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看着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颇有些不舍地砸吧着嘴。李承乾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起来,领着他去了后院。
房遗爱完全是被李承乾拽着走的,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李承乾望着他嘴角残留的葡萄汁液,失笑道“房家真是出了只小馋猫。”
一直到看不见葡萄,房遗爱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下一秒,却毅然甩开了李承乾的手。
“你别碰我,就是你害得哥哥挨了罚。”房遗爱噘着嘴,一脸不满地瞧着李承乾。
果然,没有美食的诱惑,房遗爱还是很能坚守立场的。
可惜李承乾和他相处了两辈子,早就知道此人吃货的本质。他一面用水瓢冲着房遗爱的手,一面引诱道“你只要告诉我,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儿不仅有葡萄,还有梨和杏子。”
房遗爱旁的没留意,只抓住了关键词梨和杏子。当即咽了咽唾沫,冲李承乾点了点头。
李承乾心下早就笑开了花,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哥平日里待你好么”
房遗爱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哥哥待我可好了,每回都把好吃的留给我,我闯了祸他会帮我说好话,还会给我讲那书里的鬼神,我想想昨天讲到了神农尝百草”
房遗爱讲得兴起,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承乾皱起了眉头。房遗爱口中的这个房遗直,当真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半点相像。
如果说将好吃的留给弟弟,和替弟弟求情这两条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的话,那最后一条,是决计不可能的。
房遗直最反感的,就是此类神鬼之事,更别提给房遗爱讲了。就连求情一事,本身都十分可疑。李承乾分明记得上一辈子,房遗爱亲口抱怨,他那个不近人情的哥哥,看着他被房玄龄抽鞭子,却半点都不制止。也就是房遗直这样的性子,才导致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一向十分淡薄。
这一切,都跟眼前的人和事对不上号。
房遗爱并不知道,正是他这一席话,在李承乾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李承乾像个小大人似的,替房遗爱擦干了手,轻声道“你喜欢你哥么”
房遗爱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哥哥最好了。”
李承乾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笑意。
房遗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无比自然地拉上李承乾的手“我们快些回去吧,哥哥要等急了。”
李承乾看着他急切的神色,心中好笑,他这哪里是挂念哥哥,分明是挂念着案上的葡萄。
果不其然,房遗爱一回到殿中,便立马大快朵颐起来。称心则坐在一旁,眼含笑意地望着房遗爱。
李承乾心下一动,人的举动或许可以改变,可眼眸,却能最直观地反应一个人的好恶。称心眼里的笑意太过纯粹干净,丝毫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他是真心疼爱房遗爱这个弟弟。这个认知让李承乾十分诧异。
他凑近称心坐了下来,握住称心的手腕搁到自己腿上。
称心诧异地看着小孩儿娴熟地将药粉用温水和开,然后用小勺子一点点地替自己抹上。
称心惊奇得甚至忘却了手上的疼痛,他转过头看向一旁吃得忘我的房遗直,再看看专注替他擦药的李承乾。这一颗心都快化在李承乾的温柔里。
但很快,称心就想起了正事,他敏锐地察觉到,李承乾今日的情绪格外低落。方才在长孙无忌处,也正是因为心情低落而频频走神。
称心想起了那些相师对李承乾的评价聪颖早慧。
可称心同样知道一个词慧极必伤。
因着所有人都不相信小小的孩童会有心事,所以李承乾只能将一切都憋在心里,没有人比称心更清楚,他的爱人有多少情绪需要安放。
“世子”思及此处,称心再也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今日似乎有心事”
李承乾手下一顿,他全然没料到,这样的问题居然是由眼前人问出来的。
称心见李承乾抿着唇,便以为他不愿意说,连忙笑道“不过世子今日对那句话的诠释,实在是恰到好处”
话未说完,就听李承乾道“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是什么感觉”
李承乾话音刚落,称心便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敏感的孩子,这是在担心李泰的降生。
称心试图安慰道“世子,王妃虽有身孕,可王爷和王妃,对世子是一等一的疼宠和重视,世子不必为此而烦恼忧心。”
李承乾却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不依不饶道“你是真心疼爱房遗爱么”
称心怔住了,他用了好一阵,才点头道“当然,爱儿是我的亲弟弟。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父亲就叮嘱我,一定要照看好爱儿。虽然平日里,他贪玩了些,可小孩儿,哪有不爱玩的。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够护他一生,让他这一生都衣食无忧。”
李承乾已经逐渐适应了眼前这个“房遗直”带给他的浓重的违和感。他只是从小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衣食无忧只怕他将来不稀罕这个了,到了他想和你抢爵位的那一天,你又当如何还把他当做宝贝弟弟么”
