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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 第1节

作者:南山孟姜 字数:10645 更新:2022-01-09 07:39:13

    《闻道》作者南山孟姜

    文案

    是谁说过,中华这几千年的历史,就像一辆滚滚前行的马车,坎坷多于平坦,来到伴随离去,有人操纵方向,有人守卫四壁,有人安居中央,还有人将这一把肌骨填付沟壑,垫起继续前行的路途。

    他已经老了,忘记了很多事情,但终究还记得,他在找一个人,找了大半辈子,大半个中华。他想那人最后应该是明白了,他们保护着那些弱者,而那些弱者也在坚强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与文化的根。

    他看见天边最亮的星消匿在夜幕中,他知道那是太白昏名长庚,晓曰启明。他突然想起了一切。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么也的确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长庚已经落下,而启明,终究要在黎明前升起。

    ★ 本文为架空设定,人物、地点、事件均属虚构 ★

    纯剧情非典型谍战文 | 全文完结 | 外太空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 欢迎勾搭欢迎提意见

    内容标签 民国旧影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启明、赵长庚 ┃ 配角老板、陈勖、冈村贤之助、北井茂三、老生、田中留吉 ┃ 其它谍战、史学、民国

    首发链接xconeh?novelid2703918

    始篇

    第1章 〇 楔子

    赵长庚活了很久,久的哪怕下一瞬即刻离去,也会觉得够本了。

    他生在两千多年来最后一个帝国老死之日,那一年,中华历史中第一个名义上的新政府在長河下游宣布成立。彼时轰轰烈烈的国民运动尚未开始,夷狄船炮环伺着这片古老的大地,本土传统与西方新学碰撞,知识分子与贩夫走卒毗邻,有志者疾于国难,投机者蝇营狗苟,庸贱者得过且过,社会在剧烈地激荡交会,一个时代漫长的阵痛已经初现端倪。

    后来人慑于它的动荡,惊于它的遽变,感于它的气质与落魄,用太多或褒或贬的词汇来形容它。但于当事人而言,又哪有那么多新奇可言,富贵也好,贫贱也罢,谁还不是挣着一口气、一条命。有人活下来,更多的人死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膏润了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是谁说过,中华这几千年的历史,就像是一辆滚滚前行的马车,坎坷多于平坦,来到伴随离去,有人操纵方向,有人守卫四壁,有人安居中央,还有人将这一把肌骨填付沟壑,垫起继续前行的路途。

    赵长庚已经记不得他从哪里听到这句话了。他经过炮火连天的年月,见过普天同庆的欢乐,走过手足相残的争斗,趟过愚昧懦弱的狂潮……他曾迎来新的政权,也曾送走旧的世纪。他从不是什么高尚或者伟大的人,他只是一直活着,快要成为一段百年来的活历史。岁月消磨了他的躯壳与精力,一点点蚕食且剥离着他的记忆。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当他鬓发生白的孙儿们、带着学生的学生们来看他时,他颤巍巍地拍着那些同样褶皱的手背,却屡屡无法从脑海里搜索出丝毫相应的痕迹。

    可他还记得一件事他在找一个人,找了大半辈子,大半个中华。其实他心里早已不奢望还能见到那人,只想着哪怕远远听个消息,知道他是生是死、老于何处、息于何地,也总归是好的。然而都没有。寻找,成为这漫长光阴中的一个念想,甚至于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相貌,也不记得那个曾经就挂在嘴边的名字。他只记得,他在找一个人,有生之年,他不能再放弃那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是近八十年的分离呵,超过许多人终其一生的长度。

    赵长庚很老了,当他盖着毛毯仰在躺椅上时,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出神。就像此刻,他正将涣散的目光长久投向窗外一片苍茫,夜幕已经落下,有一颗极亮的星在西天升起。赵长庚很久没有看见这么晴朗的夜空,他望着那仅次于月光的明星,渐渐就挪不开眼了。有破碎的片段渐次从记忆深处浮现,他突然颤抖着手向周身摸索,一遍又一遍,终于在上衣靠近心脏的兜里摸到一个坚硬的圆形物件。

