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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狐聊斋同人之幡然 第1节

作者:l九思l 字数:22078 更新:2022-01-09 06:27:45

    男狐聊斋同人之幡然

    作者九思

    文案

    男狐聊斋同人文有生子

    c白泽x秀郎,刘子固x秀郎

    文案他给了你刻骨铭心,却未必是陪你到最后的那个人。

    最默默无闻的的陪伴,即最长情的告白。

    s封面图是自己画的,也在站等别的地方发过了,宝宝们如果看到过不要误会哦

    内容标签 生子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秀郎 ┃ 配角白泽,刘子固,阿秀,阿九 ┃ 其它生子,耽美,古风,男狐聊斋,b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  一

    二月,春意正浓,杏花初放,本是令人心身愉悦的一个清晨,刘家宅院里却并不太平。

    当然这不太平,也不是一两日了,吵着吵着,倒好像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课,不吵还觉得空落落的

    “昨日发放“杏榜”,你知道吗”

    她将臂弯中一篮果子不轻不重的摔在石桌上,忍不住用眼睛剜了那个还在悠悠然品茶的人一眼,怨气怒火一齐在心里横冲直撞。

    “我知道。”

    “隔壁家的小公子,才十八岁,就已经榜上有名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那又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她气的瞪圆了眼睛,苍白的双唇细微的抖动着,连带着头上廉价的发簪流苏,都一颤一颤的,活像公鸡的冠子一般,“好一个“与我何干”,刘子固,我真是看错了你,枉我当初死心塌地的跟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个这么不求上进的人,这几年来,你冷着我,晾着我也就罢了却连一个功名都不肯考取,捞不到一官半职,你将来如何养活孩子,如何养活这个家”

    “我们自己开着书画铺子,生意也不差,还愁养不起家我何苦挤破了头去和他们挣一个功名,去那朝堂上的一潭浑水掺一脚”

    她笑了,眯起的眼睛里像卷起了数九寒天的北风,一阵凉,“呵,我看你不是不想考,是根本考不上吧隔壁家年纪最小的孩子,排今年杏榜第十,城西胭脂铺子的少当家,再顽劣不堪,也爬上了个末尾人家年年都同我说,你家相公是大才子,一定榜上有名,我哪里回的上话来,哪里听不出人家的讽刺”

    手持书卷的年轻男人终于肯放下书,抬头淡淡瞅了她一眼,他半晌不语,只觉得那人微红的眼眶和残存的泪痕有些碍眼。

    明明刚刚成亲时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心中另有所爱,却是真心想和妻子过踏实日子,那时阿秀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少女,还会对着自己撒撒娇,羞涩一笑,而如今他们有了一儿半女,本就不浓的感情反倒越来越寡淡。

    好像一道本就不合口味的菜,再怎么强迫自己下咽,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刘子固叹一口气,将书卷塞进袖口起身,想上前拂去她眼角的泪珠,伸出的却手一瞬被狠狠打回来,锋利的指甲不经意间刮过他的脖颈,带出一道淡红的血痕,疼的火辣。

    “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无意功名,无意仕途,你唯一的愿望就是和那把破扇子上的野狐狸双宿双飞,浪迹天涯”

    刘子固浑身一震,像是被人掀开了老底,面色直奔青白,他攥紧桌上折扇在手里,语气像打了霜的枝条,“阿秀,不要胡说,他是你哥哥”

    “我没有这样的哥哥我哥哥不会是狐狸精,我哥哥更不会勾引我的相公”

    她的话没能说完,尾音被一个耳光狠狠扇散在风中,夹杂着几丝怨恨,飘远在春日暖融融的空气里。

    “阿秀,秀郎是你的哥哥,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

    她捂着脸笑开,眼尾一抹薄红竟活像那人般妖冶和妩媚,“早知今天,我当初早该成全你们,哪里落得今日自取其辱”

    他不语,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卸下一身力气颓然坐回凳上,拈起一枚杏子放到唇边,还未尝,已是酸涩到了心底。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只小狐狸带着一丝戏谑的顽皮笑脸,那柔和的眉眼间似乎笼罩了一层稀薄的白雾,让人辨不清真情还是假意。

    刘子固苦着眉头吞下一整枚杏子,满口泛着酸水,神色无比寂寥,也不知心尖上念的那个人,过得好不好

    刘子固今日没有去铺子里打点生意,一是早晨和阿秀不欢而散,弄的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妻子,既然见了面也是相看两厌,还不如躲着,二是友人邀他去城郊的山寺踏青,时值四月,百花齐放,春意盎然,秉着不能辜负大好春光的心意,刘子固决定赴约。

    毕竟这几年来过得十分憋屈,能得一个放松身心的机会,实属不易,他决定洒脱一回,什么科试,什么功名,统统见鬼。

    两人约在盖州城北拐角的一处古玩铺子前相见,说定正午时分碰面,刘子固提前半个时辰便出了家门,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先到的那一个,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对自己,青色的衣衫随着和风飘摇,像是一碗淡茶,泼洒进描绘春日的画卷里。

    刘子固愣了愣,随即大步上前,伸出折扇,“想不到我早出门半个时辰,还是快不过何兄你。”

    青衣男子回身,低头看一眼敲在自己肩上的折扇,浅浅弯起了唇角,道“是我来的早了,只是大好春光,不想成日窝在家中发霉。”

    男子顿了顿,眼神定在刘子脖子一侧上,话头一转,“看来刘兄比我有福分,有嫂子相陪,自然不寂寞。”

