浸湿的头发,在脖颈后划出了一道服帖的线条。
“呼舒坦”李承乾长出了一口气,一边凫水,一边冲称心眨眼道“你也下来呀,这么大的日头,你不觉得闷得慌么”
被李承乾这么一说,称心确实也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十分不爽利。可他还是有所顾忌,当下便犹豫起来。
李承乾一看他的表情,便隐约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上辈子的称心,可没有这股子扭捏劲儿,在床榻上李承乾要玩花样,他也统统来者不拒。李承乾只能在心头默默地吐槽,那经史子集真是摧残人的玩意儿,好好一个坦率的人儿,都被教成什么模样了。
李承乾见一次点不着,索性又加了一把柴“快来呀,水里头可舒服了,你怎么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称心一听,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儿了,看着李承乾在水潭子里像一条灵动的游鱼,称心咬咬牙,终于开始褪自己的衣衫。
这下子,李承乾水也不凫了,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称心的一举一动。称心原就想躲着他,这下子见了他的眼神,手下的动作就越发慌乱,那脱的速度,反而比原先要慢些。
李承乾有充裕的时间大饱眼福,正回味着,就听见身前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原来称心一心想着快点到水里头,却没想到那潭子瞧着清澈见底,实际上还不浅,一下子给水呛着了。
李承乾哭笑不得,只能赶紧游过去,给称心顺气。见称心咳得脸都红了,心下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得顾及着称心的薄脸皮不笑出声。
等称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与李承乾,在这水潭子里,没有了布料的阻隔,竟是贴身黏在了一起。
隔着水触到对方的皮肤,与寻常的触碰不太一样,像是带了一层膜,又像是确实抓着了。
李承乾见称心的脸越来越红,就跟那熟透了的樱桃似的,也不敢将人逗得太狠。经过这些天,军营里的谋士对兵法的讲解,李承乾也渐渐地参悟了些,不再是从前那个偏执到可笑的愣头青了。如今的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循序渐进。
他深知,对待称心的心结,自己越是心急,越是刻意去询问,那心结也就越紧。只有在两个人都最不设防的时候,在日常的点滴相处中,他才能隐约套出些话来。
于是,下一刻,他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岔开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水里是不是特别凉快”
身上那股黏腻劲儿去了,又见李承乾只是规规矩矩地划水,半丝逾矩的动作都没有,称心便渐渐地放松下来。
怎料就在这个时候,李承乾看准时机,猛地捞起一把水,往称心身上泼去。水花溅到了脸上,让称心好一阵子张不开眼睛。称心也不甘示弱,虽然眼睛瞧不见了,但手下却没有留情,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水仗来。
李承乾这一招转移注意力用得是真好,不过片刻功夫,称心所有的防备都尽数褪去,专心投入到水仗中去了。
因着称心一直闭着眼,也没有留意面前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有的时候捞起一把水还将自己给溅着了。
他轻轻地呸了两声,却蓦地感觉自己胸前痒丝丝的,好不容易睁开眼一瞧,李承乾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埋在了他胸前。那调皮的发丝就在他胸口的位置飘来荡去的,跟挠痒痒一样。
称心刚想抽身,就感觉到李承乾一双手绕在他脖子上,轻声道“让我趴会儿,好累”
对于李承乾这样的要求,称心向来是无法拒绝的。
上辈子的一幕幕好像重演了一般。
“称心,让我靠会儿,我累了”
“称心,什么都别问,让我抱一会儿”
称心莫名地就有些鼻酸,正一门心思趴在他胸腔的李承乾,马上就留意到那加速的心跳,抬起头看着称心“你很紧张”
称心摇了摇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世子我们到岸上去歇息吧。”
李承乾定睛瞧了他一会儿,难得顺从道“好。”
两人相当于在潭子里洗了个凉水澡,到岸上将衣衫系好,便觉得一身疲累尽去。
李承乾浑不在意地在岸边躺下了,烈日被浓密的树荫遮挡得只剩一点光阴,透过枝叶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撒下来。李承乾用手背挡住前额,正惬意间,忽然感觉到称心的手在轻抚着他的发丝。
“世子,发尚未干,还是不要躺在地上的好。”一把温柔的声音传进李承乾的耳朵里,让他很是受用。
李承乾懒懒地挪了挪身子,还就势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这样凉快,你也试试。”
称心笑道“切莫贪凉,要是你落了一身病回去,王爷又得罚我了”
李承乾闻言,就着称心的手颇为委屈地蹭了蹭。这才坐起身来,由着称心用衣袖将自己的湿发擦了个半干。
第59章
两人又歇了一阵, 李承乾笑问“还登么”说着, 他的目光在称心腿上徘徊了一阵, “要是腿软的话, 我们就下山去。”
称心软软地瞪了李承乾一眼“如今时辰尚早”
还不待他说完,李承乾就站起身来“那就继续”
