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听到他叫文锦姨为文锦姨时,我脑子有一瞬间是“咣当”一下的有些懵逼的,倒不是因为他不能叫文锦姨为文锦姨,关键是——这显然是认识、并且经常接触才有的称呼,比如其他人可能会称文锦姨为陈院长或者再不济是陈文锦阿姨之类的,这“文锦姨”显然是我和秀秀、小花这种级别的晚辈才会如此称呼的啊。
“你认识文锦姨?”我愣了一会儿后问道。
“嗯,认识有六年了。”他淡淡地说道。
这下我脑子不只是“咣当”一下了,简直就是“咣当咣当咣当”,像加特效一样。六年,这么久的时间,很自然地我就问,“你是怎么认识文锦姨的?”
可是张起灵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我一口老血憋在胸前,也放开了抓住张起灵胳膊的手。顿时哑然,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样?可是不知道的话,我知道我肯定会被憋死。
张起灵说完这句话后就非常潇洒地走了,留下我原地消化胸口的那口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他妈真想冲上去踹他丫的一脚,下死力气的那种!可是我突然有种脱力感,张起灵给我的感觉就是,我永远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于是我转身回到诊所,打算去院长办公室找文锦姨,可是却被告知她正在开会,所以我只能作罢,并思忖着要赶紧找文锦姨问清楚张起灵的事情。
于是,中午回答家,我就提议说晚上让文锦姨来我们家里吃饭吧,昨天元宵节她跟家里人过,那今晚应该过来跟我吃个饭,三叔点点头说好,我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默默地点了1024个赞。
下午四点半,文锦姨就来到我家了,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来了,这倒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我以为等她忙完怎么也得六点钟。不过这样更好,我爸妈、二叔三叔还没有下班,我有更多的时间跟文锦姨相处,可以慢慢地问她关于张起灵的事情。
“文锦姨,今天这么早下班啊?”她刚进门我就问她,其实我也想赶紧切入主题,但显得太急切了好像不太好。
“是啊,今天诊所没什么事情。”她进门后很随意地就坐到沙发上,我给她倒了杯绿茶放桌子上。因为我们也早就把文锦姨当做家人来看了,“对了,你感冒发烧好些了没?”
我暗喜,既然谈到生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我在诊所碰到张起灵了,然后接着再问他的事情,“嗯,烧已经退了,喉咙还是有一点疼,”我回答道。
“对了,文锦姨,我今天在你诊所碰到张起灵了。”
“嗯,是。他今天来找我。”
相比张起灵为什么去诊所找文锦姨,我对于他是怎么认识文锦姨的更感兴趣,因为我总感觉这会让我更了解张起灵的过去。
“文锦姨,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怎么?”文锦姨呷了一口茶,“他没告诉你吗?”
“没,”我摇摇头,不问还好,一问我就又想到了他的那句“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简直是肺都要被他给气炸了,“我连你们认识都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哦?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啊?”我一脸疑惑。
“你们开学的时候,我知道了你们一个班,所以我就拜托他让他多教教你功课,因为你成绩有待提高,希望他能帮到你。”
我一听整个人就有些不好了,果然,我在一开始的时候早就猜对了,张起灵主动要教我是受人所托,只是我没有猜到的是,这个人不是我三叔,而是文锦姨。在霍玲姑姑说是他主动要求跟我一组的时候,我也不该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因为一开始我在他心里就是特殊的。像张起灵这般的人,怎么可能会单纯的因为我是吴邪而对我眷顾有加呢?吴邪,你真是的太天真了。
然后我就被文锦姨的话打断了思绪,就听到她接着说,“其实我这么做,也不仅仅是对你有私心,对起灵也是有私心的。我觉得你也可以帮助他。”
“我能帮助他什么?”我心说张起灵这么厉害,从来只有他帮助我的份儿,我只能是拖他后腿,我总说他是闷油瓶,其实我是他的拖油瓶才对。
“哎——”文锦姨轻叹一口气,“起灵这孩子生性冷淡,不喜欢说话,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小邪你很活泼,对周围的人都很热情,我也是希望起灵在你的引导下可以开朗一些。”
听到文锦姨的这一番话,我更是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当初刚开始的时候,我只当他是三叔派来膈应我的,所以对他百般不服,我一直对所有人都热情开朗,可唯独对他……我真的是太他妈操蛋了。
“张起灵他……他一直都这么不爱跟人打交道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九岁,那时候的他也不太爱说话,可是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就变得更沉默了……”
我一听心里感觉有根针突然扎了我一样,他的母亲去世了,怎么会这样子?“小哥……他妈妈是怎么……”我觉得我脑袋有些缺氧了,吐出的问题都软绵绵的。
“六年前我志愿服务藏区的医疗事业,被分配到了墨脱,那是一个特别美的地方,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起灵和他的母亲白玛。白玛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也是一名医生,是个藏医,她经常免费替人看病。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也就成了要好的朋友。在我待在墨脱的第三年,白玛因为要给病人治病,冒着大雨去山上采药,雨天山路湿滑,她失足滚下了山崖……”
我虚握着的拳头不自觉地就握紧了,指尖扣进我掌心的肉里也浑然没有疼得感觉,为什么好人就这么没有了生命,为什么小哥就突然失去了母亲?
