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这是成功了吧?这个不是哈利吧?”他小声问道,一只手攀着德拉科的肩膀,后者忍住了不把他抖下去。
“你给格兰杰发信号了吗?”
“发了……但是……”罗恩咽了口唾沫,他看见“哈利”坐起了身,目光如刀。
“哈利”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他摸了摸口袋,然后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德拉科猜测他可能是想使用无杖魔法,但显然失败了,因为他的表情变得很狰狞,像是一张毁坏了的油画。
他开始摇晃那细细的栅栏,手指一根根收紧拢着那细铁柱。那看着极为脆弱的栅栏此时却不动如山,在他的晃动下隐隐亮着炼金术的银蓝色光芒。
“没有用的。如果这样能逃出去的话,我早就逃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了,“哈利”转过头看向格林德沃,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狼狈的状况,他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你逃不出去不代表我也不行,老头。”他冷笑道,紧紧拽住了栅栏,“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
“这是我建的监狱,我当然最清楚。”格林德沃无动于衷,“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到这儿来的,不过没想到却是以这种形式。”
“你想要吓唬我?”伏地魔眯起了眼睛,“这种做法真是愚蠢至极……”他扭头看向德拉科和罗恩,嘴角扯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还有你们,等我出去了你们就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了……不自量力的波特……”
他没有再尝试着出去,而是闭上了眼。德拉科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有人在拉扯着他的心脏,更准确地说是心脏内部的魂魄……那是一种轻微呼唤,一丝微热的、战栗的力量,和他与哈利亲密时所感受到的完全不同。更强烈,也更迫切。
他也合上了眼,落入一片漆黑。
漆黑中延伸出一条细长的道路,他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道浅浅的光芒。他追逐光芒向前狂奔,光的尽头有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影子。他的视线摇晃着、摇晃成碎片,光芒却越来越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直到他跑到光芒尽头才发现那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哈利攀在伏地魔身上,后者紧紧抓着他的脖子,他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双眼涣散。
德拉科目眦欲裂,他扑上去用力去掰伏地魔的手,但很快就被男人甩到了一边,重重摔在地上,浑身都火辣辣地痛。
他撑起上身,睁开剧痛的眼,他看见哈利被死死按在地上,腿无力地踢踹着,但动静却越来越小。德拉科再次发了疯似地跑过去,这次他用力拖住了男人的腰将他使劲往后拖,伏地魔晃动着身体试图把他甩下去,他向后踢着腿,重重踹在了德拉科的膝盖和小腿上,男孩咬牙忍着痛,紧抱着不松手。
伏地魔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推搡他,他尖锐的指甲刮伤了他的脸颊。德拉科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他的大脑胀胀的痛,如同被吹鼓了的气球,而男人又用手肘去砸气球薄薄的皮……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臂将他往外扯,有人在他耳边喊着“德拉科”,他睁开了眼,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被那个人带着往回跑。
“你给我记着,波特,马尔福!”身后是伏地魔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在朝他们追来。在这个无法使用魔法的意识世界他们都是平等的,谁都不能隔空杀人。
德拉科望着身边的男孩,他紧拽着他往前跑,脖子上有一圈被掐出的红色印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哈利朝他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回去,德拉科,不要沉陷在意识中!回去——”
男孩松开了手,转身面对着飞快到来的伏地魔。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哑了,喉咙僵直,嘴巴被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想扑上去将他带走,可眼前的场景却越来越模糊了,那泼墨一般的黑暗旋转着渐渐淡去,他用双手蒙住眼,可却是真真实实地触碰到了眼皮。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地上,罗恩正在一边惊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
“马尔福,马尔福!你还好吧?”罗恩摇晃着他的肩膀,德拉科按了按额头,拨开了他的手坐起来。
他甩甩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顾罗恩的劝阻大步走到牢门前。他盯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男孩,后者也睁开了眼,红如夕阳。
“你对哈利做了什么?”他紧皱着眉,眼睛微微眯起。
伏地魔冷冷地看着他,低声说道“谁给你这个胆量来质问我,德拉科?”
“你只是不敢承认自己失败罢了。”德拉科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样和伏地魔说话的勇气,他浑身发烫,恨不得一吐为快,“你被我们打败了,你觉得耻辱,对吗?”
“显然你觉得占点口头便宜能让你感到自豪,小男孩。”伏地魔笑了一声,德拉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把哈利的声音发得如此尖刻。
“所以哈利呢?他打败了你,不是吗?”
