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疼痛令他清醒了一些，他的眼前开始出现狭窄房间的墙壁和木门，但梦境的影子也在视野范围内晃动，忽明忽暗。伏地魔的声音依然在脑中徘徊，哈利抓着玻璃片再次朝同一个伤口刺去，粘稠的液体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他拖着自己的身体挪向床边，但身上的被子太碍事了。他扭转着身子想把它扯掉，血随着他的动作溅得到处都是，可被子却依然固执地纠结在身上。哈利蓦地恼火起来，他抓起旁边所能拿到的东西便用力扔了出去，希望能听见一声厚重的巨响，但却没有，反而是指尖传来了一阵刺痛。
他低下头，手指已经被刮出了一道血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扔掉的东西是他眼镜的碎片。
内心的烦躁与愤怒难以排解，而他又深刻地明白这种情绪毫无道理。他找不到可以埋怨的对象，他只能怪自己，都是他的错……哈利爬上床，在床铺上疯狂地打滚，试图用这种方式平息内心的躁动。他不想安静下来，那会让他听见伏地魔的声音，会让他明白自己有多丑陋……
“哈利！——你怎么了？”
那是谁？……他听不见，听不见……
“哈利！快停下！”
有人冲进了房间，他感觉自己的腿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过了一秒，哈利忽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他这副样子肯定非常难看——杂乱的头发、凌乱的衣服、被子糟糕地缠在身上、随处可见的血迹……完全的失态，像个发疯的怪物，他们一定不想看见这样的他，他们一定被他吓呆了，在内心暗暗嘲笑……
“别过来，别看我！你们都出去！”
“哈利——”
“出去！别过来——”他胡乱蹬着腿，他不知道自己踢中了什么，口中一直吼着一样的句子。他的声音很快就哑了，喉咙撕裂般疼痛，但他知道他们依然站在那儿没有动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难道听不懂人话吗？哈利恼怒地想，他们难道不知道应该给他一些私人空间，而不是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看他吗？就算是怪物也有人权……
“你们先出去，我来安抚他。”一个声音响起。
“不，马尔福——”
“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又争论了几句，只听门哐的一声关上，周围似乎静了下来。哈利停了一瞬，更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不，不行，他缩成一团。不能让德拉科看见他这个样子，不可以……他会怎么想他？他肯定会厌弃他，他自己都厌弃他自己……
床垫陷下去了一些，一个人跨上了床向他靠近。
“哈利。”他说道，“你别怕，哈利，是我——”
“不，滚开——”
“别怕，哈利，我会保护你的。”那人扯下了他围在身上的血迹斑斑的被子，将他一把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
哈利任他抱着，他直愣愣地盯着那人坚实的背脊看了一会儿，蓦然挣扎起来，但对方马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背，死不松手。
“放开我，德拉科，放开我——”
“不，我不会松手的，哈利。”
“滚开，我不需要！”
他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发泄似的越咬越用力，男孩浑身紧绷，却没有放开他，也没有挣扎，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温柔地安慰着他。
“别怕，没事了，别怕……”他低声说道，“别怕……”
哈利浑身颤抖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松开口，口腔中充斥着一片血腥味。他忽然泄了气，低头靠在他胸前，紧紧抓着他的袍子。
鼻间是一股好闻的味道，似乎是某种奇异的花朵与热带水果混合起来的芳香，与铁锈味搅在一起却莫名令人鼻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对不起，德拉科。”他轻声说道，“一定很痛吧。”
“没有你痛的万分之一。”德拉科把他的头抬起来，严肃地观察他额头上的伤口，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但确实有些吓人，“以后我不允许你再伤害自己，听见了吗？”
哈利没有说话，德拉科拍了拍他的脸颊“回答我，哈利。”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你们一定觉得我非常无理取闹吧。无缘无故朝你们发脾气，还做出这样的举动……我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堪……”
哈利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又到了崩溃的前兆，德拉科连忙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哈利，我们都明白的——”
