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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烟雪任平生 第22节

作者:安零 字数:10322 更新:2022-01-09 06:44:00

    古陵逝烟牢牢盯住他一片混沌浑浊的眼“吾信你。但,非古陵所为。”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只管把一切的支离破碎与踟蹰错乱在杜舞雩面前摊成一地。

    杜舞雩又再度紧了紧握着剑的双手,暗示自己不能听、不能听。缓缓举剑,作势就要挥落。

    然而,遥远天边几片黑羽吹落轩辕,油亮水滑的羽枝,致密而轻盈,黑如墨染,一眼花翎,在这无光无亮的夜里,依旧闪耀着陆离的虹彩。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麟交绮错,姗姗而降。杜舞雩只觉得无声无息落在他身后的人,浓重得像一片影,只闻累累贯珠,一步一摇,微微轻颤,泠泠作响。

    他心神紊乱,再也控制不住阵法,死印骤灭。

    一声轻叹,像只尖利的手,扼住他的喉“祸风行……”

    所谓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西宫吊影。眼见着病快大好了,却贪凉卧在树荫下睡了一下午,一直到黄昏才哆嗦着被冷风吹醒,当晚又开始发烧,且比之前更加严重,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他功体全失,体质不复从前,宫无后自然不敢再拿西宫贵体给朱寒这个蒙古大夫试手,便命令回返烟都。

    川阔无悲,沧波蔼然,船行水面,走得格外稳当。时而阴雨霏微,时而晴光逶迤,透过雕花木窗相望,可作名画之赏。耳边还有猿啼暮霭,鹤鸣芳晨。总之举头侧耳,皆是目酣神醉。

    西宫吊影悠哉哉把自己裹在白狐裘里保温,尚能动弹的左手举着未看完的《公羊传》,许久,才放下来歇着。

    宫无后就隔着宽大的书案继续奋战那册三柳剑谱,这般孜孜以求,精雕细琢,废寝忘食,倒是跟大宗师一脉相承。

    这时朱寒推门而入,端了盘新切的苹果进来。

    西宫吊影问道“哪里来的苹果?”

    会有此问,还是因为今年时气大变之故。走了这许多日,眼见中原一夜之间百草凋绝,五谷委顿,百果摇落,譬如苹果,此时已近中秋,但因日照温度不足,勉强摘来的大多酸涩,难以入口。而朱寒端来的这一盘,果红如颊,肉质津润,甜香扑鼻,甚是可怜。

    听此一问,朱寒立刻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介绍他如何在采办吃食的路上偶遇东行僧侣贩售一筐西番异种的苹果。“我可是知道公子最爱吃苹果!一看他卖的跟我们苦境的可都不一样!这么大!这么红!……”他连说带比划,夸夸而谈自己如何施展毕生武学,打退哄抢大婶数十人,终于抢来了两颗。

    两位听众不禁掩口而笑。

    宫无后正觉疲累,伸手就去拿。西宫吊影见状大惊失色,他眼疾手快,硬把随身藏着的黄巾塞了过去。宫无后翻了翻白眼,无奈应付地蹭了两下。

    一片苹果被他细指一拈,那手指长而白,两相映照,几无分别,而指尖一点红宝似的甲色,水光艳艳,一瓣玉色送到嘴边,唇色如樱,于是满目丹白之色,莹莹有光,鲜妍无匹。继而贝齿一咬,清脆的切磨咀嚼之声,那么亲人。

    西宫吊影突然一笑,随即拿了书挡住脸。

    宫无后见他神情诡异,明眸遂启,疑惑地看着他。不多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微红了脸,一闷头,又刷刷地写了起来。

    窗外正缓缓移过一带绿柳拂堤之景,翠烟如梦,时光穿梭其中,好像会一直这么好下去。

    午后困懒,两人半梦半醒,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不知谁起了头,却说起了澹台无竹。

    “……澹台无竹行止放浪无稽,说话颠三倒四,失礼至极,总有一天,吾会让他领教丹宫威能,朱虹一出、定将他挫骨扬灰。”宫无后说到他就会杀机四伏。

    西宫吊影却不温不火地沉着道“师弟看不惯他,咱们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何必大动干戈。”

    “西宫有何高见?”