    那是一个老式怀表,表壳被养护得光可鉴人,却横着一条触目惊心的弹痕。表早在十年前就停止走动,它经历过无数次修修补补,直到附近最后一家修表铺关门,再没人愿意花费时间在这些复杂的擒纵装置上,于是这老朽的物件也慢慢在时光里僵死。

    赵长庚还记得,那一天,总计六百余万字的《中华通史述论稿》交付印刷,大家都说,赵先生五十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了,可只有他知道,到底是谁的执念尘埃落定。怀表背面有两个字,昏花的眼神已经看不清那阴刻的痕迹,但松弛的皮肤还是将触感忠实地传回大脑。表背上用小篆刻着,启明。

    就是那颗星啊!赵长庚浑浊已久的双目一瞬间闪出光亮。《诗》小雅·大东篇载“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毛传注曰“日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

    他想起那个人叫什么了启明,赵启明。

    正篇

    第2章 1 长庚第一

    中华二十七年,三月,上珧。

    清明初过,天气已然暖和起来。路上行人渐多,连四处拉活的黄包车也比往日添了几成。四个月前,东日军队攻破江头门户津口,年底又连下常化、临兴,直抵姑州,距离此地亦不过五百里。相较隔着报纸都嗅得到的炮火味,这早春里的上珧城,着实宁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其实上至名流绅士,下至巷口乞儿,谁人不知,旧都去年就挂上了东日的膏药旗,新政府接连几场会战惨败,无力抵挡敌军破竹之势,早迁去了川内渝阳。学院礼堂上唐明皇西逃的剧本排了又排,已让人看得腻歪。沿江驻守的军队里倒还有些血性汉子,可敌人照样拿下了江口枢纽,连周边几座新城也没放过。所幸上珧虽是沿江显眼的城市,却以学术文化见称,一时得以苟安。只是这偷来的安逸,也不知能留到几时。

    街头有报童高喊着号外跑过,一路上颇引来几个长衫马褂亦或西装革履的闲人注目,心道这时事动荡里又是哪一座城市在炮火下沦陷了。年前常化失守,听闻已死了几十万人;紧接着临兴一夜之间陷落,许多人闭眼时还是青天白日,再开门就换了弹丸膏药。自那以后,各色报刊号外频出,连带着忙煞一干记者编辑。

    这种惊心动魄的消息听得多了,民众大多也麻木起来,只要打不到自家门口,能得一天安逸都算赚的。何况临江市镇中,但凡胆子小点儿又有条件的,早随着年初一波外逃风潮跑远了。如今尚留在城里这些,除了驻军和留守政府人员,便多是北边南下或东边西走滞留下来的行客,以及底层苦于营生、奔逃无门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真要到了枪炮砸进来的时候,谁还能比谁好上多少?

    街头邮局拐角转出一辆搭灰油布顶棚的黄包车。车里坐着个穿西装戴礼帽的中年男子,锃亮的皮包横搁在腿上,打眼一看便知这十有八九是某个厂子被资产拖住的企业家。前头拉车的是个一身短打的黑脸后生,车拉得倒是老道,步子不大,又快又稳,却不是朝向交通局或者西场区,而是一路奔上珧第二国立大学去了。

    上珧的公立私立大学总共十九所,去年已有三所于假期召回学生,举校搬往南申,另有津口、常化迁出过路的八九所院校,连同本地装箱待运的校资,一并积压在铁道中转处,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架势。学校这面忙着转移,偏生这些受西方新学影响的学生们却不领情,一腔冲动的热情无处发泄,硬是在年底津口会战期间,自发集会抗议政府溃逃,呼喊着要参军抗敌、保家卫国。

    闹得凶时,当地警察局也抓了几十个牵头的学生,可又不好真怎么地,关了两天便陆续释放出来。正赶上前方损失惨重,上面又下令安抚学生,现成的人力不用白不用,地方索性组织了一批专业相关的志愿生,送去前线,真要能留下帮忙更好,吓破胆的请早打发回去,跟着内迁院校撤离,也省得再闹腾。

