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自从来到二部之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铁路的级别是配有几个机要秘书的,可惜这几个秘书也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吴哲倚在墙上,墙壁冰冰凉,透过衣服,寒意直冲心底。 等了几个小时,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云霞从西边的天上烧成一团烈焰,映照的整座大楼都变成了橘色。吴哲早就站累了,而铁路还不回来。
办公楼里已经寂静无声,走廊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吴哲站在微凉的风里,铁路门口的走廊窗户对着一片金银花藤,初秋它们开了花,带着一点苦味的香气。吴哲看着在夜色里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却无心欣赏。
他记得那天,他被叫到铁路办公室,铁路他在窗台开的正盛的杜鹃花盆景处站着,伸手便将烟头按灭在花朵上, 一股淡淡的焦味混杂在花香里。铁路说“黄明昭被保外就医了。”
“他们一定在准备反扑。谁会坐以待毙,这可不仅仅只是一场缉毒,查内鬼的案子。吴哲,你得看好我背后,a大队现在是一颗微妙的棋子,千万不能动。”
吴哲 回忆铁路的表情,他熬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很多事情吴哲不够级别参与,他不知道铁路究竟是在跟谁战斗,不知道背后究竟是几股势力扭结在一起。
他是被铁路刻意保护的。
吴哲走下楼梯,楼下值班室的老徐叫住他“小吴,你的信,审查过了,你可以拿走了。”
居然是三多寄来的,吴哲站在院子里,就这昏暗的路灯,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铁路无数次称赞吴哲聪明,他的确有种格外敏锐的直觉,他看完信,总觉得背后有很多话,许三多并没有写出来。
第一条近在手边的线索是军医附院。
第二条线索是成才、受伤和遗书。
第三条线索是他今天收到的内部通报,关于a大队的。幸好他有超凡的记忆力,密文他牢牢记在脑子里。找铁路就是为了向他汇报。
a大队出了什么事情,要用到绝密级密文呢?
吴哲佯装回到了宿舍,半夜,他翻出了窗子。
c3第二次半夜被敲窗户的声音吵醒。他翻起身,一拐一拐的去开窗。这次翻窗进来的身材颀长的人,是吴哲。
“锄头?”
石丽海好多了,但牢牢的绑着绷带不能动弹,他肺部有伤,话都不能说,只能用眼神打招呼。
c3敲敲衣橱“出来吧,是锄头。”
吴哲吃了一惊,有人从衣柜里轻巧的翻出来,对他轻轻一笑。
熟悉的梨涡。
第三章 无可救药
月到中天,冷月光,把世界笼罩的虚幻,微微的光和柔和的影,轻微的呼吸和起伏的血管,他们的脸在这一切朦胧的冷光里变得模糊起来。旁人都在甜梦酣眠,几个人像他和他一般,好梦成真。自从上次吴哲把那张素描放到成才枕下,不告而别,短短几个月,长的经历几番生死。
“好久不见。成才”他说。
夜半的医院楼顶,他们玩一样徒手攀上来,寂静而沉默的翻腾,肌rou收缩舒展,韧而轻巧。时光放大了思念,以至于,再见面的时候彼此都忘了他们曾经经历一次隐晦的告白,一个尚未得出答案的恋情。
成才和吴哲并肩坐在病房楼顶,夜风在身侧轻轻滑过,成才低低的说“队长,队长让我藏在这里,他去引开注意。”
成才很惶恐,短短几个月,他忽然从沉默不受人注意的角落被推倒前台,推到十分重要而微妙的位置上,这让他惶恐极了,那次任务之后,几番起伏,不停的写报告,隔离审查,还关禁闭,来来回回几波人审查他。
他不是觉得委屈,他惶恐。
吴哲左右为难,如果不是眼神热切,如果没有那一次隐秘的,无言的,不可告人的告白,他不会这样无比激动又极度恐惧,他想要安慰,却不敢像普通战友一样冲过去拍脑袋搂肩膀。吴哲觉得这一刻既喜悦又心酸。
“成才,别担心队长,从来只有他耍人,没有人斗得过他的花花心眼。”吴哲温和的说“你更不要难受,队长这么做是因为你更重要。你是唯一的人证,过几天就要出庭的。”
成才不说话。
“我上次一走,没想到你在a大队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我们这边也要收口了,你再耐心等几天。你的腿?”