    西宫吊影刚看完书,怕烟煤污手,正拿漆盘里的帕子仔细地擦“我出门前虽然匆忙,多少还是有些布置。比如负责钱粮的,一律以休沐为由放假回家,直到我回宫;再比如对上下人等严令,非常时期,烟楼大小事务,无论巨细,一概要以竹宫为首,必事事让他过目决定。想必此刻,他已经生不如死、只想逃逸了吧。”

    宫无后无言以对,唯有摇首默叹。

    西宫吊影费力地擦着手,忽然问“我与竹宫之间的嫌隙,是很早以前为了烟都主事的位子和别的一些事。倒是师弟你,我记得你冠礼后便入无情楼修行,应该没什么机会和竹宫发生过节?”

    宫无后略一挑眉。真话当然不能说,他眼珠动了动,随口道“总觉得他的样子、气息,跟古陵逝烟实在太像,吾一看见他就无比厌恶!”

    船舱瞬间安静,如坠冰窖。

    宫无后沉重地垂了眼。西宫吊影还在拭手,帕子那么轻,但他右手已残,纵有大宗师竭尽全力替他接续经脉,但也已经再提不起力气,手指维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勉强算抓牢了,却指挥不动这只手挪去想去的地方,不是太靠左、就是太往右,他耐心很好,也不唤人伺候,只是慢慢地调整,轻一下、重一下地细细地擦,不知疲倦。

    宫无后听见他浅浅的呼吸,没有一丝动乱。然而他心中五味杂陈,欲辨忘言。这份静默,重得仿佛有了形体,正在他头上压下来,随着船身轻微摇晃而碾过他身心,直要人粉身碎骨。

    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的,是闇亭一脉的人突然求见,回报说前方一处河道,因为两岸山体突然崩塌,泥浆碎石淤塞,无法前行,至于清淤放行之事,则不知何时才能完成了。

    西宫吊影撩下绢帕起身,简单说了句弃船走陆路,便出去安排。白鲜狐裘滑落到椅子上,终于还是坚持不住、颓然坠地,扬起细细的尘。

    宫无后一直悬着笔、却落不下一个字,到此刻,手酸到了麻木,失神之际,毛笔一落,碌碌地滚下桌去,在纸面上留下一块巨大的污迹。

    第29章 二十八、别时烟远赋黄昏

    两辆安车,青盖朱轮,画轓文辕,倚虎伏鹿,龙马雕鞍,五辔联组,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贵仪制。虽去国千里,但靠着竹宫多年在外游走经营,依然从最近的一个烟都据点调度至这个荒郊野岭。另有衣车、书车、药车等等,凡十二,皆驾牛尾随,宫人们正忙着把船上的大小行李搬上去。沉甸甸的樟木箱子,二人一组,轻巧无声地转移,恍若无物,一丝响动都没有,只因主事大人神色不虞,故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做事。

    西宫吊影立水临风,面色沉冷,翡色眼瞳填满了阴郁之色,如山雨欲来前的天空,明明不在看任何人,却叫任何人都怕得要命。众人只道他在为被迫改走陆路而不满——西宫极端好洁,连牛马之类牲畜的气味都无法忍受,一旦要公开出使,一路上都会是要杀人的表情——全都闷头快行,顶风作案般地搭棚挂幔、铺席设几,熏香点得浓点再浓点……

    至于那种胸口压着块巨石的闷沉沉的痛感就只有西宫吊影自己慢慢品尝了。

    几日里朝夕相处大约都是梦、是幻,经不起现实的任何推敲。桥孔月明红一叶,光风玉剑花神面,凉荫歌吹蔷薇甸,乃至宛如玉梳的长指纤纤、顺过自己鬓边的触觉……淅淅沥沥点点滴滴,聚成了一片沙, “或许靠着这情面去化解”的念想渐渐化为沙中绿洲,欢欢喜喜就要奔过去,谁知猝不及防间就陷如暗流,一点苗头都没有,任凭他投机取巧算计钻营,也根本来不及逃生。原来只是海市蜃楼,宫无后薄唇开阖间,就把它吹得无影无踪。