    如今上珧本地院校多半已着手外迁,余下的除了教会大学和零星几所私立学校,只有第二国立大学还如常开课。不过也有消息称该校一概物资具完成装运,随时准备撤走。倒是其所属医学院还在东面沦陷区里照常招生,引来不少揣测。只是这乱世里的消息,真假参半,一时半刻也无人说得清楚了。

    西装男人在距离院区一街之隔的金梁桥边下了车。桥边有报童叫卖已经不再及时的早报,男人买下最后一份报纸,挑着大字标题看了两眼,便卷在手里,绕过院墙走入学校。许是赶着上课时间,校园里行人不多,偶尔几个抱着书本、身穿学生服的年轻面孔,也仅是在周匝柳树新抽出的嫩条间一晃,便匆匆往教学楼赶去。

    楼间小树林里倒是聚了堆晨读的学生,兼有着长袍马褂的老先生彼此看书闲聊。西装男人打眼望去,目光落于稍远离人群处一位穿青灰长衫、挂金边眼镜的年轻教师身上,只见他坐在临近花圃的长椅一端,手里拿本日文手抄的財閥経済看着,末几页里夹有一张国语报纸,露出半拉《国民日报》的题头。

    西装男人低下头,似百无聊赖般地略瞅了瞅自己在阳光下拉长的影子,然后慢步踱到长椅边,站稳身,冲长衫男子打个文明礼“赵先生别来无恙?”长衫男子此刻方才抬眼,不动声色地就势将露出一角的报纸夹回书里,起身客气道“劳您惦记,一切安好。李老板百忙之下前来,是厂里运转有些情况?”

    自前朝被迫开埠起,国内资本家投资创办的新式工厂就逐渐在沿江兴盛起来,只是苦于缺乏相应理论知识,在行业里颇为吃亏。于是一些眼光长远的创办者便自发去附近经济院校听课,甚至竞相聘请教授学者作为顾问,一度成为风尚。起初校园里的学生们还当个新鲜,后来见得多了也就熟视无睹,多一眼都懒得去瞧。

    西装男人颇为自觉地在长椅另一侧坐下,目光从眼角往四周一扫,却压低声音,调转话头“喜蛛死了。”长衫男子眼皮一抬,没有做声,只听那边继续说道,“城外林区发现的,服毒,身上有刑讯痕迹。”喜蛛是代号名称,其人原为津常一带的情报科长,三个多月前突然失去联系。站里于是紧急将星君从其在津口的卧底环境下调出,启用在上珧国大挂名的第二套身份,接替喜蛛工作,甄别并联络其线上人员,确保津常情报网络正常运转。同时其撤离前的工作由新期特训班代号纸鸢的情报员接替。

    “是老生出手了。”长衫男子说着,不动声色地皱眉,“二区各组联络正常,我撤出前做过鉴别,喜蛛应该没有变节——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走。”眼下前方战事吃紧,督统局好容易在沦陷区楔下三十一颗钉子,陆续传出敌军内部消息,这才让几乎被打蒙了头的军方稍稍有些准备。星君本是当中一条线上的联络组长,如今骤然换人,免不得耗费时间重新磨合——这倒还是小事——只怕期间误了消息,亦或出了岔子,就不知明里暗里要赔进多少人了。

    西装男子侧目失笑“怎么,你这二道贩子还做上瘾了?”说罢见那头没有反应,又跟上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津口都搞什么营生,没点儿大好处那北井中佐能巴巴跟一日侨报社的‘小さい記者’称兄道弟?”

    他的日语并不标准,音节生硬含混,一听就是口音极重的外乡人。长衫男子嘴角一抽,似生生忍下揶揄的话语,片刻方道“东日大营都是些人精,一个不仔细,自己死了事儿小,平白连累旁人。别说他一七期学员了,谁去我都不放心!何况照这架势,上珧也撑不了两天,就我这身份早晚还是个麻烦事!”