“小哥……他一定很难过吧?”
“村民把白玛抬回她家的时候,起灵正坐在门口捣药,看着浑身是血的母亲,起灵什么话也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悲痛的表情。”
听到这里,我心说,不是不心痛,只是痛到极处,而不知如何表达和宣泄吧?
第13章
后来文锦姨说等村民把白玛的尸体抬进屋里,张起灵把房子的门窗全部关上了,一个人在里面待了三天,整整三天,没有吃也没有喝。等到第三天结束,他打开门,背上背着他的母亲,亲自把她送上了天葬台,眼睁睁地看着秃鹰将自己的母亲啄食干净……
我听完这里,眼眶已经不知不觉地就湿润了,我红着眼眶问,“那小哥后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后来,我就自觉地担当起了照顾起灵的职责了,毕竟我跟他母亲一直相处很好,而且白玛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文锦姨说完还轻轻擦拭了眼角。想到昔日好友突然辞世,文锦姨也不禁眼角湿润了。
我听完总感觉哪里的逻辑我跟不上,愣了十来秒,突然想到,这里面一直没有谈到小哥的爸爸,因为小哥的母亲去世,照顾他的也顺理成章是他的父亲才对,于是我就问文锦姨,“那小哥的爸爸呢?”
文锦姨看着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曾经问过白玛几次,可是每次问到起灵的父亲,她就沉默不语,有时甚至还是暗自抹泪,我就再也没有问过了,不想惹她伤心。”
文锦姨接着说,“后来我服务藏区的时间到了,我不放心起灵一个人在墨脱待着,虽然起灵很懂事,会洗衣做饭,可以照顾自己,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我就把他带到这里,跟着我住,我也放心一些。”最后文锦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灵也是个不容易的孩子。”
我苦笑道,“何止是不容易,简直就是太……”我本来想说太可怜的,可是我不想说他可怜,如果我说他可怜,他一定会不高兴,甚至会很气愤的,他虽然不爱说话,可是我能感受到他来自骨子里的那份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傲气。
“给你看看白玛的照片吧。”文锦姨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有些泛黄了,可是一看就知道,显然文锦姨把它保存得很好。照片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在一片淡蓝色的花海中看着远处的雪山,这种淡蓝色的花我从来没有见过。远处的雪山折射的光照在她微笑着的脸庞,整个人和那片花海以及雪山,形成了一幅柔和、神圣的画面。我注意到,她笑着的脸上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酒窝……
酒窝……
我突然想到之前我们一起吃饭玩游戏的时候,云彩想和张起灵合唱小酒窝,小哥拒绝了并摔门而出,我当时居然还以为他在装冷酷孤傲炫,我心中骂了自己千万遍,在不知道别人过去的情况下,就妄自对一个人的行为妄加揣度,我真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我他妈简直不是东西!
晚上吃过晚饭,文锦姨坐了一会儿就和三叔回到隔壁的三叔家去了,我简单地洗漱后我躺在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干脆就爬起来坐在床上,回想以前跟小哥相处的日子,每一天——
从刚开始误认为他是三叔刻意安排来督促我而让我无比反感和抵触,于是我千般不愿意听他给我辅导;到后来他主动提出跟我解除搭档关系,是他先提出来解除搭档的,虽然当时就觉得不爽,但是不知道这种不爽源自何处,现在想想,居然让我有种是他甩了我的感觉;然后我知道他跟我三叔压根不认识,于是我们和好了,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我还在他的帮助下学习成绩进步飞快;再到今天上午我恰巧在诊所碰到了他,并从文锦姨那里知道了他的故事,一股压抑的气就一直堵着我。
对于他,我不说同情,不言可怜。可是,我心疼,是真心的、锥心的疼,比这些苦难加诸于我身上都让我难过,再加上想起我以前对他的态度,而他只是默默地忍受着我。原来,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性格磨练着他的性子,他只是一味的承受,从不说出自己的不快。
小哥,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讨厌这个伤害过你的自己。
张起灵,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陪你走下去,去体验今后的人生,我是不会拒绝的。没有任何赎罪、同情、可怜的因素在里面,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等我的思绪走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对于张起灵,我好像沦陷了,沦陷在他漆黑沉寂如古井的眼眸里,也沦陷在他痛而不言的沉默里。
对于此,虽有些不可理喻,可又理所应当,我并不排斥——
是的,张起灵,我喜欢你。我希望余生,能给你带来快乐,抚平你伤口的痛,把你被上天夺取的幸福全部给你要回来。
想到这里我长叹一口气,“睡吧,”我对自己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过两天开学后,我到教室时小哥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我坐到自己位子上,把书包塞进抽屉里,“早,小哥。”我笑着说,因为我已经知道小哥的身世了,所以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小哥把脸转向我,先是愣了一下,估计他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句。