成才用脚把一颗小石头啪一声踢远“没事,受了点伤。”他顿了顿“我们能成功吗?”
“千里之堤毁于蚁x,ue,只要抓住一个把柄,就能抽丝剥茧毁掉整个利益集团。而且,”吴哲笑笑,满含自信笃定“铁大和我能去二部,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是为了让我们能在最关键的时点上保存重要证据。”
成才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所以,你们调走不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力量,而是为了打入内部?”
“什么内部不内部的,二部这种地方,水太深,只能说上头有人在帮我们。”吴哲笑道“我们已经捉住黄明昭了,成才,只要你在庭上指证,他没法翻身。“吴哲拍着成才的肩膀”这个事件里,你就是最重要的证人。“
成才一笑,心中y霾散去半分。吴哲也跟着他一起笑,这才发现见面这么久,他们第一次相视而笑,默契十足。吴哲靠的更近了一些“成才,你不要惶恐,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你尽力了不是吗。“
成才侧着头看他。
吴哲挨着他的肩“你说队长打断了你的根基,让你重新来过。“吴哲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那段过往,成才一瞬间绷紧了手臂的肌rou,他在紧张。
而吴哲依然紧紧靠着他的肩膀“谁不会犯错呢,成才,重要的是你又站起来,回到我们中间了。你很好,你的问题是你不能相信自己很好。“
“我“
“你失去了自信心。你试图用距离保护自己,你矫枉过正了。“
成才想反驳,他张开嘴,却失去了语言,他想问你怎么知道,却把问号哽在喉头。他独行了这么久,伤痕累累,一身碎掉又拼起来的残损,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而在孤独的路上,有人跟他说我知道,我明白你。
成才觉得也许应该说一句谢谢,却枉然的咬紧了牙齿,试图把所有语言和情绪的起伏都咽下去。
而吴哲不肯让他得逞,他得寸进尺,居然伸手抱住他,面对面的搂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像要拥抱他一切的孤独和破碎,安抚他所有的激烈和伤痛。
月光之下,他觉得shi润的嘴唇在他头顶轻轻一吻。
这一夜,此处温情脉脉,别处却杀机四伏。
铁路在关押特殊疑犯的关押所,赵桐第二次试图自杀,被救醒之后,看见铁路站在他的病床前。
人的一生多么难测,他们都年过半百,鬓生白发,时光在眼角额头刻下印记,但重逢的时候,依然觉得他还是那个赵桐,他还是那个铁路,好像之前艰难的20年30年的光y都是虚度。
赵桐动了动被束缚带绑着的手臂,这轻微的动作,便把这点假象打碎了,铁路冷冷的看着他,背对着窗,窗外悬挂着大只的月亮。
赵桐艰难的笑道“小铁,你来看我。“
“我来看你这次打算怎么死。“
“小铁啊。“赵桐长吁一口气,他毫不激动,仿佛两个人是多年未见之后闲话家常”我不可能指证黄明昭,你们不用再费心了。要是我现在死了,对他没坏处。“
铁路冷笑“你不是之前一直招供说是你捉住了黄明昭让他入伙他不肯么,怎么,不打算坚持到底?“
赵桐微微仰头,看着铁路的脸“小铁,离开庭还有一天了,我的人都招了吧,账本也在你手里,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呢?“他低声喟叹”我要是一死,一是算你们监管不严,二是总归我也是当过兵,这样的丑闻也不会扩大。小黄他能少判几年就几年吧。“
铁路一脚踹上铁床架,寂静的夜里一声刺耳的巨响。
“你行啊!你行。走私毒品就够本事的了,你配合招供,我好歹能捞着你不死,到时候保外就医,也不必吃枪子,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他猛地弯下腰,揪住赵桐的领子”黄明昭算计了我的人,废了我的兵,之前他还杀了多少人你难道不知道!“
赵桐虚弱的咳嗦,喘气都喘不匀。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低声说,在铁路的怒火下,他依旧平和沉静,他看着铁路的眼睛”小铁,我这辈子算是毁了,现在回头也来不及,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小铁。“他艰难的喘气”小铁啊,你别再来了。“
“再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当年也没人在乎我死活。“
