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挤满了兵马大道的两侧,想要看看这位长盛公主是否如传说中那般风华绝代。
金陵人这厢里说着闲话,那厢长盛公主的尊驾已经到了。
金陵城厚重的朱红大门徐徐打开,一列车队出现在金陵外城门口。
公主座驾驭四匹白色骏马,美轮美奂的车厢绘金鸾彩凤图案,车厢四角各缀琉璃灯碧玉铃,足见身份尊贵。另有侍卫队三十六人,贴身侍婢四人,随
行马车六驾。
上官元庆上了公主座驾,按照大渝礼仪向公主请了安。
因为上官元庆在大渝的时候曾任皇子教习,公主也去听过他的课,所以他和公主也十分熟稔。公主身背故土,一路奔波,本来思乡情切,见到过去的
老师,立刻觉得十分亲切。不过奉礼迎宾,看重时辰,大梁皇帝设了宫廷夜宴,还在等着给公主接风洗尘,不可耽误,因此寒暄几句便罢了,上官元
庆下了马车,整理好队伍,重新开道。
由上官元庆为先,梁国司礼骑打头,公主座驾在内,侍卫队在侧,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城门,转道兵马大道。
而这个时候,庭生正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
他的身份还未被皇帝承认,因此不能跟着其他皇子皇孙在宫廷夜宴面见公主,只得和大部分金陵百姓一样在兵马大道边等着看个热闹。可是他毕竟才
十二岁,个子还没有长成,刚听得人群里一阵欢呼雀跃,踮脚想要看个究竟就立刻被挤到后排去了,淹没在黑压压的人头里,只听着头顶上人群嘈嘈
切切议论个不停,却没有一句能听清。
“想不想知道公主究竟长得什么样?”突然有人低头问他。
说话的正是蔺晨。本来庭生说今天公主驾临,外头肯定摩肩接踵,应该待在靖王府不要出来凑这个热闹比较好,可是偏偏蔺晨一定要拉他出来看热闹
“你想你活了十二岁,还是第一次看公主进城。”蔺晨说,“这样的热闹都不看,你想你这辈子还能看几次。”
庭生被说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被蔺先生说服。
“想是想……”庭生说。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蔺晨却微微一笑。他笑得不怀好意,可是还没等庭生分辩,蔺晨却一把将他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庭生立刻羞红了一张脸。
他十二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坐在别人肩膀上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断然做不出来。
再加上,后面立刻有人嫌他遮挡视线。蔺晨却毫不介意,回过头去苦了一张脸道“哎,各位叔伯大娘,我这侄子身体不好,天天病在床上,难得出门
一趟。今日听说公主要来,我便带他出来高兴高兴,还望各位叔伯大娘多多包涵。”
看着蔺晨演技超群,没羞没臊地讲大话草稿也不用打,庭生正想让蔺晨赶紧放他下来,但是有什么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今日公主驾临,不仅禁携兵器,而且大道封闭,商铺也不准营业是不是?”他问蔺晨。
“是啊。”蔺晨抱怨,“真麻烦,害我想去春风楼吃碗莲藕粥都去不了……”
“先生你看,”庭生打断了他,指着不远处商铺二楼虚掩的窗户里晃动的人影,“那么那些人又是谁?”
+++
萧景琰赶到兵马大道的时候,骚乱已经平息了。
之前皇帝命靖王率一众禁卫在金陵内城朱雀门外迎接公主。结果他在朱雀门外等着,突然有侍卫紧急来报,说是有贼人居然在兵马大道拦截公主座驾
好大的胆子!
萧景琰立刻带着列战英和一队精锐禁卫赶往兵马大道。可是到了兵马大道,又听来报说那些贼人抢了公主座驾从兵马大道转道容正道。容正道转过一
个大弯就是白水桥,这群匪贼估计是想从白水桥自南城门强行突围出去,但是终于在过白水桥两里地处被擒。
萧景琰一路策马急行去,看见司礼骑在整理敌我两方人员的尸体。路边还有一些在这次事件中被无故波及的受伤百姓。
“叫些官医来为百姓医治。”萧景琰嘱咐属下,然后问司礼骑的掌司,“公主呢。”
“如刚才所报,公主人没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现在正在司礼监的别院休息。”掌司说,“请靖王殿下跟我来。”
萧景琰松了口气。若是公主在金陵城内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肯定难辞其咎。好不容易和大渝改善的关系说不定又会恶化。
“公主随从呢?”
“最靠近公主座驾的侍卫们是最先被杀的。当时那群黑衣人从街道两边楼上的商铺里跳下来,就瞄准了这些侍卫,杀人夺马都在一瞬之间,根本就没有
给我们反应时间。还有几个黑衣人直接跳到了公主的尊驾上,杀了车夫抢了马车就立刻策动马车狂奔起来,待我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
。”
萧景琰点点头,然后他想起来问“那上官元庆大人呢?”
