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死亡尽头 第101节

    哈利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德拉科依然没有回来。他用力地拍着门，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内心渐渐冷下来，那个一直被他压制着的念头终于挣脱束缚窜了出来——也许德拉科说去拿衣服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也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他锁上门窗还用魔法加固，就是不想让他去霍格沃茨。

    哈利重重地踹了一下门，却只把脚撞得生疼。强烈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几乎不敢相信德拉科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他简直是一个疯子！

    “放我出去，德拉科！你这个神经病！”他大吼着，“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把我关在这里！”

    他把门拍得咚咚响，震耳欲聋，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剧烈的撞击声。可直到他把手掌都拍红了、手臂变得酸软无力，德拉科都没有回应他。

    “听着，德拉科，如果你还在这里的话——放我出去，不然我不会原谅你。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见了吗，一辈子！”他吼到最后带上了哭腔，喉咙嘶哑得直咳嗽。他将刚才没喝完的那杯水拿过来一饮而尽，将杯子扔在了床上。

    哈利浑身发烫，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盯着被他放在门边的那把椅子看了一会儿，拿起它走向窗户抡起来朝着玻璃重重砸去。

    卡啦！

    玻璃应声而碎，哗啦啦洒在地上，还有一半飞出了窗外。哈利拨开窗台上的玻璃碎片，撑着窗台往下一看，这儿是二楼，并不算太高，而且下面是可以缓冲的草地。

    哈利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踢开地上的玻璃片，将椅子放稳。他站在了椅子上，心脏跳得飞快，血液响亮地撞击着耳膜。

    嘭！

    房门忽然被撞开了，金发男孩大步走了进来。他惨白着一张脸，小跑到椅子旁猛力将他拽了下来死死按在怀里。哈利抽出一只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他喘息着，怒瞪着他，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德拉科被他打得侧过了脸，浅金色的刘海飞起来遮住了半只眼。他沉默着没有质问，也没有作任何辩解。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骂脏话，他冷声说道“放开我，德拉科。”

    对方没有动弹。哈利几乎要气炸了，他用了全身力气去推他的肩膀，但他实在抱得太紧了，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而且他刚才用了太多时间去撞门，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劲挣脱他了。

    “我告诉你，趁我现在还没有揍你——”

    “下一次我会把窗户也加固的。”

    哈利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德拉科没有还手，但他抓住了哈利的左手不让他动，于是哈利便用腿踹他的腹部。他把他用力压在了地上，单手扼着他的喉咙，德拉科的头几乎向上仰到了极致，他的金发盛开般地铺在地上，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姿态。

    “把我的魔杖还给我，德拉科。”哈利冷冷地说道，掐着德拉科的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德拉科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声音沙哑“先放开我。”

    哈利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但并没有从他身上起来。德拉科坐起身，将自己的外套从他身下拽了出来，从口袋里拿出了哈利的冬青木魔杖递给他。

    哈利接过魔杖塞进口袋里，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德拉科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房间。他望着他的背影，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魔杖，颤抖着抬起对准了他的后背。

    “昏昏倒地！”

    哈利听见声音后下意识地回过头，下一刻一道红光击中了他的肩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身体却不得不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德拉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从怀中抽出了隐形衣铺在他身上。他从他头上拔下了几根头发放进准备好的玻璃瓶中，盖上盖子。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把隐形衣拉过他的头顶，站起身离开了。

    德拉科幻影移形到了霍格莫德，用幻身术避开人群进入霍格沃茨。他径直下到一楼，正打算从侧面的走廊进入地下教室，一声格外熟悉的呼唤使他停下了脚步

    “德拉科！”

    他在原地僵站了几秒，慢慢地回过身，纳西莎和卢修斯正站在他面前。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看穿了他的幻身术？德拉科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纳西莎和卢修斯的袍子都有些破碎，发型也散乱了。他们看起来远没有平时高傲优雅，女人的眼眶微红，似乎是哭过了，男人也紧紧抿着嘴唇，握着他那根银制蛇头手杖。

    德拉科向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识想要回应他们，但却发现父母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后方。

    “德拉科，你在哪儿？”纳西莎继续呼唤道，她也向前走了一步，站得离他更近了，“你在这里吗？”

    德拉科呆立了一会儿，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他咬咬牙，最后还是背过了身，毅然决绝地离开了。

    他走得很快，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他用力撞开地下教室的门，点亮了灯，目不斜视地穿过一排排桌子走到后方的一个大缸旁。他打开玻璃瓶的木塞子，舀了满满一瓶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了。

    德拉科趴在桌上，呆呆地望着面前那瓶灰色的液体。它粘稠、胶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他盖上了盖子，将它放在一边，把头埋进了臂弯中。