“不，你们不明白——如果有一天我把你们都杀了，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如果我成了神秘人的帮凶，如果我——”
“不会的，哈利，你要相信你自己——”
“不，这一切会发生的，他都告诉我了——神秘人告诉我了，他就是在那个梦境里给我下了诅咒。我不相信我自己，你们也别信，我会把一切都搞砸的！”
“这一切不会发生的，我相信你。”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了，会的！”他忽然朝他大声怒吼道，眼眶发红，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看起来狰狞极了。
德拉科平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泪珠。
“我去倒热水帮你洗脸，然后我们处理一下你的伤口。”他说道，下床走到桌边。
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魔杖变出了一个脸盆，然后又往里面加了一些热水，将手伸进去试了试温度，调节到合适水温后将水盆端到床头柜上，拿出一条毛巾沾了水替哈利擦拭脸上的血迹。
哈利感觉湿热的毛巾力道柔和地摩擦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而德拉科的另一只手则贴着他的后脑勺固定他的头部。他垂下目光，看见了对方肩头被他咬出的血印，内心又是一痛。
德拉科将毛巾放进水里搓了搓，顿时渗开了一层被稀释的黄色，哈利望着他保养良好的修长手指，心想这人肯定从来没有做过家务。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而这时德拉科正好端着洗脸盆离开了。听见这个问题，他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坦然地点点头“当然了，我爸爸说过那可是仆人做的事情。”
“……可是你家的家养小精灵已经被驱散了。”
“雇一个保姆还是很容易的。”德拉科耸耸肩，“放心吧，你嫁过来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干粗活的。”
哈利“……”
“对了，哈利，我要开门让罗恩和赫敏进来了。你不介意的话——”
“不行。”哈利条件反射地阻止道，他抬起头对上了对方澄澈的灰蓝眼睛，嗫嚅道，“我……我没脸见他们。”
“但他们想见你，哈利。”
“算了吧，谁会想见一个怪物？”
德拉科放下毛巾，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捏起了他的下巴“听着，哈利，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可以骂我、朝我发脾气，或者揍我一顿，但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贬低自己——”
“那你会怎么样？”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偏过头吻住了他。
口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哈利吃惊地扭转头部想要避开，然而德拉科按住了他的脸不让他乱动。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哈利一直在奋力挣扎，他们从床头滚到了床尾，最后连德拉科的嘴唇都咬破了。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哈利瞪着他不说话。
“有进步，哈利，牙齿真锋利。”德拉科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抹下来一层血，于是伸出舌头舔掉了，“但我要说的是，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我就吻到你说不出话为止。”
哈利笑了一下，挑衅道“那么你还想再被我咬一次吗？”
“看来你的牙口很好。但是亲爱的，我认为你应该用它来咬别的东西。”
哈利一开始没听懂他的话，当他反应过来后脸马上涨得通红，恶狠狠地踹了德拉科一脚，嘀咕了一句“真下流”。
德拉科耸耸肩，将地上的各种碎片都清理干净后让哈利穿上拖鞋下床。由于没戴眼镜的缘故哈利看得有些模糊，于是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德拉科的腰“你有看见我的眼镜吗？”
德拉科身体一僵，没有回答。
“不会是被你清理掉了吧？”
“……”
“这是你弄掉的第二副眼镜了，德拉科。”哈利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德拉科眼珠子转了转，马上赔笑着说道“噢，亲爱的，你以前的眼镜太旧了，我可以帮你重新定制一个高级货——”
“你这副嘴脸让我想起了你以前讨好斯——斯拉格霍恩教授，德拉科。还有，别叫我亲爱的，太恶心了。”
“都听你的，亲爱的。”
“……”
“那么我就要去开门了？——听我说，哈利，先让格兰杰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们一起讨论。”德拉科快速地说道，不给哈利反驳的机会，“我们都很关心你，没有人觉得你是个怪物。”
哈利张了张口，皱着眉，最后才慢慢地点头。
“好吧……就照你说的做吧。”他叹息着妥协了。
