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真的！”双目中划过一丝浅浅的得意，向着一边的徐辉祖看了一眼。而后李景隆便大声道“殿下，那日是我和魏国公，亲自看到那碗滚烫的汤药流到燕王的大腿上的，当时的燕王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烫的东西落在人身上，没有人可以泰然处之的。而且在准备回来前，臣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个为燕王治病的李太医李思。他是太医院院首的庶长子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回京继续侍奉皇上，所以他便将一切都告诉微臣了。起初燕王落马，他和其他的几位太医都以为燕王只是摔断了右腿。但是待燕王醒来，他是亲眼看到燕王起不了身大发雷霆的。在诊治时，他还偷偷的拿银针试过，燕王的双腿确实一丝反应都无！”
“皇上，这是天意！”眼中满是激动，一直没有出声的齐泰立即高兴大笑起来。
“齐尚书怎么肯定，燕王他不是装的呢？要知道燕王可是出了名的有勇有谋。这种人能在战场上使计谋，自然也能在私底下用诡计！”因为牵扯到燕王府，牵扯到陈林总是放不下的燕王殿下，所以上前站在大殿一头的陈水忍不住的多言道。
“这”不愿回答一个太监问题，齐泰一下子变沉默了起来。
“阿水说的没错，四叔一定是使诈，他这样是想让我暂时不动他！”看向陈水满是赞许，朱允炆立即赞同道。
“这倒也未必！”抬手摸上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黄子澄悠悠道“燕王是何须人，他的双腿若当真有感觉，他岂会任由一区区的小太医对他这般放肆。而且最重要的是，到了如今燕王他都试图隐瞒他不良于行的事实。他若想使诈应该是昭告天下才是，怎么可能像如今这样反其道而行蓄意的隐瞒呢。”
“子澄的意思是，四叔他当真动不了了”一下子重新坐了下来，朱允炆有点将信将疑起来。
“皇上还请稍安勿躁！”一脸的自信，黄子澄突然笑了起来“以前因为燕王势大，皇上和我们便想着要最后才对付他。可到了如今，不管他是真的不良于行还是假的，臣都建议皇上应该做点什么了？”
“子澄的意思是？”建文帝连同殿内的几人都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淡淡的笑了笑，而后便轻声道“皇上既然不信他当真不良于行，那何不轻轻的动上一动。只要动对了地方，臣不信燕王他还能无动于衷！”
“黄兄是想？”隐隐猜出他的意思，齐泰的立即瞪大了双眼“皇上，黄兄的意思是，想让你趁机换掉燕京的重要官员，看看燕王是什么反应。”
“燕京的重要官员？”建文皇帝下意识的看向徐辉祖。
心中一喜，徐辉祖连忙立即回答道“启禀皇上，燕京最要紧的官员首当其冲便是当地的布政使和当地的四个都指挥使。燕王在燕京的时间太久了，又因为他曾经直接指挥过北平、永清二卫参与过边境的无数战役，所以燕王在燕京的威信极高。皇上想要换掉燕京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也是一个好办法，但这个办法只适用于其他的两卫。至于北平、永清二卫只是换掉都指挥使可能还不够，臣建议皇上干脆直接将他们调出燕京永绝后患！”
听着徐辉祖的话，场上众人都微微一愣，谁都没想到他会做的这般的干脆不留余地。而坐在最前方龙案后的建文皇帝，闻言却是真正的相信他的确是忠心耿耿。
“哈哈，好，好！！好！！！我将四叔身边能依仗的燕京官员全部一个个的调走。他若是假装的，肯定会坐不住。但若他当真不良于行，那便肯定会束手无策，那到时我再考虑怎么处置他吧！”
望着上方皇帝高兴得意的目光，陈水想着自己弟弟那异常固执的性格，却是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一定要让他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绝对不能再让他执迷不悟了！”心中暗自思量着，陈水决定一定要尽快劝服陈林，绝对不能再让他越陷越深了。
洪武三十一年十一月，建文帝任命张昺为北平布政使。命广威将军谢贵和平越都指挥佥事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并且还依魏国公所说的，把最效忠燕王的北平、永清二卫军派到彰德和顺德两地。
圣旨传了出去时，众朝臣全部静静等待着燕王的反应。待半个月后传来张昺，谢贵和张信顺利接任，北平、永清二卫顺利调走的消息后，朝中上下这才真正的定下心来。
“世子殿下，您明日去一下皇宫吧？”短短半个月先是被陈水一顿苦口婆心，后来又从张武口中得知燕王意外落马不良于行的消息后，陈林终于觉得时间到了。
“去皇宫？”脸色明显难看起来，想到近日朝廷对燕京的一系列动作，朱高炽明显迟疑不愿意起来。
“世子总不想一辈子都留在京都吧，若是不想你便要听我的！”已经跟他待的够久，所以陈林说话不免随意起来。
“我”踌躇一会，望着陈林许久许久，朱高炽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陈林给朱高炽讲了一宿面圣时的注意事项，但是第二日见他又开始犹豫不决露出怯意后，想了又想陈林干脆便直接跟着他进了皇宫。
这是陈林在时隔七个月后，第一次走进大明的皇宫太和门。
新帝登基这里好像变了很多，但陈林一时也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变了。