    自然,不是没有情。

    只是,情薄如纸罢了。

    怪只怪丹宫心性比从前又老辣了些,已经懂得将杀意像半开的花苞似的控制与掩藏,只在完全失了防备的时候、无意识地泄露花心的一点点,而他这个师兄一直迟钝得对此毫无察觉。

    心凉得透透的,身上却滚烫得如捆在火刑柱上在烧,习习凉风吹起薄纱制的明黄披风,飘摇得无着无落。

    他拢了拢宽大的袖子,看车队准备得差不多,就上了一辆车窝着等待出发。宽敞的车内特意替他烘着暖香,兀自成了另一个柔软的密闭空间,此刻看来,比什么都能给人温度。却不察切开的水果是最经不得的——大概是宫人忙中出错,把丹宫喜食的苹果端到了他的车里。原本爽脆润白的果肉已经微微锈蚀,美人迟暮般得、让人突然就伤感到手足无措。西宫吊影呼吸滚烫,闷得简直要喘不上气,他抚帘探出窗口问“怎么还不出发?”

    宫人听那嗓音干燥欲裂似的,一躬身、唯唯诺诺地答道“丹宫正在远处一座塔下赏景,下人们都不敢去打扰他雅兴……”

    “塔?”西宫吊影眉头一皱,心脏“突”地一下,便再难收拾地乱跳开去,“吾去看看。”头痛欲裂,却勉力提了精神下车去找。

    他虽然烧得昏沉,但神思始终清醒,他大概看了看周围环境,想起此前朱寒似乎说过有一处什么塔、想去看夕阳云云,想来就是那里了。他凭着瞄了一眼而存在印象中大概的路观图标识,一路寻了过去。

    脚下正是一个缓坡,霜草苍苍,都是不期而至的金风杀伐下的幸存者,东一撮、西一撮地恣意横生,硬极而锋,如同荆棘般不断勾扯着丝质的衣裾,一路牵牵绊绊。待走上坡顶,陡然一阵风吹沙满面,迷了他的眼,他眨了又眨,才看清了:危楼百尺,控遥天,映远日,塔下沙明如雪,背景则是云长万里。晚照来拂,上下相渲,一重重地堆叠出胭脂凝紫的沉重。时有雁阵排空,老翅剪断的片片残霞纷纷扬、都落在孤塔下一样孤绝的人身上,于是层绡尽染。

    西风紧,错入檐下,卷来声声塔铃,琮琮然有金石音,恰如千年伫立,终于等来归人,喁喁耳语,换来清灵回应——他听得出、听得那么分明,出自朱虹剑鞘上的那只虎头铃。

    小小的一颗铜铃铛,打磨成一个虎头的形状,虎额上往往刻着“福”、“寿”、“平安”等吉祥字样,通常被父母戴在襁褓幼儿的手上,讨个彩头,也借着铃铛作响喝退鬼祟的妖魔精怪。那么粗糙的一个铃铛,在烟都不会花上半个铜板,却被装在镶玉缠珠、倾城之价的朱剑剑鞘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西宫吊影听着那铃声高下相闻,琅然交错,只觉得像极了什么咒言玄波,震得他神荡魂离、天旋地转。太阳穴一阵阵抽搐,似是有人拿榔头按着铃声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在敲他的头。迎着风,呼吸都更加痛苦,双颊开始泛红发热。

    他强忍下口中的涩苦,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坡下走,双足无力,而黄沙绵软,几次险些摔倒,可总是凭着意志力摇晃着到那个人身边,眼光平淡地扫到朱寒脸上,侍童乖觉地退远了。他神色如常、像任何一次善意的提醒般地平静开口说“师弟,我们回去吧。”

    “回去?”宫无后喉间滚过一声笑,他仍旧维持着微微仰头眺望的姿势,只把头机械地冲西宫吊影扭过去,像是可怜他似的眼珠一转、直直盯牢,满身浓墨如烈酒,被夕阳点着,熊熊燃烧,三尺宽广袖、翻绫如波,“八万顷琉璃世界……要回哪里?”