也许连李承乾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根本就不像是个三岁小儿能够说出来的。称心闻言,也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小人儿看了许久,才缓缓地转头,看向打着饱嗝的房遗爱“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便将那位子让给他又何妨”总归这条命,也是他欠了房遗直的,如今将爵位还给人家,也算是理所应当。
可李承乾却全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摇头道“你倒是大方,只是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你还会不会那么大方”
这一次,称心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李承乾的话,越来越尖锐的同时,也渐渐地没有了童稚的感觉,反倒是像李承乾最后自暴自弃那些年说话的语气。
偏激、消极、语气犯冲,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对得上号。
称心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眼前的小孩儿,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有着前世的记忆呢
可能么有可能么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么
怔愣间,称心瞥到了自己红肿的手。那双手不是自己的,而是房遗直的。既然自己都能重生成为房遗直,那李承乾重活一世,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李承乾那些超乎年龄的举动;对陶埙的执念;他能够熟练地替自己敷药;他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消极的语气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顺理成章的证据。
称心手下狠狠地颤了颤,李承乾极其自然地蹙眉道“弄疼你了,我轻一点。”
他专注地替称心上着药,期间没有抬起头,因而他没有看见,面前的少年双眼盈满了泪水,仿佛一眨眼就要落下来。
“疼你就说。”李承乾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气势,听在称心耳中,却饱含着熟稔。
称心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李承乾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将头偏向了一边,正好冲着房遗直吃葡萄的方向。
李承乾间或瞄了一眼,见状便以为他也对那盘子葡萄有兴趣,便笑道“手都成这样了,葡萄怕是吃不。”说着,他握住了称心已经被上过药,包裹起来的手。
见称心不说话,只是盯着那葡萄,李承乾轻轻地叹了口气,朝房遗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期待的掉马貌似大家都觉得承乾会先认出称心啊:d然而事实是,称心先看破了。
这里其实蠢作者觉得有思维的因素在里面,承乾只是重生,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壳子里,而称心是直接到了房遗直的身体里,并且还重新活了一世。所以按照思维定式,称心比较容易理解承乾重生,但是承乾比较难想到房遗直换了芯子,再加上称心现在做的,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仅限于他和承乾两个人知道的,所以承乾虽然会觉得“房遗直”很奇怪,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称心身上去。
鉴于承乾还是没有开窍,为了补上他欠费的思维,今天20号留评的都给红包包。づ ̄3 ̄づ
第39章
房遗爱正吃得兴起, 忽然瞧见李承乾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颗葡萄就含在嘴里, 含混道“你你做什么”
李承乾伸手将葡萄挪了个位置, 抬手拿起一颗就自顾自地剥起来。房遗爱伸手去摘,却被李承乾抬手拍了下“给你哥哥留点。”
不一会儿,称心面前就摆了一小碟剥好的葡萄。李承乾拾起一颗, 像当初称心喂自己一般,冲称心道“啊”
称心拼命抑制住鼻头发酸的感觉, 张开嘴的那一刻, 就感觉到香甜的气息传遍了味蕾。
李承乾就这样喂了几个,忽然笑着指了指称心的手, 又指了指自己的,接着指了指称心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们打平了。”
称心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他怕再这样下去,他的眼泪会禁不住决堤。
他有些突兀而无措地站起身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无措“我与爱儿已叨扰殿下多时,实在过意不去,此番就先行告辞了。”说着,便忍痛拉起一旁的房遗爱, 匆匆离开了李承乾的住处。
李承乾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反常,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在称心身后喊道“你”
房遗爱想要回头, 却被称心扶住了后脑勺,他感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头上。
抬头一看,却发现他的哥哥,早已泪流满面。
李承乾看着兄弟二人相携着离去,莫名地有些焦躁。他总觉得,房遗直这一走,他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一想到房遗直飘忽不定,辗转多变的态度,他又十足地恼恨。