    刘子固瞧着那人亮闪闪的目光,心知他是误会了,却不知怎的有些心虚,收了折扇在袖中,摆手道“这这一言难尽,不是何兄你想的那样。”

    说罢,刘子固绕过何筠琡,直径向树干上栓的那两匹骏马走去,伸手抚了其中一匹光滑柔顺的鬃毛,“这两匹马是何兄你带来的好生俊美健硕。”

    何筠琡回过身,唇边挂起一丝恬淡笑意,“是啊,这两匹马是我前些日子去骡马市亲自挑选的,本来只是看上了那匹纯黑色的,谁料要牵走时,临厩的那匹棕马死活不依,差点把马棚掀了,无奈这才一并买了下来。”

    刘子固闻言挑眉,又瞪大眼睛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围着那两匹马又转了几圈,“这倒有趣。”

    “其实也不算什么,那老板和我说,其实这两匹马从小便是一处养大的,相处的久了,自然感情深厚,我要拆散他们,另一只当然不依。”何筠琡说完,又朝着刘子固望去一眼,淡淡道“我常想,动物尚且如此,不愿与所爱之人分离,人又如何呢”

    刘子固抬头,他看不清逆着光的那人是什么表情,只是听闻那掺杂着淡淡幽怨的语气有些似曾相识,心中微颤。

    “何兄不是容易伤春悲秋之人,今日怎么偏有这么多感慨”

    何筠琡闻言轻笑,眼底晃动着点点金色阳光,道“大概是春风太过和煦,不禁让人生出些柔软脆弱的思绪罢”

    刘子固正不知如何接话,何筠琡却已经走过来解开缰绳,牵着一匹马兀自前行了,浅青色的衣衫被阳光照耀,泛着洗旧的白色,十分素雅,也正如其人,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像是一阵清风,徐徐拂过,不留踪迹。

    刘子固望着那背影,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闪现出一袭火红长衫,衣衫的主人回眸朝自己一笑,纤妍明媚,灿烂如星,不是洁白如雪的棠梨,而是灼灼盛放的玉蝶,刘子固知道,何筠琡终归不是秀郎,棠梨变不了玉蝶,青衫也变不了红衣。

    想通了,心上就通达了许多,却也难免有些失落,本来想着会是那人换个身份来到自己身边,却是自作多情一场。

    也是,本就是自己负了他,又还怎么奢望那人再来瞧自己一眼呢

    何筠琡许久不见刘子固跟上,牵着马回身,提高了声音道“刘兄怎么还愣着,该不是被勾了魂儿罢”

    “就来,就来”

    刘子固急匆匆解下缰绳,牵着马赶上前去,心中仍是唾骂了一番生出如此龌龊想法的自己,竟将好友屡次看作心上人,忒不是东西了些。

    不过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也真是事出有因,话却又要说回刘子固与何筠琡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二

    时间倒退八个月,刘子固迫于阿秀和母亲的压力,终于迈进了秋闱的考场。

    横竖也考不中,他想干脆去考场做个样子让妻子家人死了这条心,让她们知道他刘子固就是个自负透顶庸人,和才子这两个字更是扯不上边。

    放榜的那一天,刘子固没有去看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那张黄纸上,偏偏阿秀满心期待,一大早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门,翻出了过年都舍不得穿月白色织锦缎衫裙,倒腾出平时珍藏在梳妆盒里仅有的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一件一件穿戴在身上,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同情郎去私会的哪家小姐刘子固望着那消瘦伶仃的背影消失在空巷拐角,内心骤然一阵紧缩,无尽的悔恨翻涌上心头。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时,那个机灵俏皮的姑娘,有着清泉一般的眼睛,有天真烂漫的笑容,两个酒窝一闪一闪的,星辰一样点缀在她半弯的唇角,像一朵洁白无名的小花,无忧无虑的开在田野里。

    刘子固承认他确实心动过,正因为心动过,才越悔恨。

    阿秀不出所料的失望而归,又和刘子固大闹了一场,将家里唯一像样的几件花瓶摆设也碎了个稀巴烂,她哭,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这几年来的不如意,两个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刘子固听着那隐隐的抽泣,一颗心像被放在油锅上大火煎着,终于寻了空档逃出家门。

    初秋的风和煦温柔,轻轻拂过脸颊,仿佛抿上一口不浓烈的酒,刘子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着,偶尔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也懒得去答应,无非是嘲讽自己名落孙山罢了。

    他顺着记忆来到竹林,这里每一处都还和当年一模一样,落了灰尘的字画,和角落里的古琴,研到一半已经干涸的墨,和泛黄纸张上题了一半的诗。

    睹物思故人,越睹越伤心。

    刘子固知道这个道理,可就是禁不住去想,想他的小狐狸,现在在何处,又在想着谁呢横竖不会是自己这个薄情人。

    也许已经成了亲,和一只貌美如花的母狐狸精生了一窝小狐狸满山跑,一想到这个场景,刘子固觉得头顶笼罩的那层阴云又往下压了压,霹雳一个响雷,大雨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蹲在树下挖出自己藏了几好年一坛栏杆意,正准备一醉方休,却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这一声呼唤很轻,飘飘悠悠的像天边的云彩,春日的暖风,听来又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刘子固这辈子只认识一个人有这样一副动听的嗓音,如同玉石相碰,风风韵韵。