    果然,一切安然无恙的假装都是自己的徒劳,明明连自己都感觉到了,何况是最敏感的他。你看,这就是血缘的神奇。纵使碧落微茫、黄泉幽潜,也能辗转相会。哪怕没有一句言辞,但闻铃声清旷萧然,便是世间最动听的对白。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早已埋骨荒冢的人,却可以简简单单靠一串铃声借尸还魂,无孔不入地瓦解他们这些活人的真实存在。好一个对手!西宫吊影闭了闭眼,强力克制着胸膺火烧火燎、快要漫延出口的灼痛“自然是回你该去的地方、烟都。”却连他自己都听出话音里的颤声。

    “呵……”宫无后眼尾泪痣格外亮得刺眼,“西宫在怕什么?——吾当然是要去烟都的,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古陵逝烟垂拱平章等了这么多年,吾岂能让他失望?”他傲然一笑,眼角那簇光骤然滑落——竟然真的是一滴泪,如天上掉下的星子,一痕水色浅浅,却把血泪之眼都冲淡了几分。

    西宫吊影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哭,猝不及防的一滴,烫在心上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惊痛难当“你为什么一定要抱着仇恨不肯放下呢?这样活着,真的欢喜吗?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会替你高兴吗?何况,这么多年烟都上下、那么多人对你的好都是假的吗?恩怨相抵,也不能让你退一步?”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恩怨相抵?”宫无后像是被恶劣地辱没了一般,猛地转身,大袖飘摆,像乍然爆开的灯花,鄙薄之色毫无遮掩,“呵呵,没想到那么自负的西宫主事也会像市井屠沽一般说出这种讨价还价的话!真是替大宗师惋惜师门不幸啊。”

    西宫吊影身心都似油煎火烹,他放下尊严、不顾一切问出口的话,明知是自取其辱,可还不死心地存着点侥幸,但此刻的宫无后就如蕴藏冰原下千万年的岩浆、一朝喷发,折天柱、绝地维,他区区蚍蜉之身,只有灰飞烟灭的份。

    可已经无路可退,他仿佛感到,若今日劝不了他回心转意,大概就只能分道扬镳、再触及不到这个人。实在熬不住,他异常的干哑的嗓音比大漠上的风还要粗劣“那么……我呢?”他破罐破摔,豁出去了一般,“你我之间多年情分你也打算不理?你二人都是我的至亲,真到了刀剑相向的那一天,你让我如何自处?”

    “西宫吊影!”宫无后蘧然暴怒,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父亲死于古陵逝烟之手、你在哪里?吾甫经大悲大痛、心神剧创,却被送进无情楼,你可曾阻止?吾一次一次被关进去,生死不知,你做过什么?——你在忙着讨大宗师欢心,忙着争夺澹台无竹的主事位子,忙着抢痕千古手底下的闇亭一脉!”他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不是没有怨,“那么漫长的时光,你有无数的机会化解,但是你只会循规蹈矩顺从古陵逝烟的安排,什么都不做。到如今,血泪之眼将成,你终于开始着急了么?你或者是天下最有立场来跟我谈条件的人,但也早已没了资格。事到如今,再来讲这些仁义道理会不会太晚了点?”