跟在朱高炽的身后，陈林又忍不住的轻声叮嘱道“世子，等见到皇上您千万不要提起政事和燕京。您只需跟皇上说说家常，说说以前先帝在时，你们一起读书的事情就可以了。”知道燕王那边还没有将他受伤的事情名正言顺的报到朝廷，所以此刻的陈林只能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来！
“恩，知道了！”轻轻的点点头，望着面前长长的宫道。此刻的朱高炽突然一下子镇定起来，全然没有在燕王府时的优柔寡断。
对面的张武给了陈林一个让他不要担心的眼神，深深的吸口气。陈林到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其实在场最最紧张的就属他一人了。
苦笑了一下，在世子朱高炽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在宫里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太和殿的外门后，站在太和殿外台阶下的陈林和张武只能静静的等待着。
“陛下，您先稍等一下，属下好像见到熟人了！”
就在陈林和张武静静等待时，突然左侧传来的熟悉声音让陈林的面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转头看向左边宫廊，在见到一身红色首领太监服的陈水。以及站在他身边被许多太监宫女簇拥着的一身明黄的年轻皇帝后，心中一紧陈林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34章
“他是谁？”
前方的年轻皇帝露出了好奇的神情，迎着他的目光，陈水含笑解释道“陛下，他就是陈林啊，我那总是喜欢东奔西跑的唯一弟弟陈林！”
“陈林？”已经无数次的从陈水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朱允炆立即目光灼灼的向着那慢慢走来的少年望了过来。
相貌清秀的近乎好看的少年，面色发白的缓缓走了过来。对方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引起年轻皇帝的任何猜忌，已经见过无数人用着这样紧张的摸样对着自己。所以此刻的朱允炆，关注的只是他那与一身侍卫打扮完全不同的文雅摸样，他知道这样的人适合提笔却不适合握剑。
“臣燕王府护卫军陈林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燕王府护卫军张武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林和张武一起上前连忙跪下，向着陈林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脸色惨白，无端端的张武也突然紧张起来。
“陈林，你就是那个只因为燕王帮过你一次，让你顺利出了宫门。便辞了皇爷爷给的百户，一路追着燕王去了燕京的陈林！”
似乎直到现在才想起对方如今的身份，朱允炆立即慢悠悠道。
“启禀陛下，属下便是陈林！”
不敢多说什么，陈林一脸的木讷。他表现的毕恭毕敬，但似乎又给人一种完全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的无趣感觉。
“皇上，燕世子还是里面等着呢！”就在一阵沉默后，就在陈水刚要开口时，站在皇帝身边的另外一中年太监小声提醒道。
听出对方便是大伯昔日的手下黄公公，陈林不觉松了口气。
“起来吧！”朱允炆喜欢陈林身上的书生气，但对方的木讷和不善言辞却也让他感觉无趣。所以在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他便立即直接上前。
陈林和张武连忙站起，让开道路站在了边上。跟在年轻皇帝后面，见陈林又搞砸了他苦心安排的一切，陈水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这是怎样的眼神，陈林一时无法形容，只是感觉突然通体发凉。
“没事吧？”同样看到陈水眼神的张武，立即凑近小声问道。
“没事！”摇摇头，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陈林淡淡道。
而就在陈林在外胡思乱想时，在内殿的朱高炽按照陈林的嘱咐。一句一句的跟他的堂兄，说着以往的一些事情。
两人说着他们一起在宫里头学习的事情，一起被先帝责骂和赞许的事情，气氛不觉越来越好。
“那时皇爷爷就说了，你是一个仁厚之人，让我多与你亲近呢！”
见皇帝不再自称朕，见他开始叫起自己的名字来。朱高炽脸上带着笑，便像昨日约定好的一般装作不经意道“其实那时也只有皇上肯与我亲近！”
“……”朱允炆愣住。
在他愣神时，朱高炽又低低落寞道“我与陛下不同，皇爷爷和叔叔一直都很喜欢陛下。陛下的三个弟弟也很仰慕陛下，但我不同”
“……”
朱允炆依旧没有出声，而站在殿内的陈水向着黄公公看了一眼，心中同样有了一丝异常。
抬头望向坐在上方的皇帝陛下，朱高炽恍恍惚惚道“高炽跟陛下唯一相同的便是你我都是嫡长子，你我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除此以外便再也没有什么相同之处了。陛下的父亲器重着陛下，对您从来都是呵护备至，说起陛下来也是骄傲万分。而我不同，父王他喜欢习武。而我的身子却只能读书，我做不了那些弟弟能做的事情，学不了我的弟弟。陛下跟几个弟弟感情一直都很好，而我的弟弟却在私底下耻与跟我这个兄长相处！”