    “对不起，”他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对不起……”

    他后背颤抖着，无声地流泪，眼泪渗入衣袖中浸湿了一片。他知道自己在动摇，而他又是如此容易被动摇，他太重感情了，这让他变得无比脆弱。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做。不要这么做，把它倒掉，返回去找你的父母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德拉科，这是最后一个后退的机会，回去吧……别去送命。

    回去吧。回去吧。那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回荡着，试图蛊惑他的心神。回去吧。

    他猛然站起了身，拿起那瓶复方药剂，打开瓶盖用力往口中倒了下去。苦涩的液体涌过喉咙，像是石膏粘在了黏膜上。他吸了口气，站在原地等待着身体的变化。

    对不起。

    第198章 死亡尽头（终章）

    禁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鸟鸣和落雪声。伏地魔站在一片空地的中央，一圈食死徒围着他跪坐着，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城堡的方向，不发一言。

    “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主人。”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的贝拉特里克斯轻声提醒道。

    “我以为他会来的。”伏地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我错了。”

    德拉科用幻身术藏在树后，望着那群食死徒。他在其中看见了他的父母，也看见了他曾经的同学西奥多·诺特。他服用完掺了哈利头发的复方药剂后不久就听见了伏地魔在整个校园传响的话语，他让哈利·波特在半个小时内来禁林与他决斗——如果他不想再让更多的人死亡的话。

    是啊，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是一定会来的。他不可能不来。他就是这样明白，这样目标坚定，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做这一切事情都如此理所应当，仿佛自己永远在胡闹……但也没有错，他的确在胡闹，他出于自己的意愿将他留在了那儿，擅自来到这里……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模仿伟大的救世之星，代替他拯救苍生吗？德拉科知道自己远没有这么高尚。他自私又卑鄙，幼稚又疯狂，说到底他也是一个疯子——自以为冷静的疯子，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见了吗，一辈子！

    德拉科低低地笑了一声，眼角发红。他慢慢从树后走出，走向那个黑色的圈子。

    恨我吧，哈利·波特，恨我一辈子吧！永远都不要原谅我，永远都不要原谅这个辜负了你的混蛋，他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去爱，不值得你为他哭泣。

    但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死去。

    他在伏地魔面前站定，慢慢解除了自己的幻身术。

    “不，你没有错！”德拉科尽量用最响亮最坚定的声音喊道。

    所有的食死徒都转过了身盯着他，人群中瞬间爆出了一阵欢呼和尖叫。伏地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朝他举起了魔杖。德拉科也举起了魔杖。

    他会一些黑魔法，也使用过不可饶恕咒，但他从来没有尝试过阿瓦达索命咒。他能成功吗？他的咒语能击溃伏地魔？还是说会被轻易闪开？他不知道。

    但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应该试一试。这是他唯一能为哈利争取来的机会。即使他死了，失败了，哈利也能占有片刻的先机——如果这能让他活下来，那么他的死亡就是有意义的。

    德拉科定定地看着伏地魔，他观察着他的嘴唇，注意着每一丝颤动。在他动唇的那一刹那，他的咒语也脱口而出“阿瓦达索命！”

    绿光闪耀，再一次吞没了林野，焚烧着、舞蹈着，不知是谁的死亡之音。

    德拉科的眼被愈来愈近的绿火点燃。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慢了，声音也消失不见，无论是食死徒的吸气声还是自己的心跳都如同被抹去了似的。

    他的意识有些恍惚，他觉得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在很久以前，也许是一年，还是两年？也曾有这样一道明亮的绿光将他包裹，它穿透了他的灵魂，将它彻底击碎。他死了，时间沦为空虚。

    “……对不起，德拉科，”一个渺远而模糊的声音在他颅脑中回荡，声波层层碰撞着头骨被撞散成了粒子，“……是我的错，这是我欠你的。”

    他听见幽远的圣音，听见来回飘荡的游魂的歌唱，它们唱，我走过这样多的路，一直在错误中徘徊；我凝聚、爆发、溃散、沉寂，陨落在茫茫宇宙中……但我不后悔。然后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宛若孤魂野鬼。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在唱歌，是他自己在哭泣；他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他曾经在一个时空死去，又被救了回来。

    他的眼睛一痛，眼前出现了更多零碎的画面……他看见他拉着一个男孩的手在漆黑的屋子里奔跑，时钟的滴滴答答迟钝缓慢……他们在一个装着无数大脑容器的房间里接吻，幽蓝的灰尘在唇边飞舞……一个男人古怪而诡异的笑容……一道绿光，一声玻璃破碎，又是一道绿光……

    他听见了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以及那个男孩的低语……他想说真的不是你欠我，你没有做错，你不要道歉，真的，真的……

