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边
黄明昭醒来的时候,是正午阳光普照的时刻。外面的阳光热辣清澈,肆无忌惮,空气都泛着新鲜的气味。
这是北京从没有过的天气。
赵桐从外面进来,他虽然中了一枪,身体到底是比黄明昭强太多。
他斜斜的绑着绷带,衣襟半开,露出线条完美强悍的肌rou。ji,ng神很好,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说话的底气都没来由的强了许多。
他抬眼看见了睁开眼睛的病人,黄明昭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骄傲。他拿眼睛在赵桐脸上一转,赵桐就觉得似乎心里的一点小小的心思都被他发觉了。
他讨好的笑着,举起手里的一碗ji汤。
黄明昭吃东西也算不上挑剔,但是养尊处优习惯了,还是比赵桐要娇贵的多,他打心底有点嫌弃那碗泛着厚厚油花的汤。他不肯说,也不肯露出颜色来让赵桐发觉。于是伸手便要端起来。
赵桐挡开他,拿起一只小小的勺子,带点试探的问“我喂你吧,你···”话没有说完,黄明昭眉头微微一皱。赵桐立即知趣的笑道“开玩笑,我放在这里吧。”
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黄明昭拿着碗喝了一半,终究忍受不了油腻的味道。他扬声叫道“赵桐!进来。”仿佛一开始就知道赵桐并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候着一样。
他半坐在简陋的病床上,半旧的床单,衣服还是带着血污的衬衫。赵桐没得他的同意,万万不敢脱他的衣裳。赵桐并不知道为什么黄明昭为什么有这种近乎变态的自尊和贵族式的矜持,他虽然永远都不能理解,但是一直记得他那些奇怪的癖好。
“我得回北京,你帮我安排路线吧。”
“回北京?”赵桐怪叫一声,“回去干嘛,送死?背黑锅?还是殉情?”黄明昭听了最后两个字,猛的抬头,眼光尖锐,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点愤怒惹起的红晕。
赵桐又放低了声音“明昭,你不能回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你总归也算是我的朋友,我···”
“我 要 回 北 京!”黄明昭定定的看着他,说。“还有,拿一部安全的手机来,我要用。”
袁朗赶到医院,一路踢踢踏踏的走进病房,许三多跟在他后面,看见病床上的人之后惊诧的提醒“队长,咱走错病房啦。”袁朗慢条斯理的拿下墨镜,病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但是还是能够看到一点清秀的线条。他昏睡着,被几条军绿色的军用带子绑在病床上。
随后就看见铁路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袁朗一个立正,大声喊“报告!”吓了许三多一跳,连忙跟着袁朗敬礼。
铁路不回头,依旧背对着他们“恩,回来了?”他声音微微的沙哑,“成才换房间啦,就在隔壁,你过去看看他吧。”
袁朗干脆的答道“是,大队!”
然后转身一脚踢在墙上,哎哟了一声。许三多慌张的问“队长,你没事吧,你脚怎么啦!队长?”袁朗弯着腰不应声,于是许三多更慌张了。
铁路终于走过来,弯腰问一脸痛苦的袁朗“够了?不疼了吧?”
袁朗若无其事的站直身子,大声应道“报告大队,没事了。”一边眼角余光观察着铁路的脸,想从上边找到一点情绪的蛛丝马迹。
铁路在他背上拍了拍“看够了就走。”语气里颇有点冷硬的味道。袁朗赶紧恢复了纯良神态,刚堆了些笑意在脸上,许三多在旁边说“队长,你没事啦,你刚才那一脚踢得可响啦,可用劲啦···”
袁朗来不及说话,只能迅速的扯着许三多的领子把他揪出病房。
铁路静了半晌,淡淡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微微的摇了摇头,有点无可奈何的意思。
不过是愿意配合他的一点小把戏,算是不能说出口的微小纵容。
袁朗走到成才的病房前,c3装模作样的拔正了军姿,装作刚才那个偷吃口袋里糖果的人不是他,二中队的副队也站在旁边,一脸紧绷,看起来像是在忍笑。
袁朗伸手在c3口袋里掏啊掏,翻出一块包装不算ji,ng美的糖果,“戚···”的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c3目不斜视,两腮都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娃娃脸撑得更鼓了。袁朗嫌弃的剥着糖纸,对后面的许三多说“张嘴。”语气又温柔又无赖。
许三多哆哆嗦嗦的张开嘴,袁朗把糖果准确的扔了进去。
“谢谢队长,哎,队长,糖纸没剥完···”
杜其实在袁朗进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并不关心什么人来了。等袁朗出了门,铁路回身看见了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大且亮,给憔悴的脸上平添了一股生气。铁路站在病床前俯视着他。
“喂,长官,给口水喝吧。”他竭力的装出满不在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尽可能的扮演一个像样的俘虏。
铁路盯着他“罗明。”病床上的人无声的哆嗦了一下,脸上血色褪尽。
吴哲推开成才的房门,看见袁朗和许三多站在病床前,成才被铁路命令假装身体未愈,于是依旧穿着病号服。袁朗弯着腰,伸手要戳成才的脸,一边问“怎么样了,都好了?”