    西宫吊影惊得目瞪口呆。

    没错,他无非昆山片玉,且即便是荆璧连|城,可比起这平沙莽莽黄入天,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此恨无关风与月,缘是天定,只是情浅。

    遍体生寒,血液都仿佛冻住了,身体一瞬间僵硬到麻木。寒冰一路迫到眼底,翡翠色的双瞳亦慢慢结了霜,泯灭光彩。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望向宫无后,一缕一缕的黄金线都是鞭笞的印记,峨冠上急剧震颤的金叶流苏也像是以往事刻铸,丝丝入扣,纹理分明。西宫吊影如是打量着他,终于可以拿出一贯的腔调、刻板以对“既然你说到仁义道理,那吾便同你说说仁义道理。你两岁送入烟都,几已身死,大宗师洗筋伐髓替你捡回一条命,几乎耗尽功体,恩同再造,是为仁;当年你父亲绝望之下恳求大宗师出手,大宗师唯一的条件,就是无论成功与否,血泪之眼都为烟都所有,你父亲亲口允诺,却在你病愈后出尔反尔,强行要将你带走,如此背信毁约,放之江湖,可称为义?你在烟都多年,纵有痕千古之流倚老卖老、对你百般苛责,但大宗师自始至终顺着你天性、偏宠徇私,只为绝对相信你天赋所在,是为育化之道。再者,你既享烟都宫字名位,那么也应遵守君臣礼法,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是为理。你觉得吾有没有资格同你讲仁义道理?”

    宫无后先是沉默,继而大笑出声,仿佛从未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西宫辩才无碍,今日可算领教了。如此颠倒是非、冠冕堂皇的说辞,讲来心不跳、气不喘,古陵逝烟那些卑鄙行径到你这里全成了大仁大义,简直快要笑死了。”他迈出一步靠近西宫吊影,日暮下浑身都抖落危险的碎金,他一字一句,自是呵气如兰,却寒透彻骨。

    “如果不是为了‘血泪之眼’,你觉得古陵逝烟那个小人会多看吾一眼?”

    “啪——”

    愕然之下,宫无后脑中“嗡”的一声蜂鸣阵阵,那一巴掌如一块烧红的铁块狠狠刮过他的脸,串珠的繁华缨穗像是利刃拔出身体时溅起的血、错错落落地向两侧扬起弧线。他就势偏过头,再不去看对方的脸。

    西宫吊影已经滚烫的脑中轰然炸开碎尸万段,星星火点灼得他双目尽赤,却面无血色。他热一阵、寒一阵,浑身发抖,魂魄虚虚浮浮归不了位。

    立尽斜阳,烟霞三千,无边缱绻,最后的余光穿越,变为如软红十丈垂坠的道道轻帘,扯开二人细长的影子,如两道平行线,拖得一眼望不到边。

    但偏有人不怕死地前来打破这平静。羽部的商亭飘隐逼自己无视这一刻弥漫的硝烟气息和一旁早已跪倒在地、抖衣而颤的朱寒,行礼如常却包不住话里的惊惶“参见西宫、丹宫。”他头抵到胸,“大宗师伤重,请两位速回宫!”

    二人俱是惊骇之下齐齐扭头看着他。

    西宫吊影更是一口气不来,举袂掩口拼命咳嗽起来。

    商亭听那咳嗽声声声凄厉,皆是抖肺搜肠,吓得不行,等过一会儿西宫缓过气,才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却见他神情还是那么镇定,不见一丝慌乱,缓缓垂下混着一丝铁锈气味的衣袖,冷淡地丢下两个字“回宫!”

    烟楼突然生变,一路上众人都是不安,可一见到西宫若无其事、行止得宜,渐渐倒也不怎么慌乱,只是加快赶路。

    车声辚辚,西宫吊影听得魂不守舍。他只知道个大概,杜舞雩突然杀上烟都,宗师独自迎敌,不料杜舞雩竟是不管不顾动用灭徽死印,招来了黑罪孔雀,结果又变成风烟两人联手相抗,其间宗师为了救杜舞雩挨了一掌,澹台无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外出,烟楼已然群龙无首。

    一日之内,连生事端,西宫吊影强撑着不肯松那口气,他知道一旦放松,就是万劫不复,拼命让自己思考着这混乱局面的各种可能性。可他心忧如焚,口如吞炭,怎么都无法集中思路,脑中一面是师尊倒在血泊里的恐怖场景,一面又是无后苍白决绝的脸。他只觉得头大如斗,越来越重,被逼无奈,浑浑噩噩中,最后倒是澹台无竹的话闪过脑海“如果宗师的安危还需你我操心,那烟都早就被灭了三回了!”——真是天下第一道理。于是终于稍稍安心了点。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唤人把药端来,一垂眼,只见那盘苹果还在桌上。已经彻底显出烂败的颜色,原本的果香也变成了一股搁久了之后的陈腐酸味。