德拉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真乖。”
第172章 行进
哈利感觉被他触碰的地方又热又麻，触电了似的迅速传递至心扉。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容易受德拉科影响了，几句话就能被他安抚，但他也明白实际上对方也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如果在以前被他这么吼他早就掉头就走了，根本不可能会耐心服侍他。
这只是因为德拉科爱他而已，所以他对他百般忍耐。但如果他真正见到被伏地魔附体的自己，如果他真的因为自己而受重伤，他还会这么想吗？
哈利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当然，也许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想。
打开门后他们发现罗恩和赫敏并没有站在门口，也许他们是等不及先回去了，但这反而让哈利放下了心。如果他和德拉科的对话都被他们听见了的话，他绝对会羞愤至死。
他们一起走进哈利、罗恩和赫敏住的卧室。房间里开着日光灯，照得周围一片亮堂。之前德拉科看见的狼藉场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花瓶里也重新插上了新鲜的百合花。
赫敏和罗恩本来正在讨论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后便马上停下了。哈利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前一定在讨论他，并且尖刻地猜测并不是什么好事。
德拉科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朝那两人点点头。赫敏和罗恩也回以微笑，他们对视了一眼，后者犹犹豫豫地开口“哈利，你还好吧？……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吧？”
一听这话，哈利蓦地气不打一处来，他这种语气仿佛就在说他肯定有问题似的——哦，没错，他们肯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在背后议论他……
德拉科低头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抚平了他的眉头，说道“他的额头磕到了，有没有酒精给他消消毒？”
“哦，有的！”赫敏连忙打开了她的珍珠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医用酒精和棉签，在哈利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替他替他涂抹。
冰冷的液体触碰到伤口时有一丝刺痛，随后是一缕一缕扩散的针扎般的痛感。哈利觉得大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他晃了晃头，内心重新平静下来。
以后的交谈便顺利了许多，哈利努力地回答着他们的各种问题，德拉科时不时在其中做补充。他看得出赫敏和罗恩非常想弄清楚他和伏地魔的这种联系是怎么产生的，他询问地望向德拉科，后者似乎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做了一个“你只管说”的手势——当然，这只是哈利自行解读，实际上对方只是摊了摊右手而已。
于是哈利深吸了一口气，把他在坠塔之后做的那个梦告诉了他们。
“……也就是说，神秘人偷窥了你的记忆，然后他假扮成马尔福迷惑你？是这样吗，哈利？”罗恩看起来有些害怕，他觉得这种事简直太难以置信了。
“他附身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德拉科身上，然后借助他给我下了这个咒语。”哈利解释道。
他注意到赫敏一直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赫敏，你想到了什么吗？”
“噢，哈利，你知道，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在你从天台上摔下去以后。有很多人都看见了神秘人施展的阿瓦达索命咒，不过很奇怪的是神秘人那时候似乎也昏了过去。当然，没人敢上去看，后来是贝拉特里克斯将他带走的……我们上塔后只看见了昏倒的马尔福。”赫敏说道，“按照你的说法，也就是说在神秘人朝你发射咒语后你们三个人同时陷入昏迷，进入了那个火车的梦境……这很不合理，我没听说过阿瓦达索命咒的效果会是这样的。它一直被喻为‘最简洁的死亡咒语’。”
“我倒觉得不奇怪，哈利本来就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逃过阿瓦达索命咒的人嘛。”罗恩耸耸肩，“现在可是第二次了。”
“不，这不一样……不一样。之前有哈利母亲的咒语保护着他，可是哈利你后来说过，神秘人复生的时候使用了你的血，对不对？他可以触碰你了，那个咒语也无法阻止他……哦，我搞不清楚，也许我们得去问问更有见识的巫师，比如麦格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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