成才虚弱的躺着,一动不动的回答“队长,我真丢人,我没能完成任务。还还把自己弄伤了,我给你丢人了····”语气又是恳切又是伤心。许三多憋不住,抢着安慰“成才哥,你不是,你可勇敢啦···”
袁朗掐着许三多的后颈往后拖,仔细观察着成才的神情,终于要戳成才脸的手改变了方向,去拍了拍成才的肩。
“成才,你完成的很好,真的,好好养病。”袁朗说完了,又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成才,我记得你伤的不重啊,你···”
成才诚恳的点点头,回头叫吴哲“锄头,救我。”
吴哲于是上前一步,摆出横刀立马的姿势,捏着京剧的腔调“呔,何方烂人,莫要调戏我家美人。”于是袁朗和吴哲一顿对掐。两只狐狸斗法,许三多傻愣愣的看着,他觉得这两个人真是不知所云,嗯,这个词还是成才教的。
许三多注意力转回他成才哥身上,问“成才哥,你没受伤?你吓唬我啊?”成才说“早就养好了,三呆子你呢?过来我检查检查。”
许三多幸福的上前抓住成才的手臂“成才哥,我可担心了,成才哥,你可可可厉害啦,队里的人都这么说。”
吴哲偷空悄悄地观察着成才。
那人在一旁笑着,总有点心思重重的样子,袁朗斜眼看着吴哲,话却是对成才说的“成才,这次,真的,不错。”
他格外的加重了语气。
杜,或者可以称他为,罗明。
他曾经有一瞬间的软弱,那名字带着很多年前尘封的过去扑面而来,一些沉重的回忆狠狠地击中了他。他猝不及防的睁大了眼睛。
痛苦而惶恐,绝望而愤怒。
铁路深深看了他一眼,坐在床前。
他几个小时前,挖出了罗明十几年前的故事。他通过电话和网络,在一些语焉不详的记录和敷衍的支吾中,大致的明白了当年杜经历的惨淡过往。
他记起c3对他说,杜在逃跑中说过,不杀中国军人的奇怪言语。
门外有人敲门,没等应声就推门进来了,袁朗歪歪扭扭的站在门口“报告!大队长!晚饭时间到,申请用餐。”
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的转,把屋里打量了个遍,最后眼睛停在已经清醒了的杜身上。
他带着很大兴趣研究的看着已近中年的男人。
铁路起身挡住袁朗好奇的视线,说“去吧,我不去。”声音少见的微弱的疲惫着。袁朗笑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转身扬声叫道“哎哎,齐桓站住,不站岗打饭去。
齐桓揪着许三多一起当苦力,两个人军容整齐的齐刷刷下楼。站岗的人依旧是c3。
医院走廊里一片寂静,远远地,有人推着病床架,铁制品哗啦啦的碰撞声由远及近。c3吞了一口口水,口腔里还残留着糖果的甜味。
他开始饿了。但是齐桓和许三多刚刚走而已。他舔了舔嘴角。推车的声音停在他身后,白色医师袍的一角出现在c3的视野里。他直觉的发现什么不对。
敏捷的向右,战术躲避动作,翻滚,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c3心中暗叫不好,对方显然也是老手,他来不及抽枪,也来不及惊呼出声。他最终只能喑哑的低哼一声。
肩头上一阵麻痛,他在一秒钟之内失去了力气。‘麻醉针啊,’他迷迷糊糊的想。随后重重的摔在地上,白袍的医生把他抱在病床上,迅速消失在拐角。
室内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一切,也许医院的隔音是在是有点好,也许是这样的独处让人失去了警觉xi,ng。
“锄头,铁大说我可以不用装病了。”他的声音轻快,显出一点如释重负来。
吴哲坐在他背后,他知道为什么他的成才会忽然这样的高兴起来。袁朗的肯定显然比这几日来自己絮絮叨叨的安慰要强得多。
