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一袭蕾丝白裙,端着酒杯走到了明楼身边。
“师哥,你来晚了。”她略带娇嗔,双眸含露。
明诚当然要识趣地离开,不远处的梁仲春满面春风与人谈笑风生。
南田还没有出现,也许正和今天酒会的主角在一起。
“你是……”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明诚回过头,这个人穿着崭新的军装,没有带帽子,面净无须,目光无害而温柔。
“是你?”他的笑容温和,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明诚。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明诚礼貌地解释,“我们没有见过。”
“阿诚,”明楼趁着汪曼春上洗手间的时间,四周环顾,却发现明诚被人阻拦住了。
“先生。”明诚毕恭毕敬地往旁边靠了靠。
“武田雄。”那个人先自我介绍起来,“一名医生。可以叫我阿亚。”
武田雄?明诚和明楼都惊了一下。他们暂时不明白为什么在上一个武田雄死了之后,这个人还敢开一个不小的欢迎酒会。
“明楼,为政府做事。这是我的私人秘书啊诚。”明楼介绍了身边的明诚。
可是,武田雄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看着明诚。
“先生,我先到梁科长那边去。”明诚低声地对明楼说。他和阿亚有过接触,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异常,看来这个人不简单。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露出马脚,干脆就离开。
“明诚先生,请等一下,难道你不记得了,我们见过的。”武田雄挡住了他的去路。
”武田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明诚带着笑容,手指却有些僵硬。
”呃,我不会认错的,就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只不过当时看见明诚先生在忙,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我以为明诚先生看见我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炸弹,炸明诚脑子嗡嗡直响。
这么纯粹的胡说八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明楼也有些疑惑,但是他不露声色地说“武田先生,什么时候到得上海?”
“时间不久,半个月前我刚到上海,在码头遇到了明诚先生。”武田雄用握着酒杯的手指了指明诚,“那件风衣很适合你。扔了太可惜,改天我们约个时间,我送还给你。”
风衣?
明诚看了一眼明楼,天哪,那是他们刚刚接手上海经济的时候。这武田雄何止回来半个月。
当时,明诚委托的人帮助两个学生离开上海去延安,跟日本人打了起来,明诚以去码头看货为理由在暗处保护,还和两人发生了一场恶斗,几个路人被挟持。只不过,警察局长确实处理成了一场人质挟持事件。
“看出来,明诚先生想起来了。”武田雄对着明诚举了一下杯子,“我敬你一杯,救命之恩。”
明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但是就算多余他也只能硬杠在那里,因为他觉得不安”那武田先生怕是认错了,阿诚半个月前因病休息,出门甚少。“
”哦,那真是有缘了啊,出门甚少还能遇见。“武田雄满面喜色,始终认定了明诚。
明楼决定既然对方如此死乞白赖地扒上明诚,不如就做一个机会来试探”既然武田先生这么看重明诚,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吃一顿晚饭,也好看看上海。“
明诚当然知道明楼的想法,也正好可以解决心中的疑问便接着话题“我来安排餐厅吧。”
武田雄不看明楼,而是对着明诚说道“荣幸之至。”
这弄得明诚和明楼都尴尬不已。
☆、第十章(原九 修)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春节,明镜说要去苏州买一些好的布料儿,给明家的三个女人都置办件旗袍。
虽然明楼觉得就阿香那体型,还是比较适合扯布做一件花袄,但是不想扫了大姐的兴,也没说什么。
明镜问过明楼关于明诚现在的是怎么想的。明楼含糊其辞地糊弄着。
当明诚把那张模糊的照片放到了明楼的面前的时候,明楼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受控制了。
他明明已经毁了底片,又把照片给烧掉了。
明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是什么?”
“这是小报社拍得一张照片。”明诚把给明楼带来了一点红酒。
“谁给你的?”明楼接过酒杯。
“我们自己人。”明诚地眼角有笑纹,“只有一张照片,没有底片。”
明诚看着明楼沉思的表情“大哥,你知道这件事吧。”
明楼摇晃着手里的红酒,那魅惑的红色,让他有点儿失神“知道。只是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一时间没有拿定主意,你身体又不是很好。”
明诚点点头。
明楼抿了一口酒“那个武田雄,实在不行看看苏医生那边有没有人可以接触,你不可以冒险。”
明楼对男女□□的启蒙人是汪曼春。
懵懂的爱情在一个午后微醺的日光中,被汪曼春一个露水一般的亲吻唤醒,带着一片淡粉的色彩。
他为什么回想起这些。
这个有什么联系吗?