    “应星啊,你跟我也六七年了吧,脾气一点儿没改。这话也就在我跟前儿说说算了,要叫人传出去,看不先把你发回渝川定个扰乱军心的罪名!”西装男子说着,见对方欲言又止,情知他未必听得进去,当下也不多给机会,径直吩咐道,“行了,别不识抬举,这些不是你该管的。我过来就一件事儿你马上传信喜蛛的直接联络人,让他们做出回应,一旦发觉异常,即刻切断联系,必要的时候,可以自行清理。”

    长衫男子神情肃穆“我知道。”稍稍停顿了一刻,又问道,“老生现在和纸鸢单线联系,那小子确定靠谱?”脚下柳条阴影软软地摇动了两下。那人声音随着微风,刚好送到耳边“放心吧,他不是普通班混出来的,是我亲自挑着带的。”

    津常站当家代号老板,在担任站长前曾兼任督统局特训班教导,由他带出的前三期学员如今已遍布国内八大特别市,甚至不乏有人做到小站站长。只是这样的人物也仅仅带了三期便撒手走人,余下几任教导虽也小有建树,但相形之下到底乏善可陈,带出的人也自然不比起先出众。眼下他能为了一个学员再次出山,也的确是不容易了。

    刹那间的念头闪过脑海,激得长衫男子眼皮一跳。而今战时,训练班的学期不会太长,通常都是半年班或季度班。后来人员消耗逐渐增大,上方也放宽要求,新收的学员往往只集中训练上三个月,便发往全国各站。纸鸢号称七期学员,入训时间绝不会早于津口会战前期,而那时,老板就在上珧,也参与协助当地警察局处理大学生集会抗议的风潮。

    纸鸢的卧底身份是驻津口日侨报社的特约记者,专门负责对东日军队在华作战情况进行采访报道,所需的日语功底必然不是训练几个月可以达到的——这个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长衫男子振衣起身,眸中是许久未见的震惊与愤怒“我只求过你这一次,我求你救他,不是让你把他往火坑里带!他还是个学生!”

    西装男人端坐在长椅上,岿然不动“这两批送去志愿支援前线的,哪个不是学生?你十九岁在我眼前宣的誓,我十六的时候都扛枪了。他今年二十,不小了。”柳条还在眼前摇晃,长衫男子不等他说完,已猝然打断道“这不一样,我们是军人,他只是平民!”

    “国难当头,凡我中华民众,皆有救国之义务。你也看到了,东日打进常化以后干了什么?他管你是不是平民了?”西装男人迎着对方视线,慢慢站起身来,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纸鸢要不懂这道理,那书才算是白读了。”

    长衫男子在衣袖里攥了拳,声音压在喉咙里,像炸膛的火药“你他妈混账!”西服男人抬眼看着他,笑了“怎么,大庭广众的,还想打一架?”语毕,似笃定对方不敢有过激举动,但悠然地背手踱开,道“没有人比他再合适了。这个位置的前期工作做得很好,你们又是亲兄弟,可以说毫无破绽。只要喜蛛没叛变、他自己不出错,北井就算有火眼金睛也不会怀疑。”

    身后教学楼里拉响下课铃声,靠近出口的教室开始有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出,踏上途径树林的小径。西装男人站住脚,不容置喙地说道“星君,计划一旦实行,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别忘了你的身份。”低沉的嗓音在虚空中一停,须臾便转回身来,如起初一般客气地冲长衫者拱拱手,笑道,“赵先生,回见。”

    上珧三月,孩童们放飞的风筝已经零星飘入学院上空。

    第3章 2 启明第一|上

    春寒料峭,自学院旧败的木窗缝隙透入,裹着粉笔快速擦过黑板的噪响,清清楚楚地留下几个端正刚劲的白字中国通史,陈勖。

    讲台上身着青灰布袍的中年教授转回身来,尚未开口,便先向座下学生深深鞠了一躬“鄙人陈勖,自今日起讲授中国通史之课程,忝居三尺台上,不敢说学问深厚,只求与诸君共同切磋探讨。”语毕略微顿声,目光透过厚重的镜片,深邃而锐利地扫过一片墨蓝学生装,“开课之前,还想向诸君请教一个问题诸君大好年华,为何坐于斯,学于斯,致力于斯?”