    浅青色的衣角摇摆在视野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朗,刘子固的眼睛直了,一瞬间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手中的酒坛刚刚掀开盖子,浓烈的栏杆意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甜,令人还没尝就先醉了。

    刘子固呆住了,好像听到内心有一束烟花砰的窜上了天炸开,他知道这叫做心花怒放。

    他瞧着那青色的衣摆终于停在自己面前,颜色浅淡清新,几株秀竹斜勾在衣角,更添几分雅致,刘子固记起那人从前一直钟爱红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喜好。

    “秀郎”刘子固想过千万种重逢,等到那人真真切切的站在眼前,他才感觉到自己这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憋不出来。

    “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在下不是你口中的“秀郎”。”

    刘子固的第一反应是那人还在生他的气,气的连“秀郎”这两个字都不愿让自己叫了,他一想也是,自己甩了人家,还脸皮厚的城墙似的叫的这么亲热,确实不妥。

    于是他改口道“贺公子。”

    眼前的人似是笑了,口气里有几分无奈,“这位兄台你不如先抬起头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人。”

    刘子固照话抬起头,一看,还真不是。

    明明声音如此相仿,眼前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清秀俊俏,肤白盛雪,唇边捻一起抹笑容,像和风中兀自绽放的棠梨,白的无暇。

    刘子固从这人身上看不到一点秀郎的影子,如果说有什么相像之处,那就只有右眼底下的那颗泪痣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刘子固看着那弯弯带笑的眉眼,脸上一热,踉踉跄跄的起身,拱手道“抱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青衫男子眨眨眼睛,唇边笑意更深,“无妨,看来我和兄台的故人十分相像。”

    刘子固干笑两声,忍不住微微抬眼打量着身前的人,内心那个荒唐的念头仍是来回盘桓,“不知道公子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有幸拜读过兄台的治十世策,十分赞赏兄台的胸襟气度和治国之见,所以几番打听,这才知道盖州城西书画铺的老板就是兄台,本想着改日登门拜会,不料今日赶巧遇见了,便忍不住上前搭讪,兄台不怪我吧”

    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快要把刘子固捧上了天,再瞧着那笑意盈盈的面孔,他哪还有心思怪罪,刘子固整理了衣衫,正式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在下刘子固,单一个云字,治十世策是我年少时所作,都是些轻狂之志,让公子见笑了。”

    那人听了摇摇头,眼底浮动着浅浅笑意,如同清澈见底的小溪,看了叫人十分舒心,“兄台过谦了,我姓何,名筠琡,兄台不嫌弃的话,我叫你一声刘兄,可好”

    “当然好,你我遇见也是缘分,这里荒郊野外的,不便说话,不如我请何兄到酒楼一叙”

    “好。”

    何筠琡答应的爽快,看着刘子固又将那坛烈酒封上口,小心翼翼的埋回树下面,不禁失笑,道“看来刘兄是嗜酒之人。”

    刘子固拍严实最后一捧土,起身摇头,“我不爱酒,只是这坛酒是心上人所赠,故而十分珍惜。”

    说完,刘子固刻意去看何筠琡的表情,却见那人脸上无悲无喜,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不觉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也许这本就是一场意外的邂逅,他的小狐狸,怎么会想来见自己呢

    刘子固带着何筠琡来到一家自己常去的酒楼,酒楼内装饰朴素而不显简陋,价格也十分公道,每每与阿秀吵了架,他总是来这里自斟自饮,喝上半宿。

    小二引着两人来到二楼一间靠窗的位子,天色尚早,黄昏刚至,正是酒楼里最清静的时刻,刘子固安排好何筠琡落座,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来,支开窗棂,街下人来人往,嘈杂声如水一般涌进耳廓,“这里有些简陋了,何兄可别嫌弃。”

    “怎么会呢,我平时朋友甚少,这样被人邀请还是第一次,我很开心。”

    刘子固笑笑,只当这是客套话,又道“对了,还不知道何兄吃什么口味的菜,有什么忌口没有”

    “我没有什么忌口,至于口味,我一向吃的轻淡。”说完,何筠琡瞧着刘子固的眼睛,嗤笑两声,“刘兄真是个细心的人,对我这样刚刚相识的一个朋友都体贴入微。”

    “这成了亲,家里琐事多,操心惯了。”刘子固摇头苦笑,熟不知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沉浸在成家的喜悦里。

    “那嫂子可真是好福气。”

    刘子固听着何筠琡不咸不淡的语气,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哪里会说,这其实都是和秀郎在一起养成的习惯,那时秀郎常带着自己去下酒楼,吃馆子,那人不爱吃蒜,不爱吃葱,也不许自己吃,有时菜里加了这两样东西,便一筷子也不能动,白白扔了浪费,后来每次去酒楼,他总是提前招呼小二,菜里放什么,不放什么,久而久之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一同别人出来吃饭,便习惯性的问一问那人有什么忌口没有。

    回忆起往事,刘子固更是伤怀,恨不能此刻就酩酊大醉一场,不复醒来,至少在梦里,他还能见到想见的人,说想说的话。

    刘子固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何筠琡看来一定是想家想妻子了,他摇头,拿起折扇“啪”地敲那人额头上,佯装叹息道“这顿饭我看来是不该来,是打扰了刘兄与家人的良宵”

    刘子固一听急了,“不不不怎么会呢,我可没有那么想”