味道?奇怪的味道。
“阿诚,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明楼敏锐地发现了那股味道来自于明诚的身上。
明诚被大哥那怪异的表情吓住了,连忙举起衣袖嗅了嗅“没有啊。大哥,你怎么了?”放下手,他便看见明楼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里的酒杯倾斜着,杯中的红酒流出来,流到了桌面上,染红了那一沓空白的宣纸。
明家书房的书桌上中有一沓上好的宣纸,明家的孩子启蒙时最先学得就是怎么握毛笔。明楼也握着他的手,交过他毛笔字笔正才能写的出一个好的人字。
明楼伸手制止了他“别过来。”失去了扶持的酒杯顺着明楼松手时的力道,沿着书桌面,咕咕地滚到了地上,红酒从杯口泼出来,沁进了地毯里,“你出去拿药,叫阿香来吧”
“好,”明诚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地出了书房门。
清瘦的背影让明楼有些恍惚,仿佛又看见了胆怯的孩子,被自己的头疼发作惊吓地不清地孩子。
那时候,他参加学生□□,被巡警用棍子打中了头,脑子里有淤血,发作起来比现在更是过犹不及。也许是年岁长了,忍耐力提高了也说不定。苏医生跟大姐说他脑子里的淤血位置特殊,只有等它自己消融的时候,而且随时会因为以后血管脆弱随时会死的时候,大姐梨花带雨地趴在这个长辈的怀里对他一通指责。
他没有告诉大姐他当时只是被一个身影分了神。
那是小小的阿城和另一个孩子在一起,他们相互看着,相互分享着那被保留下的食物,那种释然的笑容,是明诚到明家从未有过的。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犹如一只小鼠,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偷走了谁的幸福。
“大哥?”明诚把药递给明楼后,正要把水递过去的时候,明楼已经把药丢进嘴里,拼了命一般地狠狠咀嚼着,然后费力地咽了下去。
“阿诚哥,你要不要去加件衣服,这样又要生病了。”阿香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急的直跺脚,“我们先把先生送到卧室吧,我先照顾着。”
明诚刚刚脱了外套,直接到后面用进水将自己从头淋到了脚,随便擦擦,穿了一身里衣,就急着给明楼找药。
明诚明白自己现在可不能在生病了,家事也好,国事也好,因为他之前的生病,错失不少消息。
阿香个子虽然略显娇小,但是力气却不小,明诚不敢靠太近,她咬着牙硬是把明楼半扶半拖地弄进了卧室,对着明诚做了一个交给我,赶快去换衣服的眼神。
回到自己的房间,明诚的目光就被放在一旁的那件大衣吸引了。
这件大衣是中午帮明楼买饭的时候,武田雄给他的。
干净整洁,看不出来它曾经被扔在了一片泥泞之中。
武田雄殷勤地将大衣递给他“明诚先生,鄙人一片赤诚,想要和明诚先生结交,明诚先生如此不耐,是不是看不起我?”
明诚真想把手里的炒饭糊上那张笑脸。
实在拗不过,又想着从早上就饿着肚子明楼,明诚为了能早点把他打发走,就穿上了。
“每个人都称赞明楼先生的成熟稳重,才华横溢。我却只看见明诚先生的……什么来着……哦,风姿绰约,当真是清隽。”武田雄抓住了腰带的两端,那动作几乎就是把明诚圈在了怀里。
系上腰带,武田雄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明诚“明诚先生,有没有人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像一口深井,再深也能倒出人影。”
明诚礼貌地想了想,武田雄刚才的动作让他很不自在“武田先生过誉了,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武田雄让开了一条路,就在明诚和他擦肩而过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等一等,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件大衣啊,至少这么一件衣服够穷人忙活上数月的。”
难道,这件大衣上有什么蹊跷?
明诚刚刚拿起大衣,就听到阿香的一声尖叫,接着是重物落地声音。推开房门,明诚就看见了裹着被子掉下来的阿香。
什么情况?
虽然仗着多年来的摸打滚爬,阿香落地的时候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在被甩下来之前,她的脚已经撇了一下了,要不然别说是现在的明楼,就是神思晴明的明楼也逮不住她。
明诚拉过阿香,看着明楼从楼梯上踉踉跄跄地走下来。
那双眼睛竟然是赤红色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这根本就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明诚知道,明楼自从明锐东去世,大姐被汽车差点撞死开始就可他一样没有安全感,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除了明镜,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当成危险。阿香刚刚就是这种情况。
阿香撇撇嘴“阿诚哥,看来只能用来老法子了。”
明诚知道只有这样了。
他走出了房门,站在了明楼面前。
就像之前两次一样,他又一次一个人站在了明楼的面前。
第一次,他几乎死去。第二次,他……
明楼觉得眼前有一个人影,很熟悉,他想要抓住它,问问它是谁,这里是哪里,它想要干什么。
大姐呢,为什么大姐不在,血,到处都是血,大姐是不是死了。
是不是它害死了大姐。
它害死了大姐。
为什么要害死大姐!
明诚看着他扑过来,像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想要空凭着一身的力气来制服对手。
闪过去,明诚眼疾手快把桌上果盘里的刀甩到了楼梯的拐角处。
明楼显然没有注意到那把刀,他只想盯住眼前的影子,不想让他跑了。
“阿香,快一点!”明楼冲着屋里找弄着药品的阿香。
手忙脚乱地拧开瓶子,在手帕上倒上适量麻醉药,阿香也是满头大汗“阿诚哥,想办法吸引先生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