“他死了。”
“你说谎。”沉默了几秒之后,德拉科高声驳斥道,“他没有死,如果他死了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他已经死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伏地魔轻声说道。他不再理会德拉科,合上了眼睛,德拉科仍然瞪着他,却发现他的表情下一刻就变得极为扭曲。
“不,你在做什么?你敢这么做——你居然——”他怒吼着,抓住了栅栏,德拉科吓得后退了一步,内心猜测着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也许哈利已经拿到了金杯,将它交给了赫敏……伏地魔果然在骗他,哈利没有死。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打量着伏地魔的眼神也变得得意起来。
伏地魔忽然站了起来,直直地对德拉科对视。那双通红的眼睛似乎在融化,深色的瞳孔化为一滩血水打着旋没入了中央,绿光在眼球边缘慢慢闪现,像是明亮在山后头的极光。
德拉科咬住了嘴唇。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铁柱,紧紧地握着,仿佛一松开就会倒下去。他想伸手进去触碰那个男孩的肩膀,但不知为何却无法移动手臂……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来自黑暗的守望依然在闪跃。
哈利的眼睛终于变回了完全的翠绿,春水般洁净明亮。他晃了晃脑袋,身体一滑倒了下去。
“哈利!”德拉科下意识就想冲上去,但却一头撞在了栅栏上。他回过头看向罗恩,男孩马上反应过来,拿着钥匙串冲上来。他哆嗦着在月光下寻找着对应的钥匙,德拉科等不及了便一把夺过开始自己找。
他终于找到了那把小小的钥匙,颤抖着将它插入钥匙孔中,用力拧转。可令他没想到的却发生了——钥匙根本无法拧动,德拉科将它抽出来再重新尝试,可依然没有办法。
“怎么回事?!”
罗恩从他手中拿过钥匙试了试,也没有成功,牢门的锁像是忽然被冻结了似的无法转动。德拉科死死地瞪着那只锁,他蓦然转身走到了格林德沃面前,问道“请问这是怎么回事?牢门怎么忽然开不了了?”
老人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他扫了一眼躺在牢房中的哈利,回答道“你们和我说过是将一个黑巫师关进来。”
“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这个监狱一旦将人关进去后就打不开了。”
“——你说什么?!”德拉科瞬间头昏目眩,他几乎要在格林德沃身上瞪出一个洞来,而老人依然是一副置身于外的神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也不是完全打不开,但那需要很强大的灵魂力量……非常强大,绝不是你们能达到的。”
“那么你可以打开吗?”德拉科像是醒了过来似的,问道。
“我当然可以,但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我够不到那把锁。”
德拉科的双眼又熄灭了,他转过头,罗恩瞪着眼看着他,眼中布满了血丝。
“也就是说,你欺骗了我们?”他忽然大吼道,“你告诉我们是可以打开的!”
“是你们想要用这个监狱,我没有逼你们这么做。”格林德沃冷笑,“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只打算让我自己才能打开它。”
“但你明明可以提醒我们——”
“算了,罗恩,已经太晚了。”德拉科突然说道。他走到牢房面前蹲下身,伸手去触碰那个男孩的手臂,“说什么都没用了。”
罗恩哑了声,红着眼望着地面上被竖条纹分割成一道一道的男孩。他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但却越来越多了,不禁有些庆幸此时没人在关注他。
到底该怎么办?他的大脑乱成一团,哈利被关在监狱里,也许他永远都出不来……不,不,他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罗恩低下头,眼泪落进了沙石中。他看见了被他放在地上的硬币,其中一块的形状微微发生了改变,这代表着赫敏已经带着金杯回到了布莱克祖宅。她现在在那儿满怀欣喜地等他们了,可他该怎么告诉她都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能告诉她,哈利被关在里面无法出来?罗恩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把头皮抓破了。
不,他不应该这么想……赫敏早晚会知道的,他应该把她叫过来,说不定她能想出办法……对,赫敏这么聪明,她肯定能找到办法……罗恩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金色的硬币,它用于通知紧急情况,一旦有一方使用了它,另一方就得无条件幻影移形到身边。
他将它捏在手中,正要用力按下去,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风声,然后它拥挤着将门推开了,大大的月光正对着敞开的门。极冷,黑而空洞。
他不知为何打了个寒噤。
第194章 唯一的圣火
德拉科没有抬头。他听见了罗恩不易察觉的啜泣,也听见了那古怪的风声,以及随后的一连串爆炸音。罗恩缩着身子躲在了墙角,德拉科仍望着牢狱中的男孩,他的侧脸那样沉静,流淌着黑色河流。