    何筠琡闻言只是低声笑,眼底里流淌过傍晚火红的夕阳,看上去多添几丝朦胧的媚态,刘子固看的呆了一瞬,一声“秀郎”差点就脱口而出。

    他咬了咬舌尖,将自己的胡思乱想驱赶出脑海,只听对面一声略带担忧的疑问。

    “刘兄的脸好像红的过分的些,是不是这里太热了”

    “唉不是大概是,是这里的酒劲有些大”

    何筠琡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刘子固面前空掉的杯子,一道细长的碧叶斜斜黏在杯缘,皱眉道“可是,你方才喝的是茶吧”

    刘子固讪笑两声,道,可能我喝了假茶。

    何筠琡一愣,随即朗声笑开,眉眼都透着洒脱与欢喜,“刘兄真是有趣看来我与你交这个朋友是对的。”

    这一来二去,两人总算不那么生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已经醉的有些摸不着北,夜幕沉沉落下,星子遥遥点缀在一轮明月身畔,光辉显得有些黯淡,宵风带着一丝丝寒意灌进半掩窗户,吹的何筠琡打了一个寒颤,醉意也去了不少,他摇摇晃晃起身,走到刘子固身侧,脱下外袍披在那人身上,俯身道“刘兄,夜深了,我们该回了。”

    刘子固迷迷糊糊的起身,嘴里的舌头已经打不直,“回回哪里”

    “自然是回家。”

    “回家不我不回家,我没有家我没有嗝家”

    刘子固一把扯住身旁人的袖口,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着“不回家”“不回家”,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蹭在了那绣着翠竹的上等天青色缎子上,何筠琡满眼是心疼。

    他瞧着眼前喝高了撒起酒疯像个孩子一般的人,本就犯晕的脑仁更是一跳一跳的疼起来,“刘兄莫要胡闹了你怎么会没有家”

    “有家没家又有什么区别,横竖她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欢她,我还回去做什么我不回去,我要去青丘何兄,你知道去青丘的路怎么走吗”刘子固一把抓住何筠琡的手,却好像握住了一块冰,那块冰还颤抖的厉害,他吓了一跳,“何兄,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瞧你都发抖了”

    何筠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臂抽回来,无奈道“刘兄,我不知道什么青丘,我看你志怪小说看多了,脑子都被那些狐媚东西迷住了。”

    “你胡说我没有被迷住这世上有一个地方叫青丘那里有长着九条尾巴的白狐”

    何筠琡听着刘子固俯在桌子上神神叨叨的念着,眉头微蹙,半眯着的眼睛里泛着闪闪水光,仿佛是困的厉害了,他喃喃道“刘兄,原来你的日子也并不快活”

    最终何筠琡还是将刘子固吭哧吭哧的背回了自己家,累的一条老腰几乎快折断。

    脱衣,打水,沏茶,折腾了半宿,何筠琡才趴在床沿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不容易会到了周公,又被一声震天吼拉了回来。

    清晨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窗子打在背上,有些烫,却十分舒适,何筠琡起身揉着眼睛,打一个哈欠,懒洋洋的瞧着那个表情堪比吃了一颗苍蝇屎的书生,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刘兄,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非礼了你”

    刘子固转了转眼珠子,很显然他的大脑有些跟不上现实的节奏了,简而言之,他昨晚喝断片了。

    “何兄,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何筠琡一只手拖着腮,拄在床沿上笑眯眯道“如果是说你喝醉了在我衣袖上蹭眼泪蹭鼻涕完了还吐了我一身之类的事情的话你确实做了。”

    刘子固略微在脑海中勾勒一下自己当时的模样,脸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实在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却余生,“何兄,我实在是抱歉,弄脏的衣服钱,我会赔给你的。”

    何筠琡看着那人羞愧满面的样子,也不忍再打趣,笑道“刘兄不必自责,毕竟谁没一个烦心事,谁没有酩酊大醉的时候呢我撒起酒疯来,怕是比你还要厉害呐不过,你要是真想赔我的话”

    刘子固静静等待着何筠琡报出价钱,暗暗忧心着怎么从阿秀那里拿钱然后向她解释。

    半响,却见那人狡黠一笑,语气轻巧道“我不要钱,我只想刘兄你能够真心交我这个朋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能来和我说,莫要再向昨天夜里一样独自喝闷酒了,这样,也算是报答了我昨夜半宿没睡忙里忙外的伺候你,可好”

    刘子固望着那人脸上的清澈无暇的笑容,感受着阳光落在肩头的热度,只觉得心底很久没有涌起如此温暖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盯紧那双含笑的眼眸,身心好像沉入一片清透的湖水,不愿上岸,也不愿醒来。

    “好。”

    三

    早春时节,万物复苏,和风拂过道路两旁的垂柳,唤醒了三两枝新绿翩翩起舞,一股嫩草新芽的芬芳轻飘飘的擦过鼻尖,沁人心扉,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的落在肌肤上,令人不觉忘却烦恼,从头到脚生出脱胎换骨般的轻盈。

    盖州县城开外五六里的小路上,两匹体格矫健的骏马并辔向前,马蹄声哒哒哒踏着鼓点,行进的悠然自得。两匹马上分别载着一青一灰两道背影,时不时有谈笑声被风吹散,沿途散落在身后。

    抬头是一望无际的如洗碧空,几架纸鸢遥遥点缀在天边,耳边传来孩子时远时近的嬉笑声,策马走过人烟稀少的田边小路,感受着春日阳光的洗礼,刘子固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足够惬意的,至少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什么功名利禄,科举仕途。