明明气氛正好,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时候,房遗直却忽然将它打破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之后的日子里,李承乾隐隐有一种感觉,房家那两兄弟似乎在躲着他。单是房遗直,就已经数次称病。李承乾觉着,他已经许久没有在长孙无忌处见到房遗直了。
不过这点感受,很快就被李承乾抛到脑后去了。没有那一大一小的跟随,小世子反倒乐得自在。偶尔看见一旁空了的书案,李承乾也只是微微失神。长孙无忌一经提点,他便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这一日,称心怀中抱着火笼,望着庭院中零星的雪沫子将地上染出一层浅白。
他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到了冬日,整个人都越发懒散起来。正想着,却忽然听见了房玄龄的声音“我听闻,你已经许久没往教习先生处去了”
称心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就看见房玄龄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称心有些心虚地唤了一声“父亲”
房玄龄一面在炭盆旁暖着手,一面用眼神睨着称心“你幼时聪敏好学,怎么越长大,反倒越懈怠了呢。难不成真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称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总不能说他是为了躲着李承乾,才不去长孙无忌处拜谒吧。
房玄龄看了眼低着头的称心,叹息道“你的手如何了”
称心伸出了一双手,红肿早已消去,恢复如初了。那日他走得匆忙,过后李承乾还托人将药粉捎了过来,如此行事,反倒更让称心觉得不安。
他可以肯定,李承乾必然知道些什么。
直到房玄龄轻咳一声,称心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父亲放心,已无大碍。”
房玄龄蹙着眉头,在称心对面坐了下来,他轻声道“直儿,你要明白,世子身子金贵,又是皇家子孙,寻常人碰不得,哪怕是长孙无忌,也得掂量掂量,因而世子犯了错,很多时候就苦了伴读。当初你既然自请去当伴读,就要吃得起这份苦,时常提点世子,此举不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自己。”
见称心沉默不语,房玄龄扶额道“总归你要记住,避之不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胸怀坦荡荡,自然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称心颔首道“我明白了”
房玄龄的话,间接地启发了称心。自己既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做亏心事,不过是天意让他重生在房遗直的身子里。这般扭捏矫情,做给谁看
像借尸还魂这等事情,寻常人谁能想得到。若是自己先打了退堂鼓,反倒显得此地无银。
房玄龄见他有了些精神头,不再像初时那般颓然,才笑道“如今也已近年关,前线也是好事连连。刘武周麾下大将尉迟敬德降了秦王,如今刘武周势单力薄,领着百余人败走突厥。”
称心打起精神,听到此处便疑惑道“如此这般,假若那刘武周倚靠突厥东山再起,岂不麻烦”
房玄龄笑道“直儿,你可别忘了,殿下身边跟着杜参军。他向来做事干脆利落,绝不留后患,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也定会考虑到的。”房玄龄喝了口热茶“你可知,那刘武周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称心摇了摇头“孩儿不知。”
“好色”房玄龄吐出了两个字。“此人当年发迹,就是因为和隋朝太守的侍女私通,被发现后怒斩太守反隋。他眼中从来没有家国天下,有的只是那点子私欲。若真被这种人得了天下,这天下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称心寻思良久,他并没有听明白“父亲,我不明白,这和刘武周败走突厥有什么关系”
房玄龄将杯中的茶饮尽了,才缓缓道“刘武周当年入突厥借兵,被始毕可汗封为“定杨可汗”,你猜他在突厥看上了谁”
称心摆手道“孩儿不知。”
房玄龄笑道“若不是我大唐擒住了刘武周派往突厥的探子,我也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
没错,刘武周确实胆大包天,他看上的不是旁人,恰恰就是隋炀帝的皇后萧氏。江都政变后,萧皇后辗转流离,最后被处罗可汗迎到了突厥。
仿佛宿命一般,刘武周第一次见到萧氏时,就被她惊为天人的美貌深深吸引了。萧氏就这样淡淡地倚在处罗可汗的身边,与那些茹毛饮血的突厥人格格不入,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
刘武周站在下首,竟然有种自己被命运选中的男子的感觉。他看了看身旁的糟糠妻沮氏,沮氏这些年跟着他东奔西走,美貌都被风霜磨砺得褪了色,和萧氏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鬼迷心窍的男子回到马邑后,对萧氏仍旧念念不忘。他派出探子去往突厥,与萧氏暗通曲款,探子随后被李世民的人马截住了。料定刘武周会败走突厥的李世民,着人将刘武周捎予萧氏的信,呈予处罗可汗。
处罗可汗听着军师将信件译作突厥语,就连翻译的军师都觉得此信的一些内容过于露骨。一边翻译,一边频频观察处罗可汗的脸色。
其时,萧氏也在一旁,她满脸淡漠地听着信件中的内容,既没有惊慌失措,也不见讶异惶急。她只是斜倚在处罗可汗的肩上,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处罗可汗腰间的革带,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处罗可汗沉默地听完那封信,伸手擒住了萧氏的下巴“绾绾,你可曾记得刘武周”