两人相互搀扶着登上了又一个山头,视线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眼前是两座左右相对的大山,一道水系从两山之间穿过。
称心讶然道“两山相对, 伊水中流这是伊阙啊, 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亲眼看见这龙门。”
相传隋炀帝在手下的官吏陪同下登上邙山, 正好看到了天然的伊阙,炀帝也为洛阳得天独厚的地形风水所折服,这才决定兴建东都洛阳。到了最后,隋炀帝兴建的宫城大门, 正好与这伊阙相对,因此伊阙也有了龙门之称。
“世子, 世人都说能够亲见龙门,是大大的吉兆,我在此先恭贺世子了。”
李承乾看着一脸兴奋的称心,默默地牵住了称心的手, 感受到了身侧之人的僵硬,他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两人都能听得清的声音道“不止是我, 你也看见了,所以我们都会得天庇佑的。”
称心一怔,一双眼睛看向李承乾,却见他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朝远处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洛阳城紫微宫内,杜如晦正拿着由京中发来的信函,冲李世民道“殿下,京中的消息,陛下近日给了宜都王许多赏赐,想来与殿下取胜有关。”
李世民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宫殿,轻笑道“我擒了王世充和窦建德,恐怕有人心里要不安了吧。”
杜如晦静默着没接话,在短暂的喜悦过后,李世民似是有些疲惫,他缓缓地挥了挥手“说这些做什么,好难得不在长安,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这些烦心事就别提了。”
“克明,你瞧这宫殿多漂亮,杨广为了建洛阳,还真的下了血本。”
杜如晦突然往一侧站了站,将宫殿正中的大门空了出来“殿下,我听人说,从宫门一直望过去,能看到伊阙呢。”
李世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克明,你相信龙脉、龙门之说么”
杜如晦轻声道“我相信的”
李世民这一回是真的笑出了声“那你告诉我,杨广花了这么大劲儿修建东都,成日坐在正对着伊阙的宝座上,可他为什么就没能守住隋的江山呢”
“这”杜如晦也答不上来。
要说洛阳,那当真是风水宝地,九水环绕,五岳屏障,洛阳就像是中间的一个聚宝盆。这洛阳城,前临伊阙,背靠邙山,真真是依山傍水。“得中原者得天下”的说法,便是从此处脱胎而来。
可听着李世民话中的意思,却不太认可洛阳作为龙兴之地的说法。杜如晦悄悄地抬起头,看向年轻的秦王,只见他眉宇间带着一股决然“是不是真龙天子,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见分晓,可这洛阳,我要定了。”
没错,李世民留在洛阳这么久,可不是白留的。他在布置着自己的势力,要让洛阳成为他掌控下的重镇,拔钉子这种事,可是慢工出细活,急不得。于是这一拖,就拖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李世民广交洛阳城中的权贵望族。其中就包括了久负盛名的京兆韦氏。
却说李承乾这些日子失了管束,闲暇时间游山玩水顺带缠着称心,日子过得好生自在。可他心头,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一直被李承乾遗忘在脑后,直到有一天他来到紫微宫中,一进殿门,就看到了两位华服女子站在李世民身侧。
李承乾认得她们,尽管她们是姿容、性情全然不同的两位女子,却都出自京兆韦氏。
李承乾不动声色地敛了眉目,就听李世民笑道“承乾,你来了,这些日子顾着玩,都把父王抛到脑后了吧。”
李承乾如今也逐渐能够看懂李世民铁汉柔情的一面,他“蹬蹬”地跑到了李世民面前,将手里拿的卷轴摊开来,指着一句经文冲李世民道“父王,这一句我有些许困惑”
李世民闻言,就着他手上的卷轴看了看,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
李承乾用余光扫了扫一旁站着的两位女子,左侧的那一位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右侧的那一位,那柔弱的眼神则不时扫向父子俩,含羞带怯中又夹杂着一丝委屈。
转瞬间,李承乾心下便有了定论,左侧的那一位,气度更加雍容,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便是出生于京兆韦氏长房的韦珪,也就是后来的四妃之首,韦贵妃。
而右边那位,则是韦贵妃的堂妹,二人自此役后,一同被李世民收入秦王府。
李承乾对这个事实虽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心下就是堵得慌,像是原本只属于自己的父王,莫名地就被旁人瓜分了一般。
李世民耐心地给儿子讲解了许久,却良久没有听到应答声,抬眼一瞧,李承乾的心思早就飞走了,目光还偷偷地打量着韦氏姐妹。
李世民又想起了长孙氏曾经的话,打量着李承乾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难不成他的儿子,真的对这等男欢女爱的事情知晓得那么早这么小就懂得盯着漂亮的娘子瞧,这以后还了得
这么想着,李世民的手指已经往李承乾的脑门上招呼了。李承乾额前一痛,才发现他的父王,正虎着脸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