    何筠琡双脚轻轻夹了夹马肚子,赶上前头的刘子固,他当然没放过那人脸上花儿一般绽开的笑容,不觉也跟着勾起唇角,道“刘兄看来心情不错,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也说来与我听听”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而已。”

    何筠琡闻言挑眉“那看来这位故人不简单,瞧让刘兄乐的,快赶上那迎头绽放的迎春花了,是否想到了与哪家小姐的初遇了”

    刘子固摇摇头,摆手道“何兄别打趣我了,我那位故人,可是个男的。”

    何筠琡抿唇而笑,不做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马儿颈间柔软光滑的鬃毛,只垂眼等着刘子固继续讲述下去。

    “我与他初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节,那时的风似乎还要比现在还要暖一些,我参加一次字画展,也就是在那次展览上,我遇见了他”

    这一说,便是滔滔不绝,刘子固一股脑倾诉着的他和秀郎的相遇相知,却巧妙的绕过了真假阿秀这一段纠葛,何筠琡安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脸上一直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好像轻飘飘的柳絮缠绕在心上,柔软又酥麻。

    “看来,刘兄口中的这位秀郎,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难怪令刘兄念念不忘,魂牵梦绕的。”何筠琡轻笑着,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日刘子固醉酒后拉着自己的手叫了一晚上“秀郎”的事情说出口,毕竟这位书生脸皮太薄,知道后怕是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吧,不过在他看来这倒没有什么,他从未有过歧视断袖的想法,心里也觉得断袖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喜好有些独特了而已。

    刘子固瞧着何筠琡微笑着朝自己眨眨眼睛,像是在说“没关系,我理解”一样,刘子固愣了片刻,顿时开悟,忙道“何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秀郎只是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决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我可没有什么龙阳之癖”

    何筠琡闻言皱起眉头,面容顷刻像覆了一层薄霜,像攥着缰绳的手不觉一紧,惊的身下马儿一阵扭转嘶鸣,差点将那瘦弱的身形翻到地上,待到马蹄下捣起的尘土渐渐散去,只见一道青色背影已经驾着马远出去了几十米,渐渐消失成了一个小点。

    刘子固跟在后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晓得是哪里惹的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不高兴了,他想了想,难道那人是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故而远着自己的

    刘子固有些烦恼,他觉得自己大概被当成变态了。

    刘子固赶到静安寺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石阶高处一抹水玉色的清瘦身形正牵着马徐徐前行,此时夕阳正浓,染红了铺着青苔的石阶,三三两两的香客踏着暮色匆匆而归,刘子固停在山脚下,望着那一抹渐行渐远几乎要没入夕阳中的青灰背影,内心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孤独之感。

    就好像那日看着他离去不敢挽留也不能够挽留一样的难过。

    刘子固使劲摇了摇头,将脑海里渐渐重合的两道身形分开,他翻身下马,走到路旁正准备收摊的老妇人面前,躬身道“老妈妈,这香怎么买”

    老人眯着眼奇怪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像是奇怪这么晚还会有人来上香,颤悠悠道“二十文钱一捆。”

    刘子固从袖口里数出铜板,递到老人手中,随手拿了一捆香,漫不经意问道“老妈妈,我是第一次来这座庙,不知道这里求什么最灵,是求功名还是求消灾”

    老人笑了,露出一口所剩无几的银牙,弯着眼睛道“公子都猜错了,这里呀,最灵的是求姻缘。”

    刘子固一愣,“姻缘”

    “是啊,公子没瞧见这从山上下来的都是年轻的小男女么我看公子模样挺俊俏的,肯定能求到一段上好的姻缘。”

    刘子固扯了扯唇角,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已经成家了。”

    老人一听,又笑了,眼神里的光愈发亲切起来,“那就求来生的姻缘,这里的观音菩萨很灵的,只要心诚能够感天动地,神佛都会答应你的。”

    刘子固微笑着不做答,只是点点头,又从老人摊子上挑了一对翠玉扇坠,付了钱,便匆匆牵着马赶上山去。

    夕阳渐暗,傍晚的微风带起一丝凉意,刘子固踏上最后一道石阶,身上热出了一层薄汗,经风一吹,不禁打一个寒颤。

    早就等在寺门口的何筠琡迎上去,随手将手里的外袍搭在刘子固肩膀,“爬山易出汗,你先捂一捂,别伤了风。”

    “那你”

    何筠琡头也不回的踏进寺门,道“我的汗都消了,不要紧。”

    刘子固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那人在闹什么别扭,只得灰溜溜的跟上去。

    有僧人引着两人来到正殿,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做自己的的事情去了,何筠琡瞧见刘子固手里拿的一捆香,不禁失笑,道“你买这许多香做什么,打算在这里烧一年吗”

    刘子固看着烛光下那人的粲然一笑,好似月华初绽,清朗动人,心跳骤然漏了半拍,“这我也是第一次烧香拜佛,不懂这些”

    何筠琡无奈的摇摇头,拿过刘子固手中的香,撕开封条,取了三支借着烛火点燃,插到香炉里,道“你母亲不是一直吃斋念佛么,照着葫芦你还不会画瓢吗”

    刘子固低垂着眉眼,想说我母亲都去世了好几年了,她老人家吃斋念佛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话他忍住了,他倒要看那人到底能够装多久,又到底能够把实话憋到几时。

    等到两人拜完观音,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苍穹如墨,一轮明月悬于天际,星辰低调的闪耀着,殿外幽幽清辉洒落,仿若镀上了一层银霜。