    台下响起稀稀疏疏地议论声,有人已跃跃欲试地想要起身回答。灰袍教授却似早有预料,抬手示意大家稍稍安静“不必急于回复,我想请诸君将各自答案记在心里,日后完成学业,不论从事何种营生、处于何种地位,都还能时时记得。好,现在开始上课。”

    中华二十一年春,新文化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已经传播了将近两旬,北州三关沦落东夷枪口半年有余,津口印书局的余烬早随着翻过的月历凉透。变故中新丧双亲、被兄长提早送往上珧国大寄宿的少年,迫切地需要为那还算漫长的人生寻找一个意义。

    这一年,少年的兄长已经提前修完经济学的课程,而他自己刚刚站在史学的门槛前,扪心自问,为什么要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学史?无非是“知”与“鉴”了,知往而鉴今。家国民族,数千年的历史走到今日,何至于此,又要向哪里寻找出路。所以审视思索,这大概就足够称之为意义吧。

    然而仅仅六年,玉狮桥畔的炮火便砸破了平京城墙,不过一月,津口会战打响。曾经亦步亦趋的小国,在同样的剧变之下,只用不足百年时间便后来居上,肆无忌惮地调头践踏这片几近僵死的厚土。无数逃难而来的民众、举校内迁的师生、前线撤离的伤员,打上珧铁道中转地经过,各路消息飞满老城上空。校院墙里正值青春热血,听着民主科学、自强强国长大的新学生们,怎么还能够坐得住。

    先有家恨,后是国仇。自古有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琢钉小儿尚知的道理,但凡有心有志之辈,都无法视若无睹。

    可自己做过什么?六年苦读,青年自忖为史学研究打下了还算坚实的基础,但这个乱世里没有读书人说话的分量,历代危亡之际,没听说靠文人口笔征伐力挽狂澜的;他甚至看到曾有一面之缘、津大颇具名望的文史教授,被裹挟在逃难的拥挤人群里,风尘仆仆,像所有无能为力的市井小民一般。

    ——所以他们这些自谓读史明智、知古鉴今的人,到底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能!

    “无用之学!”阴湿监房里的一声喝骂,恰似剔骨的利刃,将包裹胸腔深处,所有隐秘不宣的冲动与彷徨解剖,赤裸裸地摆上台面,“看看你的同学,他们要么在后方帮忙,要么已经走上战场,你呢?能扛枪打仗还是照顾伤员?能改造枪械还是摆弄经济?除了翻翻书本写几个老封建的故事,扛着标语喊几句无病呻吟的口号,你还能干什么!”

    单间牢房里透着僵死的霉味,头顶每一声厉喝都有力地冲击着四壁,在杳寂的空间里回响,不死不休“别提什么以史为鉴,大凊国堆了多少个库房的史料,怎么样?祖坟都让人扒了!老祖宗的东西早就过时了,没用了!你只是给懦弱找借口,你连面对敌人的胆量都没有,只配躲在角落里看亡国灭种!”

    青年霍然抬眼,映入瞳孔的是一个身着黄绿军服、中等体型、阴郁精干的中年男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嗓音浊沉,像从厚重的地底翻涌而出“你哥哥是我们的人。”那人的话语停顿下来,留出死一般的沉寂,“他是无名的勇士,经由他手传出的消息能够摧毁敌人一整个弹药库,能够挽救我方无数将士的性命—— ”

    “可他死了。”处境窘迫的青年打断他的话,声色平静,好像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陌生得毫不似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的兄长牺牲了,在乘坐敌军车辆前往营地采访的路上,被不明真相的抗日者一枪打穿头颅,弃尸路旁。军方没有带回他的尸体,只将他的死讯不留一点儿温情地扔到他唯一的弟弟面前。