    无后说的一点没错。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给他的,不过是一个苹果。

    人世诸般面相,尽如同这锈迹斑斑的苹果,只堪恨,不堪解。

    他高烧烧得理智全无,大怒之下,抬手挥落那只盘子。

    商亭闻声而入,只管伏地称罪。

    “去查!”西宫吊影的话寒如天山冻雪,“所谓山石塌陷、淤塞河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时已临,天干物燥,根本未闻近期有什么洪汛之事,早不早、晚不晚,偏就让他们赶上了?——“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就不要回烟都!”

    车内安静了许久,西宫吊影才放松了戒备。

    毕生的心念都在这一刻涌成漩涡,而他只是江心一叶,身不由己地在涡心打转,等待沉沦。

    他缓慢地挪动到角落里靠着。

    月色凉薄,透纱而入,倒有着无与伦比的洗净铅华之感。他无意中侧过头,发现了车厢上压着的自己的影。

    他转头去看,它也凑过来两分;他抬手轻轻扣击那墙板,它也击掌回应。动静相生,不偏不倚,两个人倒真像双生子一般。

    西宫吊影突然笑了。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顽童时才有的兴味来。

    于是两个人安安稳稳地相抵而坐。

    如果西宫吊影此生也被容许毫无顾忌地软弱一次的话,且就让我靠着你吧。

    于是,一夜无话,唯有平和安然。

    第30章 二十九、逆海燃烟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刨坑自己埋啊!说的就是我啊!撕逼一时爽!可怎么往回圆呐!!你们快和好呀!!愁死我啦!!

    东井君沿着玄境明都幽暗的长廊快步而行,两侧墙壁燃着松明火把,却挡不住神殿里空气的阴森湿冷,据说是这里长期有生魂聚集游荡的缘故。逆海崇帆本身就是一个必须依靠魂灵的献祭才能持续存在下去的组织。而关于这些魂魄的获取则更需要一世代一世代地策划各种盛大的祭仪,都是万人以上的规模,有时焚身、有时埋坑,整个过程光怪陆离,充斥着癫狂与躁动。个中逻辑,就是依靠人群聚集之后的迷狂效应来产生神迹的幻觉,毕竟,人是种害怕孤独的动物,对于越是弱小的俗人而言越是如此。而刚刚破封而出的逆海崇帆的头目鸠神练,则是个对这种人为引发的狂热场面充满热情的女人。她似乎天生就表演欲旺盛,永远穿着圣袍般的华服旖旎而行。她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布袋戏里写的台词,充满戏剧性与华丽感。而武林里你死我活的阴谋角逐则一概被她打成庸俗的无聊把戏,对她而言,信众在圣典上受到神迹感召、继而匍匐在天谕的脚下顶礼膜拜要胜过一切权势滔天。而她每一天的工作,大概就是策划下一次更浩大的群众表演,乐此不疲。

    东井君不禁感叹到底是女人啊!都是这般华而不实。如果逆海崇帆是一锅煮沸的汤,那么要加什么料、要开多大火、怎么从别人的锅里舀来它想要的鱼肉、何时添柴、何时可以换口更大的锅,无一例外都掌握到了地擘·弁袭君的手里,鸠神练分到的,不过是最上面漂的一层沫而已。不过现下看来,弁袭君倒也没有欲取天谕而代之的心思,一方面逆海崇帆还在重建阶段,没必要挑这个时候内斗、自毁长城;另一方面,毕竟神教当年的草创也有这个女人的狂热心思推波助澜的功劳,那一份私交情面尚在,还需联手她扭转刚刚召回的祸风行的心意。

    总而言之,在东井君自己顺利踢掉杜舞雩、继承灭徽死印之前,鸠神练还是一个他必须奉承巴结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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