    然后是一束刺眼的白光，一股冰凉的力量包裹住了他碎裂的魂魄，他的胸口忽然无比滚烫起来，有什么在抽丝生长、有什么复生了、又有什么在悄然毁灭……

    原来他已经死了一次，他失神地想着，死过一次的灵魂还能再一次被摧毁吗？逃过死亡的力量，会再次被死亡威胁吗……让他站在这儿的除了一股脑的疯劲、除了时间与空间的回溯、除了曾经泯灭的自己，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绿光终于吞没了他，就像另一个在漆黑中陨落的自己。

    德拉科眼前一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哈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侧脸的颧骨硌得难受极了，髋骨也隐隐作痛。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丝绸般的隐形衣从身上滑下，他急忙将它拾起，折起来塞进口袋里。

    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身上还披着一件隐形衣……哈利边想边往楼下走，客厅里空空荡荡，一切家具都一如既往地摆放着，没有一个人。

    他的身体晃了晃，蓦然止住了脚步。他想起来了。他被德拉科关在房间里，后来他离开了房间……最后他看见的就是一道红光。他击昏了他。

    这个人真是疯了……疯了！完全疯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罗恩和赫敏正遭受着威胁——不，也许整个霍格沃茨都……！不过为什么斯内普会死去？

    哈利在客厅里喊了几声德拉科的名字，但没有听到回应，也就懒得管。既然他会把他扔在这儿，那就证明他应该已经去了霍格沃茨。也许他已经去帮助他们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叫上他？还要把他击昏，难道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胜算更大吗？

    哈利没有想太多，披上隐形衣后便幻影移形到了霍格莫德。在他预料之外的是，霍格莫德挤满了形形□□的人，大多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还有一些不知从何处赶来的装扮奇怪的巫师，他们一脸悲伤、抱在一块儿，有些人用手帕擦着眼泪，还有人愤怒地咒骂着。

    哈利小心翼翼地从他们中间穿过。他隐约听见他们的议论中似乎提到了他的名字，但具体内容却难以听清了。

    他穿过蜂蜜公爵的地窖，踏入了霍格沃茨。他来到三楼的走廊上，沿着扶梯往下走。哈利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人，他的疑惑也没能得到解答，内心反而更不解了。

    霍格沃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四处都是倒塌的石柱和破碎的半块墙壁，烧焦的围幔落在地上沾着肮脏的脚印，树木东倒西歪、支离破碎，到处燃着火，空气中浮动着令人窒息的哀痛气息。

    他看见了角落里正在疗伤的受伤巫师，他们躺在白布上，庞弗雷夫人往他们的伤口上涂抹着药水，而金妮则给她打下手。

    墙角还安置着一些用布裹着的尸体，哈利不敢去看那些被白布盖着的人的脸。他的内心充斥着极度的恐惧，他害怕会看见一张张熟悉面孔，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但无论如何，哈利知道自己来晚了。战争结束了，霍格沃茨已经被摧毁，他来晚了，什么也没有做到。

    可是他的朋友们去哪儿了？罗恩、赫敏、德拉科……他们都在哪里？还有伏地魔，他已经被杀死了吗？还是说他攻占了这儿，所以他们才显得这么悲伤？

    哈利穿过礼堂，来到前厅。聚集在前厅的人更多了，不少巫师都坐在地上交谈着，门柱旁挤满了人，哈利还在其中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纳威、汉娜、厄尼，纳威和厄尼正安慰着哭泣的汉娜，她的双肩耸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唏嘘着说道，不停地抹着眼泪，可泪珠还是不断往下掉，“但我、我太伤心了，哈利死了，神秘人掌权……我们该怎么办？”

    哈利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死了？他明明还站在这儿，为什么她会这么说？

    他稍稍地移到了他们身后，蹲下身，仔细地分辨着他们的对话，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我真不敢相信，他为什么要去禁林那儿送死……谁都知道是送死啊！躲起来也比死掉好得多……”

    “是啊，确实……我宁愿他藏起来……神秘人还让所有人看他的尸体，说了那些侮辱的话……哈利明明是为了我们——他才不是逃跑的时候死的，谁会相信！”

    “哈利他不会逃的。他不会。他也不会躲起来。”纳威忽然说道，他圆圆的脸绷得很红，“因为他是哈利。”

    “可是……”

    他们后面的谈话哈利已经没有再听下去了，他的脑中一直回响着那几句话，头痛欲裂。

    有人冒充了他，去禁林见了伏地魔，并且被他杀死。那个人代替了他。他代替了他。

    是谁？会是……谁？哈利捂住了头，他想起醒来时看见的温柔而沉默的面孔，想起那专注的眼神，想起最后消失的红光。

    这一切都像极了一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