千里之外,有车疾驰而行。袁朗一夜奔驰,累的要散架,他在副驾驶座上,大咧咧的用军用吉普的反光镜看自己脸,风沙在窗外窜进来。带着夜的微凉。
高城稳稳的握着方向盘,常服风纪扣敞开,他嫌热,又伸手解开两个扣子,汗珠顺着脖颈上起伏的肌rou线条流下去,在浅绿的衬衫上洇出一块shi迹。很快衬衫前襟就shi透了。
两个人换着开车,一夜未停。“你说你非得跟着我干什么,我就回趟家。“
“回家?刚才在医院你下狠招?“
“不是,高营长,我其实是出任务,我不能泄露军事机密是不是。“
“袁朗,你骗谁啊,许三多刚休假了在我那儿,说了你休假一个月,我看你放了不少人休假,你说是为什么?“
“a大队也是人啊,休假不行?“
高城转头看他,一双眼睛赤诚无比“袁朗,袁大队长,我知道你们出事儿了。你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既然你肯让我上你的车,那就是我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袁朗嘻嘻笑道“大忙,高营长帮得是大忙。“
他们弃用 了高城的车,用的a大队的车,袁朗弄坏了车内摄像头,但却保留了gs定位和其他设备。他们出了城,一直往北走,在内蒙古境内转弯,开始一路向西。
铁路发了好大的脾气,纵然在重逢的开始,彼此都满怀算计,各有目的,但是到了如今图穷匕见的时候,在重重掩盖的伪装之下,铁路依然没法看着赵桐往死路上走。
而赵桐,在这整个千丝万缕的庞大谜团中,他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波,以一种坦然的态度接受命运给予的所有艰难困苦。
这并非经历了太多苦难之后的处变不惊,铁路觉得,赵桐平静的表面之下,怀着一种亟待解脱的疯狂。他们都知道黄明昭已经活不久了,被强制注s,he毒品之后,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垮掉。
这件事情至此早已尘埃落地,铁路知道黄明昭已经保外就医,也知道幕后真正的策划者已经几近软禁,这些夜晚不知多少人与他一样彻夜难眠。铁路揉着额角,他感到疲惫,两天后的军事法庭,后面如何处理这个贩毒集团,不过是清理战场,是无关紧要的扫尾。
真正的较量已经结束了。
黄明昭在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的病房是全监控的,然而睁开艰涩的双眼,他看见房顶的摄像头红点一闪而灭,枕头下也不知被谁放了一只陌生的手机。
他按下接听键,熟悉的声音在深夜格外清晰“明昭,你怎么样?”
他似乎应该激动,却没法激动起来,任何激烈的情绪都像是捉不住的风,没法在他脑子里停留住。他知道,他的脑子和身体,都已经被毒品毁掉了。
“明昭,你好好养着,别再c,ao心了,我没法过去看你,不过你应该知道,咱们已经无力回天了。”黄明昭沉默的听着,呼吸缓而长。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能销毁的东西我都销毁了,我现在还是担心你,这些年我不管你,但是这个时候你得听我的,收手吧,别干了,咱风光了这么些年,也够了。”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是一种教养良好,风度翩翩的气度“你听我的,我已经安排好了。顶多蹲几年监狱,到时候自然有人保你出来。”
黄明昭想张口问什么,却被他娓娓道来的声音打断“赵桐那边我也沟通好了,会处理干净,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再也不要多想了。”
他觉得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跟这个人这么平静安详的说这么多话,简直不忍打断这点平和的假象。直到那边的声音终于停住,问道“明昭?你听见了吗?”
黄明昭挺了挺胸,虽然躺在病床上,依然无法改变他这个积年旧习,他仍旧绷紧了全身酸痛的肌rou,挺直了腰杆“司令。”他低声唤道“黎将军。”
“来不及了,我已经安排人去了。”
长途跋涉已经到了第二日,高城和袁朗换了几次班,已经忘记加了几次油,白天的时候阳光刺目,袁朗从背包里翻出他拉风的墨镜。这个时候还不忘挖苦高城“老a特供墨镜,这是专门给我们实战部队配置的。”
高城一眼都欠奉,他觉得自己又臭又脏,还在不停的冒汗,大日头晒得人昏然欲睡,省道上车流汹涌,他们速度慢了许多。
袁朗对路很熟,他们从省道上下来,三拐两拐,开进了一家破旧的汽车旅馆。袁朗在前台办理入住,回头对高城嚷道“去去去,你先上去,我还得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