萧氏偏了偏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少女的情状,她轻笑道“那是谁”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处罗可汗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将那写满了炽热字句的绢布撕得粉碎。
三日后,败走突厥的刘武周,被押至处罗可汗的牙帐。他披头散发,满身污秽,实在被折磨地够呛。当他抬起头,望见上首的萧氏时,忽然就像一匹发疯的狼似的,分外激动起来。
萧氏状似害怕地往处罗可汗身后躲去,处罗可汗一面拍着萧氏的手,一面将那破碎的绢布扔到地上。
刘武周目瞪口呆地瞧着那些碎片,试探着冲萧氏唤道“绾绾”
萧氏却恍如未闻,好像台阶之下跪的,是条素未谋面的狗。
直至这时,刘武周才反应过来,萧氏曾经的明示暗示、婉转深情,全都是装的。
只有如今跪在他身边,病入膏肓的沮氏才是与他共患难的人,然而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处罗可汗已经动了杀心。
被怒气吞噬的刘武周,冲萧氏大吼道“萧绾绾,你这个毒妇,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处罗可汗掏了掏耳朵,沉声道“拖下去,喂狼。”
牙帐之内,仿佛还回荡着刘武周的吼声,萧氏无比温顺地挽住了处罗可汗的手,就像一只从主人身上汲取温暖的小奶狗,一双眼睛无辜又茫然。
寂静的牙帐里,突厥的兵士都低下了头,没有人敢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这章会有点出乎大家意料,虽然承乾掉马了,但是称心反而躲起来了。上辈子最后那段时光,一直是称心心头的一根刺,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李承乾失去了一切的,所以发现这李承乾重生之后,他反而先退缩了orz。
看到有小天使问后文会不会又跑出一个称心来,不会啦,放心
气氛比较沉重的一章啊,今天双更。
第40章
刘武周的死讯传到了李世民耳中, 彼时的李世民已经收复了并州。在李唐王朝的功绩簿上, 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杜如晦将探子的奏报念给李世民听, 也不知念了多久, 李世民忽然问道“萧氏,真的很美么”
杜如晦一怔,旋即沉声道“殿下萧氏是炀帝的皇后, 无论她有多美,都与殿下无关。”
李世民却仍旧沉浸在想象之中, 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称心听着房玄龄讲述这桩桩件件, 才忽然意识到,那些他浑浑噩噩度过的日子,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刘武周的事件,真正听进称心心里的,就只有房玄龄的一句话“兵法上讲的是谋略,但实际上, 只有情才是一个枭雄最大的软肋。”
勇猛大胆如刘武周,最后不也败在萧氏的美色之下。
对于这一点, 称心算得上深有体会。不管经过了多久,也不管称心如今用了谁的身子,他心中对于李承乾的愧疚,从来就没有减少半分。
曾经的称心, 绝对是李承乾的软肋和罩门。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他,李承乾不会与李世民反目;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他,李承乾不会承受众人的口诛笔伐, 甚至在史书上,还带着失败者挥之不去的污点;如果不是因为他,李承乾不会吃尽了苦头,在黔州那个不毛之地病逝。
这一切,都埋藏在称心的心底,不敢揭开,不能揭开。
就像房玄龄说的,成大事者,怎么能将自己的软肋轻易暴露给别人
房玄龄只看见,自己那个一贯优秀懂事的儿子,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眼睛深处透出了难过的神色。
“直儿,你可是病了”房玄龄担忧地问道。
称心深吸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父亲放心,我没事。”
称心一面说着没事,一面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如果现今的李承乾真的记得从前事,那么自己就要将称心的身份死守到底。
这一辈子,李承乾合该娶妻生子,与他再无瓜葛。
房玄龄一直在留意称心的状态,见他眼眶越来越红,心下也着慌,急忙温声道“直儿,你这是怎么了”
称心揉了揉眼睛,低落道“让父亲担心了,许是昨日梦魇有些吓着了。”
房玄龄轻轻拍着他的肩“直儿,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世子也是个明事理的,想必能体谅你的难处。”
房玄龄都亲自前来劝说自己,称心知道伴读一事是躲不过去了。
见称心重新回到课堂之上,李承乾刻意忽略了心底那一点窃喜。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平日里称心见他这样,总会忍不住逗弄一番。但这一次,称心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这下子,反倒是李承乾不适应了。他总拿眼角偷偷瞄称心,见他专心致志地上着课,心里莫名地就有些烦躁。
李承乾就势一拂袖子,袖口就触到了砚台,转瞬间原本白净的衣袖就染上了墨汁。
坐在后排的房遗爱眼睛极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忍不住笑出声“世子,你的衣袖。”
李承乾见长孙无忌和称心的眼神都看了过来,连忙将衣袖翻转过来。被墨汁染黑的袖子,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称心下意识地想替李承乾收拾,可手伸了一半,又生生地顿住了。
李承乾忙将袖子挽上去,可掌心却不小心蹭到了墨汁,不过片刻,桌上、衣裳、脸上都是一片狼藉。
称心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李承乾搀起来,为他将袖子挽上,再逐一将桌上的用具收拾好,最后用干净的衣袖,将小世子脸上的墨汁擦净,
待这一切都完成,他才重新在案前坐下。
李承乾伸手摸了摸方才被称心的袖子擦过的地方,粗粝麻痒的触感还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