如果他将永远被困在这儿,那么他该怎么办?他无法忍受没有他的日子,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爱人身陷囹圄。他愿为他赴汤蹈火,愿意为他承担所有灾祸,可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他对他的灾难无能为力,他只能目送他去送死,他甚至无法阻拦这一切——是的,他没办法。他的意愿没有人能改变,他总是如此心无旁骛,把他抛在身后。
他想朝他大吼,为了一个魂器失去半生自由,这值得吗?为什么不能好好想一想呢?!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为他想一想,想一想他失去他以后会有多痛苦?……为什么不呢。
德拉科垂下头,缓缓将脸埋进了手掌心,轻轻笑出声。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他绝对没想过他。
“……真是无情。无情又愚蠢……谁受得了你?”他嗫嚅道,那声音说不上是哭还是笑,“冲动、固执、逞英雄,下辈子可别再让我爱上一个格兰芬多了,我真的是受够了。”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响,仿佛一阵飓风将所有的树木都刮倒了,又仿佛是一个巨人在拿着锤子重重地捶打地面,整座塔都摇晃起来,石屑从头顶沙沙落下。德拉科向前靠近了一步,将额头压在栅栏上,他的手穿过栅栏间的空隙向前伸去,去触碰男孩的肩膀。
“醒醒,哈利。”他说道,“快醒醒……”
“快点醒来吧……
“求你了,看我一眼啊……别这样,真的。
“哈利……”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又抿成了直线。他闭上了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下,在布满灰尘的脸上画出了两条沟壑。
眼前是一片黑洞洞的虚无,眼泪漫过睫毛的触感格外清晰。他在意识中前行着,他想感受到曾经的光亮,可并没有,哈利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呼喊着,希望能唤醒他,让他睁开眼。
“哈利……哈利……哈利……
“哈利……哈利!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
他大吼着,撕心裂肺,声音没入了无息的黑暗,像是被吞噬了。无人回应。
泪水渐渐将视线模糊,他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
“别抛下我,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求你了,所有人的救世之星——”他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失魂落魄,“可我只要我的哈利·波特。”
黑暗中只有他绝望的哭泣声和唏嘘声,德拉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和父母一起去北欧的阿尔卑斯山旅游,那时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针织帽和龙皮手套,缠着围巾,口中呼着白气。那茫茫的雪原在眼前延伸,一望无际。他望着雪地上坑坑洼洼的幽蓝雪块侧影,以及更远处积着雪的低矮灌木丛、雪松、生长在岩壁上的浅灰色丛草,还有那棱角分明的森黑山岩、洁白雪山上落下的水彩水渍般的冰蓝影子。
那么远、那么冷静,像是巨大的镜子倒影在世间,投射着来自天国的仙境。
而待他回头一看,父亲和母亲却都不见了影子,只有冷风抽刮着他僵硬的脸颊,以及涌过整片白海的荒漠。他在空寂中大喊,哭着呼唤他们,可没有人回应他,这片与世隔绝的冰雪仿佛丧失了所有人烟,独留他一人。
他抽抽搭搭地蹲下身,他讨厌这种一望无际的东西,他害怕被人抛下,他发誓要紧紧抓住他们的手。
德拉科站起身,他慢慢地朝空中伸出手。他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哈利·波特,”他说道,“……我需要你。”
一片死寂。
然后,一道光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浑身一震,向上望去。那儿是一团黑雾,雾中飘浮着一个熟悉的男孩,一排排黑栅栏将他禁锢着,分割成了无数片。
光线将他们两人连在一起,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圣火。
他将手举起,朝着他大喊“抓住我的手!”
“抓住我的手,哈利!”
“哈利!哈利!哈利——哈利——”
黑暗中有了回声。
罗恩在墙角缩成一团,一脸惊惧地望着那扇摇晃不定的门。他觉得它在五分钟之内就会倒下来,不,三分钟,或者更短。一阵剧烈的摇晃使他险些摔倒在地,他撑着墙壁站起身,却发现墙壁似乎在被分解,石砖如同流沙从指缝中漏过。他从破碎的缝隙中看见了夜空,还有黑袍的一角。
他捂住了嘴,快步跑到德拉科旁边晃着他的肩膀“快走,快走!他来了!——他要把这座塔都毁掉!”
然而德拉科没有回应,他仿佛失去了意识,身体随着他的摇晃而前后摆动。
罗恩回头看向那扇门,它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夜空中刮起了风暴将月光完全掩盖,高塔陷入了彻底的黑暗。那野兽般的风声中夹杂着催命般的脚步声,死神举着镰刀在徐徐靠近,他不紧不慢,要带走所有人的性命。
他看了哈利最后一眼,咬咬牙抱住了德拉科的后腰,低声说道“对不起……”
他还没来得及发动幻影移形,那扇门便迎着面倒下了,重重压在杂乱的地面上。然后他听见了像是玻璃或冰块破碎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迭动着如同波浪,积聚着引发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