    刘子固看着何筠琡径直走向寺门外栓的那两匹马,连忙一把拉住那人袖口,笑容里有几分讨好意味“何兄,今日天色已晚,我刚刚来时问了主持,寺庙里还有几间空房,我们不如在这里暂歇一宿,明早儿再回城,你看如何”

    何筠琡一愣,微微瞪大了眼睛,好似没反应过来,又好似不知道如何回答,刘子固全当他是默认了,拉着那人就直奔寺庙后院去,好像怕何筠琡一个反悔骑着马跑了。

    何筠琡一路被扯着来到后院,果然瞧见廊下有一排客房,想来就是为了远道而来的香客准备的,他不自在的挣了挣手臂,掌心被那人手上的汗水浸的有些濡湿,滑滑的十分不舒服。

    然而那双手却像是长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一样,纹丝不动,何筠琡觉得今天的刘子固可能是吃错药了。

    分好了卧房,刘子固招呼何筠琡来自己的房间里吃晚饭,寺庙里的伙食轻淡,不沾油腥,小僧人送来了几盘素和两碗米饭到刘子固房间里,刘子固扒拉了扒拉盘子里,绿油油的一片,当真是一点肉渣子也见不到。

    何筠琡本来就偏爱轻淡,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闷头吃饭,比起平日沉默了不少,昏黄烛光映着他柔和秀丽的眉眼,令人看了觉得很是乖巧。

    刘子固看着眼前那一盘一筷子都没有动过的小葱拌豆腐,皱眉道“何兄是不爱吃豆腐,还是不爱吃葱”

    何筠琡正准备下筷子的手顿了顿,干巴巴道“都不爱。”

    刘子固笑了笑,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不爱吃葱,一口都不沾,就是我先前和你说的秀郎。”

    “哦。”

    “他也喜欢吃轻淡的菜,喜欢春游,喜欢骑着马去踏青,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风雅,”

    “哦。”

    “我觉得,何公子与我的那位朋友倒是十分相像。”

    何筠琡终于肯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得体,却比起从前多了几丝疏离,“茫茫人海,总会有人性情喜好有些相同,能够与刘兄赏识的故人相像,我也觉得十分荣幸。”

    刘子固望着那人带笑的面容,气的牙根儿痒痒,恨不得把那张故作云淡风轻的面孔撕下来,自己都说的如此明白了,还端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像是也察觉到刘子固的不愉快,何筠琡停下筷子,抬头定定望着那人带着血丝的眼底,轻咳一声道“刘兄看来有心事”

    “有心事。”

    “既然如此的话,我这次出行带着一壶酒,酒性不算烈,也足够让人一醉到天明,等会我去房间里拿来给刘兄,刘兄就当是一醉解千愁吧。”

    “好。”

    何筠琡微微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两口饭菜,胸口没由来的有些犯堵,口中的菜也是食之无味,索性放下筷子回房间去取酒了。

    此时,何筠琡还不知道,这一壶酒即将彻底改变他风平浪静的人生。

    四

    这一夜何筠琡睡的极不安稳,客房里的床板又硬又窄,身上盖的被褥也薄的很,关不严实的破旧窗子留着一条小缝,夜风嗖嗖的灌进屋内,钻到热气稀薄的被窝里,冻的人直打颤。

    起初何筠琡想到隔壁那人房间里瞧一眼,分给那人一条小褥子,但想了想晚饭时刘子固话里有话的模样,还是作罢了,横竖有自己的那一壶酒,喝了也能暖暖身子,不至于冻着。

    这晚,何筠琡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陌生屋檐下面,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的极低,像是几块没有洗干净的抹布,一拧便能滴出脏兮兮的水来,何筠琡觉得自己穿着的大红外袍十分扎眼,同这阴沉欲雨的天气一点也不搭调。

    他抬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料,似乎是上等的丝绸,手感十分光滑,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繁复生动的一对戏水鸳鸯,好似马上便双双振翅而飞。

    远远的,他瞧见青灰色的街道尽头走过来一只长长的,火红的队伍,许多人吹着唢呐敲着鼓,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容,何筠琡皱着眉头又往屋檐下闪了闪,耳边嘈杂的喧闹声令他胸中有些作呕。

    沉沉的云朵又往下压了压,好像有几滴雨水落在自己脸上,凉丝丝的,寒透到心里。

    送亲队伍经过自己身前,他瞧见一只素手徐徐挑开朱红的帷幔,露出一张清丽明媚的容颜,小小的酒窝点缀在她唇边,像两颗熠熠生辉的星辰,她一笑,一双眸子明若点漆,又像弯弯的月牙,照亮了漆黑的夜。

    何筠琡又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完全没入了阴影里,鲜红的衣袍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

    打马而过的那个年轻人长的十分俊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读书人温文尔雅的儒雅气质,大红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是一点俗气都不显,反倒愈发衬得那人风流倜傥,他的眉间有掩不住的得意,和藏不住的向往,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少年的羞涩。

    也许,是在想象日后他一定会同妻子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何筠琡看着那人脸上的浅淡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起来,眼中的光芒有几分眷恋,又有几分艳羡。

    他站在阴影里,望着雨水给那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披上一层淡淡薄雾,直到那一抹火红彻底消逝在视野里,何筠琡这才缓缓走到路中央,弯腰拾起那把被新郎遗落的折扇。