开学的第一天是星期一,星期一是霍玲姑姑定下的搭档互相学习、互相促进、共同进步的日子,只是这才刚开学,新学期的第一天上的课也很简单,所以我是觉得今天晚上是完全没有必要跟搭档交流学习的,主要是我就是想跟小哥坐在一块儿,就算是暂时调换一下位置,哪怕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也不乐意。可是苏万却跑过来,巴巴的希望能暂时坐在我位置上跟小哥讨论问题。
“才开学第一天,能有啥好讨论的?”我嘟囔道。
“寒假作业啊!”苏万理所应当地问道。这下倒是提醒我了,我也还没有给小哥看我做的作业呢,但是苏万这个要求我也不能拒绝,毕竟他现在是小哥名义上的搭档。我撇撇嘴,把我自己的寒假作业挪到小哥那边的位子上,“小哥,这是我的作业,你等会儿也帮我看看呗。”
“嗯。”小哥点点头。
“诶,你不是有搭档嘛?”苏万说着就用眼睛看了看阿宁的方向。
我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嘛?我乐意!”然后又顿了顿,加了一句,“小哥也乐意,对吧?”说着我朝小哥扬了扬下巴。
“嗯。”小哥点点头。
然后我非常得意地端着自己的课本坐到阿宁旁边,把云彩给“赶到”胖子那里去了。
第14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阿宁的行为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怪怪的,因为阿宁是一个个性比较直爽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会拐弯抹角,不过正是因为这种不扭捏造作的性格,再加上她确实长得不错、身材嘛,唔,好像也不错,所以听说班里有挺多男生喜欢他的,连很多其他班的男生都明里暗里地来我们班打听阿宁的情况。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直爽的人,我就觉得今天晚上的她有些别扭,还时不时地打探我的个人情况,比如说我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喝什么茶、连喜欢什么颜色这种小女生的问题也问。
等等,小女生的问题。
我脑子突然有些空白,好像抓住了“为什么阿宁今晚表现如此之怪异”这一问题的关键——阿宁,她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刚想着这个问题,果然,在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阿宁塞给我一张粉色的信纸,然后转身背起书包就离开教室了。
吓得我直咽了几口唾沫,也没敢打开信纸看上面写了些啥,说实话以我的长相和性格,从小到大没少接过各种可以被称之为“情书”的表白信,我觉得我应该有足够的心理素质来接这种信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宁塞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咚咚”地敲响个不停。倒不是因为我对阿宁有什么想法,或许就是因为阿宁她实在是太受欢迎了,我并不认为我有吸引阿宁的魅力,而且平时跟我的相处模式我就把她当成好搭档,甚至是好哥们的那种,现在她这么给我表白了,那以后还怎么好好地相互学习、共同进步?这得多尴尬啊?!而且我这个人面子又薄……
于是我在思忖间就胡乱把阿宁给我写的信塞进手中抱着的书和草稿纸里,转身回到座位上。小哥还在看我的寒假作业,“吴邪,你看这里,你虽然做对了答案,但是走了很多弯路。”
“是吗?有简便方法?”我坐下去把自己的脑袋往他那边挪了挪。
“嗯。”说着小哥就往我这里抽草稿纸。
好巧不巧,一张粉色的信纸掉落在地上。
小哥蹙着眉看了我一眼,弯腰去把它捡起来。几个字赫然在目
吴邪,我喜欢你。
阿宁
……
阿宁的表白果然跟她人一样直爽啊,我扶额叹道。别的女生写情书都不应该先铺垫一些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然后再暗搓搓地说对收件人有好感,最后再表明心迹的吗?这个阿宁,直接就“我喜欢你”,简单粗暴!
我一把抓过小哥手里的粉红信纸,然后把它胡乱塞到书桌的抽屉里,猛地站起来,“小哥,陪我出去走走吧。”我语气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小哥讷讷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个“好”。
晚自习后的校园比较清静,走读生都差不多回去了,每个教室里也就那么七七八八个住校生窝在座位上看书。我和小哥踱步来到了足球场上。本来想直接躺在绿茵场上的,可是天气还是蛮冷的,于是我们就开始绕着它转圈圈。
“小哥,我们去跟老师说我们还是搭档好不好?”
我感觉到小哥在我身侧突然顿了一顿,“嗯?因为……阿宁?”
“……”我想说我就是想跟你一组了,就是想你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是我的搭档,可以吗?可以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跟阿宁没有关系。”
“我觉得没有必要。”小哥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跟他相处了大半年,我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不会去花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在他看来是不必要的事情的,比如在跟霍玲姑姑提出要求说我们再成为搭档这件事情上,小哥会觉得,反正我们都是同桌,要讨论问题随时都可以,没有必要成为搭档。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想成为你的搭档行不行?不过这是我在心里说的。
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该怎么跟旁边的像木头一样的人说我对你其实有感觉,想问下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可是想想又觉得很奇怪啊,我们都是男生啊!!
妈的,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