    青年看着这个从头顶俯视下来的军装男人,在他眼中望见目光灼然的自己“需要我做什么?”冬日监房里到处是阴潮的气味,周匝寂静得只闻呼吸。那人一字一顿,像霉苔中积蓄滴落的死水“接替他,把断掉的消息链重新连起来。你是他弟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道阴影擦着未合紧的漆红木窗边缘略过,窗下伏案小憩的向日新闻社记者久川重义猝然醒觉。桌面堆放着准备整理编写的新闻素材,他揉了揉尚不十分清醒的头脑,别过脸,将目光从窗缝中探出。天光极好,报社大院里安静如沉眠的婴孩。中华二十七年春,江口门户已入东日兜囊,千里外常化军民的鲜血尚未干透,如此时事动乱之际,本不该有这样和煦的春光。

    久川重义把视线从户外收回,拂过窗台一盆郁郁葱葱的万年青幼株时,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那盆绿植素来贴窗放着,一侧因长期受阻而略显蜷缩,如今那卷曲的叶子正对着座椅,显然是有人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动过。正值午时,房间里没有别人,久川重义向四下看看,伸手摸进层叠叶片底部,果然在那松软的盆土里摸出一条卷烟纸。

    纸条被逆向卷成指节宽的一段,摊开便是一张白纸。若不细看,很难发觉那上面其实布满了一串长短不一的折痕。久川重义用指肚擦过卷纸表面,默想片刻,转身来到屋里供奉天照大神的香坛前,划火将纸条烧尽,又把余烬和着香灰仔细搅了搅,这才慢悠悠地取出新香,换下坛里已经快要燃尽的老火。

    丝缕的烟气腾起,没进大神铜绿色的振袖缘口,了然无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就在刚才,一段摩斯码带着远处的消息,在看似不经意地举动间,传递而来

    ····——··· —····—·|· —··— ·——· ——— ···· —··|—·—··— ··— — ·· ——— ··— ···|—···|—··· ——— ······

    (喜蛛暴露,注意安全。——老板)

    二区情报科长失踪已三月有余,如今从上方传来这样确切的消息,只能说明一件事喜蛛的尸体被发现了,此前一段时间里,他很可能就在东日的控制中,遭受着非人的审讯折磨。酷刑之下,肉体是对精神最绝对的挑战,从事情报工作的人不会相信忠诚。这就意味着,整个津常情报网络,将随时面临着被起底的危险。

    通常这个时候,相关联线上的情报员必须立刻向“家里”传信,报告自己的情况,紧接着废弃原有一切联络手段,保持静默,准备接受来自敌方的威胁或者己方的审查,直到新指令下达。但这里不同,如果撤出,老生将彻底成为海中的孤岛,所以这枚钉子,不到万不得已,必须稳稳楔住。然而老生究竟是谁,整个津常联系网里,无人清楚,久川重义并不例外。

    世人只知道,向日新闻社前后两位特约记者与东日军方交情甚笃,不但多次前往几位军官家中做客,甚至能时常出入军营;世人也听闻,军中北井中佐年少有为,风流雅致,酷爱读书,哪怕行军打仗也不忘在房里架一面便捷书柜。

    但鲜少有人知晓,因兄长久川重仁身死他乡而励志接替其发扬新闻事业的久川重义,实则同前任一般,与身为旅团参谋长的北井茂三私下勾结,倒卖军需物资,中饱私囊;更不会有人了解,每次见面后久川重义随身携带着的,为确保部队消息不被外泄而上交军方参谋科的相机里,都会多出一张北井办公处书籍的相片。

    那些书籍摆满整面书架,大小厚薄参差不齐,乍看上去毫无规律可言,甚至即便将这样的相片刊载上报,也不会引起怀疑。但久川重义知道,东日步兵二十三旅团最核心的消息,就将由这些凹凸有致的册页转化为电波或信条,经他手流向不断被侵蚀退却的华军后方。

    屋外处传来锁舌轻微的碰触声,门口衬衫整洁的少年鞠躬道久川さん、まだ忙しいですか?(“久川桑,还在忙?”)少年脸型微圆,尚留有几分稚嫩,声音却已变得低沉浑厚,隐约显露出成熟男性的影子。久川重义回过身,还了个礼,笑道この期間の原稿を既に完成したから、留吉君、編集長へよろしく。(“这期的稿件已经完成了,留吉君,就麻烦你转交给总编。”)

    第4章 2 启明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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