    冰凉的扇骨被虚握在手心里,贪婪的吸取着那人手上的温热,何筠琡小心翼翼的展开扇面,上面画的十分简单,只不过是寥寥几株翠竹,扇面正中央横卧着一只棕色的狐狸,但是不知为何被一片浓墨糊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只双活灵活现的眼睛。

    雨落得愈发急切,最终将扇面上染的满是斑驳,浑浊的墨水顺着一双白玉般的手一滴一滴落下,何筠琡的外袍湿了一大片,成了更深的红色,冰冷的雨丝像是小雹子一样滑落到脖颈里,凉的彻骨。

    他蜷缩起身子,渐渐感觉身上可怜的一点热度,都被夺取殆尽。

    “嘶冷”

    何筠琡是被冻醒的,醒来时脸上凉飕飕的,像结了冰碴子,他望着身侧躺着的那个偷摸进别人屋子还不随手关门的罪魁祸首,愣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何筠琡披上外袍翻身下床,托着烛台去把门关严实,回身却看见刘子固已经悄无生气的自己坐起来,眼神朦胧飘忽,脸颊两侧晕着两坨红晕,看来是喝高了。

    他皱起两道秀眉,上前两步,望着刘子固的眼神有些复杂,“刘兄”

    “”

    “刘兄,现在可是三更天,你不睡觉跑到我的房间里干嘛”

    何筠琡就着烛光瞧着那人晕晕乎乎的模样,一股浓重的酒气喷薄在鼻尖,熏的他有些作呕,心知是没办法和刘子固好好说话了,何筠琡正想把这张床让给那人,自己去另一间房里,刚要转身却被一攥抓住手腕往回拽去,硬生生跌在床上。

    冷硬的床沿磕在柔软的侧腰,这一下疼的何筠琡倒抽一口凉气,眼泪不受控制的在眼眶里打转儿。

    手中的烛台叮铃咣当的滚落到桌子底下,红蜡被拦腰摔折,微弱的火苗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最终归于寂灭。

    月色昏暗,何筠琡看不清那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什么表情,只感觉到那人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喷吐在自己脸上的,灼烫的有些吓人的气息,“阿秀是你吗”

    听着刘子固含糊不清的呓语,何筠琡愣了一愣,连挣扎都忘记,反手一个巴掌利落的甩到那人脸上,冷冷道“不是,滚。”

    刘子固被这一巴掌扇过去,也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酒醒了些,手下的力道轻了许多,两人的面孔相隔咫尺,呼吸交缠,月色朦胧,带着一丝丝清凉洒落在何筠琡眼角眉梢,他的眼底亮晶晶的晕着未干的水雾,带了一丝错愕,看起来却比往日更加柔和妩媚。

    刘子固闻着那人身上轻淡的墨香,一颗已经躁动难按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他手上的力道愈发轻柔,指尖撩开那人额前的长发,轻轻摩搓着那泛起薄红的冰冷脸颊,低下头悄声道“你好像哭过了,是不是刚刚做了噩梦”

    何筠琡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身上的人却像一座大山一样纹丝不动,刮过脸颊的指腹带着滚烫的热度,十分细腻温柔,何筠琡皱了皱眉,从窗户里溜进来的夜风带着露水的清凉,而他身上的热度却越攀越高,“刘兄,你喝醉了,怕是找错了人吧”

    刘子固低笑两声,许是酒喝的多了,嗓音有些沙哑,“我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是刘子固,我也知道你就是秀郎,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小狐狸,这一次你莫想再逃开了”

    刘子固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有些僵硬,又道“我知道,你又要同我问证据了,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声音可以改,性情喜好却是不容易改的,你从前就用这个法子骗的我苦不堪言,还当我今日会上当吗”

    这一番话听在另一个人耳中,又是另一番意义,何筠琡微微扯开嘴角,眼底却无甚笑意,只流淌着寒森森冷戚戚的月光,他开口,每个字都仿佛结上了霜花,“我知道自己从一开始便不该出现,白白搅和了你的大好姻缘,是我的不对,如今我死缠烂打苍蝇似的围在你身边,着实可恶,令人生厌”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秀郎”刘子固瞧着何筠琡泛着一缕哀戚的眼底,只觉得那人唇角空洞苍白的笑容刺得他心里一疼,他俯下身子将脸埋到何筠琡的脖颈间,闷声道“秀郎,我知道你怨着我我不求你原谅,但求你别作贱自己”

    一声嗤笑轻飘飘的从上方落下来,又沉甸甸的落在刘子固心上,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生怕一不留神那人便使个仙术遛了,良久,刘子固感觉有一双手轻轻的覆上自己的后背,拍了两下,他怔了一怔,愈发贪婪的嗅着那人脖颈间清幽的墨香,道“秀郎,你这次回到我身边,是不是代表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我”

    “放得下与放不下有有什么区别”何筠琡笑了笑,心底一阵抑不住的苦涩,“本来我只是想着来人间瞧你一眼,看看你是否过得好,谁知这一看,我竟管不住自己,舍不得离去了”

    “本想着你一辈子也看不出来,我便这样骗你一辈子,我们只当朋友,倒也不错”

    “谁知道你这书生几年不见,竟愈发聪明了”何筠琡说着,低声叹了叹,笑声里有几许无奈,“你既然看穿,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刘子固闻言猛地抬头,钳着那人的肩膀的五指不觉用力收紧,“我不许你走”