“我们没有救下上官大人,上官大人也被那伙贼人砍杀了。”掌司满脸愧容,“还请殿下责罚。”
萧景琰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主入城一事,陛下本来就是交给我办的。若要责罚,第一个责罚的也该是我。”他道。
司礼骑本来就是以仪仗为主护卫为辅的机构,他又怎么能推罪在他们身上。
只是想到上官大人,萧景琰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三年来,上官元庆奔走梁渝两国之间,书信往来,斡旋其中,萧景琰有时候跟他聊天,他总说,如今两国交好,他的使命已成,可以无愧于心衣锦
还乡了。只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却殒命于今日。
他转而想起来问“可否有生擒贼人?”
“贼人都在对战中被杀了,只抓了一个活口,现在已经押往刑部审问。”
萧景琰倒想知道,到底是哪来的贼子,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金陵城内天子脚下做这种杀良臣劫公主的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着掌司向司礼监的别院里走,却在中庭看见了一个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萧景琰惊讶地瞪着眼前人“……你怎么在这里?”
“是啊,”蔺晨笑笑,“我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殿下。”
“殿下,今日正是这位大侠出手相助,”掌司连忙跟萧景琰报告,“若非如此,恐怕就凭属下能力,实在无法保得公主平安。”
这时庭生匆匆从内堂奔出,看到他,立刻行礼道“殿下。”
萧景琰看见庭生手里捧着纱布,不禁拉过庭生上下打量“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蔺先生。”庭生说。
萧景琰看向蔺晨“你受伤了?”
“都说了不要提了,”蔺晨摆手,“一点小伤。”
“怎么是小伤?”庭生道,“殿下你看,好大一道血口子。”
萧景琰想去查看蔺晨的伤口,蔺晨就往后躲。
“真的是一点小伤……”
可是没等他说完,萧景琰一只手已经按在他肩膀上,硬是扳过蔺晨的身体看。
从前面看不出,白衫后面果然破了,血淋淋一片。
“轻点轻点,”蔺晨忍不住叫痛,“我这是没被贼人弄死,先要被殿下弄死。”
萧景琰抿着嘴唇“刚刚是谁嘴硬说小伤来着。”
掌司总觉得风头有点不对,明明是这位大侠救了公主,可是殿下看起来却对这位大侠有点生气。他连忙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殿下您刚刚不在,这位大侠武功真正出神入化,用一把扇子就制住了一群贼人,哦,就连那个活口也是大侠生擒的。”
“扇子御敌,你可真风雅。”萧景琰哼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今天公主大驾,说了不准带兵器出街,我当然只揣把扇子就出门了。”蔺晨道,“我和庭生本来只是来看看热闹的嘛,谁知道会碰到
有人劫道呢。”
萧景琰看看蔺晨手上的扇子。那风流之物如今只剩下一把破破烂烂缠丝带缕的扇架。
扇子虽然加了铁骨,扇面也用孟白丝绢制造,比普通扇子坚硬很多,但是扇子再牢,也只是把扇子,禁不住那几个劫匪轮番锉骨钢刀伺候。
“可惜了我一把好扇子。”看看手里的扇骨,蔺晨惋惜地说。
其二 宫廷夜宴
晚宴设在清泉殿。
清泉殿是一处高阙,建在百步台阶之上,中间是宫殿,美轮美奂,外围又设回廊,流檐飞顶。在夏夜若打开前后宫门,就会凉风涌动,分外爽快,让
人如沐清泉之中,因此才得名清泉殿。
因为清泉殿夏天宴客尤为合适,皇帝便选了此处招待长盛公主,为她接风洗尘。
殿内歌舞升平,满座大臣宗亲,可是萧景琰却仿佛和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他还思忖着白日里兵马大道惊魂一幕,想着刑部什么时候能够审出一个结果来。这么想着,视线在人群里穿梭,却不小心和长盛公主的视线碰在一起
她朝他微微颔首。出于礼节,萧景琰也微微点头向她致意。
她确实如同人们口中相传的那样是个美人,但是还没有美到能让萧景琰的目光驻留。
视线岔开去,在觥筹交错舞裙飘旋之间游离着,然后落在某人的白衣上。萧景琰看着,然后突然惊觉自己竟然不自觉地看了好久,于是便强迫自己把
目光移开去,又转向面前的歌舞宾客,可是视线飘忽没有落脚之处,终是忍不住又看向他。
蔺晨已经换掉了早上那身破了一个大口子的衣衫,着了另一身白袍,正转过头去和旁边位子上的列战英在那里议论什么。
……萧景琰突然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蔺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