他觉得一股酸意泛上来,伸手去拉成才的衣角,可是成才忙着把病号服换下来,让吴哲的手扑了个空。吴哲心里的不适感更加旺盛起来。他知道那是妒忌,来源于名之为爱的情感,来源于他不能为外人道的占有欲。
即使理智明确的告诉自己,这种毫无缘由毫无道理的酸意和不忿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吴哲深刻的剖析的自己的心理,罗列无数的心理学术语。
但是疯狂的,恶毒的妒忌之心无法遏制,陷入爱情的人总是会失去理智和判断力。吴哲亦不是圣人。他只是茫茫人海中普通的一员,为自己心底的爱人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从而抛弃了引以为豪的逻辑和冷静。
他走到忙着换衣服的成才背后,成才正忙着换上衬衫,小麦色健康细致的肌肤在吴哲眼下一闪而过,迅速的被军绿色的衬衫遮盖。
野火从嗓子底下烧起来,他伸手去扳成才的肩膀。
“干嘛,锄头?嗯?”
爱情来源于两情相悦,而在彼此的试探和摸索中,成才模糊地意识到,他们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情感。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会把这种事情真正的亮开来说清楚。他甚至以为,他们就会这样,永远保持着合适的亲密距离。他从没有想过要跨越那条线。
成才是真正的现实主义者。他绕过弯路,跌过跤,一路跌跌撞撞,手中的一切都那么来之不易。他不允许自己轻易地犯错误。他从来都没有退路。
吴哲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诧异的眼睛中看出什么。头脑里有什么东西疯狂的叫嚣,好想亲吻他,亲吻他明亮的眼睛,坚毅的嘴角。想把他护在手心,想把他紧紧拥抱,直到嵌入自己的身体。
成才有点紧张,进退两难,还有有点羞涩。被包含爱意的眼光烧灼,他被其中过高的温度烫的恍惚起来。没人能抵挡这爱情中的甜美和带着痛感的快乐。
成才模模糊糊的想,我要坚持不住了。如果再靠的这样近,如果再这样对视下去,某些防线也许会崩溃,某些危险的东西会控制住自己。
他心中竭力挣扎,然而吴哲的脸一直在靠近,灼热的吐息,带着轻微的青草气味,这是吴哲的味道。他无比熟悉。他几乎无法抵挡。
然而吴哲最终放弃了亲吻的念头,这样彼此都松了一口气。吴哲轻轻地拥抱成才,脸颊轻擦之后迅速分开。
吴哲想我不能,在嫉妒这种丑陋的感情支配下,去亲吻他。
成才迅速回过身去,吴哲捕捉到他颧骨上一抹红晕,勾人心痒。他忽然开始后悔。
九、毒液,梦想和c3
他梦见水波一样的天幕,色彩斑斓,波澜荡漾,他抬头看天,被浓烈的色彩晃的眩晕。水波起伏的猛烈起来,鲜艳的色彩被搅乱,c3恍惚的伸手,试图去抚平那些奇异闪烁的波光。
手不听使唤,仿佛被柔和的水波包裹了全身,他感到浑身脱力,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下来。
c3迷迷糊糊的醒来,外面一片漆黑。他发现自己被拷在陌生房间的床头。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床边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他只能仰躺在床上,天花板是彩色拼花玻璃做出了不规则图案,c3想起了梦境里奇异斑斓的天幕。
他移开视线,试图驱赶掉头脑里的晕眩感。胃里翻江倒海,耳鸣,虚弱,这都是麻醉剂带来的后遗症。他警惕的观察的四周,奢侈华丽的家具和摆设在微黄的灯光里泛着奇异飘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