    何筠琡眯起眼睛瞧着刘子固,一双桃花眼中藏着淡薄的笑意,脸上仍是云淡风轻,道“那我妹妹呢”

    刘子固一愣。

    “她这些年为你吃的苦不少,你不能再负她了。”

    那人说的轻淡,话里的分量却有千斤重,刘子固不再出声,身上的力气好似一瞬间卸下,他缓缓松开了怀抱,静静的躺在那人身边,仿佛成了一座无悲无喜的雕像,夜更深了,万籁俱寂,月光柔和朦胧,透过窗花映着无眠的人的身影。

    刘子固心里很憋屈,虽然他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都是他自己作的,怪不得旁人,是他优柔寡断,是他三心二意,是他吃锅望盆,如今还又多了一个藕断丝连。

    他没脸面对家中的阿秀,更没脸面对身畔的秀郎。

    可是他真的不像再让身边的这只小狐狸跑掉,他已经错过一次,老天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怎么能再错过

    何筠琡一直等着刘子固开口,直到眼睛里最后一丝光华也熄灭无踪,他扯了扯唇角,道“何兄你放心,我明日便回青丘,不会再”

    “秀郎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一定会好好处理阿秀的事情,我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刘子固抢在前头截住何筠琡的话,一把抱住身边的人,颤声道“秀郎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何筠琡瞧着昏暗月色下那人幽深如井的眼眸,他不是没有瞧出那双眼睛里的优柔寡断与摇摆不定,也不是没有听出那人话里的犹疑不决与进退两难,但那又怎样,喜欢这种事从来都是没有道理的,就像他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可能将一颗心完整的交与自己,也还是不由自主的沦陷。

    或许从那人眉眼含笑的拱手叫自己一声“秀郎”时,他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吧。

    那一天春风和煦,阳光正好,枝头梨花白的清淡,桃花红的浓烈,交相辉映,美不胜收,一只自认为很聪明的狐狸,给一个蠢书生下了个套,结果书生没套住,却反倒把自己给锁的牢牢靠靠的,也许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子固半晌没见那人回答,内心不禁有点忐忑,他摸索到那人的五指,紧紧扣住,小心翼翼道“秀郎,你能答应我吗”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何筠琡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道“我答应你。”

    既然横竖要离开,何不让他放纵一回

    何筠琡转身面对着刘子固,冰冷柔软的唇擦过刘子固的眼睛,漆黑里,他似乎能够看到那人流露出炽热的目光,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浓烈的酒气肆虐蔓延开来,将凉丝丝的空气染上些许灼热。

    何筠琡低头,有些生涩却十分主动的啃咬上刘子固的喉结。

    他闭眼,道“子固,抱我。”

    一夜春雨落,润物细无声,夜还很长,隔壁的小和尚注定要念经到天明。

    五

    刘子固一夜无梦,睡的格外的沉。

    雨在后半夜已经停了,庭院前一株梨树被摇的七零八落,雪白的花瓣蘸满了水份,湿漉漉的铺在台阶上,叫人忍不住生怜。晨钟的响声穿透薄雾,惊着了正依偎在屋檐梳理淋湿的羽毛的灰雀,扑棱棱的抖抖翅膀飞走。

    刘子固在这一片祥和中头疼欲裂的醒来,怀里搂着一团冰冷的被褥,然后他发现,本该睡在自己身侧的何筠琡,不见了。

    空荡荡的床铺上冰凉一片,一丝余温都不剩。

    刘子固怔了两秒,有如被闷雷当头劈下,整个人化作一具石像。他顾不得穿上外袍,趿拉着鞋闯出了房门外,正在扫地的小和尚抬头瞧了瞧那人凌乱的衣衫和脖颈上斑驳的红痕,闭上眼睛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复而低下头去,好似没有眼前这个人。

    刘子固顾不得许多,一把揪起小和尚的衣领,“我问你,昨天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贺公子天不亮就走了,走之前,他让小僧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刘子固望着那泛黄的信封一愣,突然有些不敢去接。

    “刘施主”

    刘子固回过神,接过书信,拆封的双手有些颤抖,抖开那张薄薄的白纸,他本以为那上面会写满了对自己的埋怨,和失望。

    一阵清风拂过,熟悉的墨香弥漫开在鼻尖,而映入眼帘的唯有四个字,珍重,勿念。

    字迹端正,秀丽疏朗,仿佛能透过寥寥数笔,瞧见那人提笔蘸墨时微弯的唇,含笑的眼。

    纸上余下的空白,好像一片茫茫无垠的雪地,刺痛着刘子固的眼睛,他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好,放进怀里,指尖微泛着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他可有留什么话给我”

    小和尚摇摇头,“没有。”

    “那,有没有就什么物件儿呢”

    “没有。”

    刘子固不再问了,整个人好似丢了魂魄。

    “这位施主,缘分不可强求,顺其自然最好不过。”

    刘子固不出声,他掏出怀里两块翠玉扇坠,扇坠雕成两个小扇子的模样,玲珑剔透,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莹润的光芒。

    他阖上手掌,仿佛是将这一生所爱都藏进了心上。

    白泽赶到青丘的时候,觉得自己来的不太凑巧,他本来只是想约狐狸一同去昆仑尝尝自己新捣鼓出来的仙灵果酿,结果不巧正碰见了狐族长老教训不长心的徒弟,他正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却被一声喝令叫停。

    “白泽,既然来了就不忙着走,老夫还想问问你,我让你帮忙看着这劣徒,你怎么还能让他逮到机会溜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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