昨日听着只是别扭的话，这个时候却让朱高炽一点点的不适起来“陛下，其实朱高炽真的很羡慕你。其实弟弟们不喜欢我我真的不介意，其实即便父王不喜我，我也无所谓。我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即便父亲望着我总是一脸失望。即便母亲从不主动像亲近弟弟们那样亲近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有他们好好的，殿下”
完全忘记陈林让他不要提及燕京的事情，朱高炽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渍，轻声幽幽道“殿下燕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为何我突然收不到任何消息了。为何连半个月一次的平安信都没了，我知道父王母后肯定会因为煦儿和燧儿的事情埋怨我。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我，完全忘记我啊？”
“我我不知道！”望着朱高炽伤心欲绝的摸样，朱允炆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做的有一点点过分了。
想着燕王只是三子，想着燕王以往金戈铁马的样子，朱允炆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高炽，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望着他的眼睛，朱允炆满是怀疑道。
“皇上，到底发生什么了？高炽求您告诉我？”府上护卫军神神秘秘的样子，此刻上方堂兄眼中的别样，终于引得朱高炽坐立难安起来。
“这”想着殿下看了一眼，细细沉思一会。而后朱允炆死死的盯着朱高炽终于小心翼翼道“高炽，你父王他他意外落马如如今站不起来了”
朱允炆尽量说的慢，尽量像说的轻巧一些，好让朱高炽能接受的容易一些。但待他话音一落，朱高炽身子一僵，嘴唇无力的动了动，而后便毫无预警的一下子向后重重的栽了下去。
“世子！！“
“来人！！”
“高炽！！”底下的太监侍卫们高叫着，反映迅速的扶起了摔下椅子的朱高炽。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从远处望着他额头那刺眼异常的殷红血渍，朱允炆一下子自责难受到了极点。
“派人传御医！”轻声的吩咐一声，向前的步子踌躇一下。而后望着朱高炽的凄惨摸样，朱允炆到了现在才发现他这个弟弟其实最近好像瘦了许多。
“来人传”向前的步子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后退去，想着燕京最新传来的消息。想着朱高炽刚才一脸惨然的摸样，朱允炆犹豫一下而后便立即高声道“来人传旨下去，燕王病重，朕朕感念燕王对朝廷的贡献。现特许燕世子返回藩属地照顾他，只要世子身子好了，他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皇帝身边一直都跟着传旨太监，立即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皇上这恐怕不妥，还请皇上三思！”感觉一切都充满着蹊跷，陈水立即劝道。
“血，血，怎么有这么多血！”
远处扶住朱高炽的黄公公突然大声道，听到那声音朱允炆立即高声斩钉截铁道“朕说什么就是什么，阿水朕不光是大明的皇帝，朕还是他的堂兄。即便是削藩即便是燕王或者任何一个叔王造反，朕也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的。他们都是朕的至亲，凡事都要究竟一个情字，任何事情我都不能做的太绝。我若太绝情，父王和爷爷都会难过的。而且这是高炽第二次在我面前晕倒了，我再也不能假装看不到了！”
说着话的朱允炆越说越大声，望着他激动异常的表情，陈水脸色一僵最终什么都不敢说了。
当前面大殿内传来喧闹声时，陈林和张武即便担心紧张万分但还是站的直直的。
在里面高声叫着传御医时，他们两人还是站的直直的。
但在最后，在半个时辰后。当头上包扎起来的燕王世子，被小太监扶了出来后。目光死死的盯着朱高炽怀中的奏折，两人两脚一软却几乎立即跪在地上。
“世子，我们走！”急忙扶住恍恍惚惚的朱高炽，陈林和张武立即异口同声道。
“林儿！”后面传来陈水微不可闻的低唤声。
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陈林异常兴奋的转头。
在对上陈水复杂万分的眼神后，陈林下意识的又扯出一个笑容。
“等我！”已经觉得快要功德圆满的陈林，张嘴无声道。见后方的堂兄似乎没懂，陈林只能按压下心头的兴奋，对他笑笑然后立即转身继续扶着朱高炽向外。
“陈林你”三人一同走出皇宫那长长的红色宫道，在世子靠在马车中迷迷糊糊时，张武看向陈林欲言又止。
“立即走，后面一直跟着的朝廷兵马都已经撤走了。王府半数的护卫军都在这马车后面，有皇帝的圣旨你们可以轻易的出皇城，甚至可以在城外的驿站挑上几匹上等的好马。皇上肯放世子走，但那些大臣们未必肯。所以张武不要耽搁立即走，一刻都不要停！”
心中的兴奋渐渐的熄去，待脑袋终于能正常转动时，陈林立即冷静道。
“那你呢？”一下子拉住陈林的胸前衣领，已经猜出一丝的张武立即狠狠道“陈林你休想一走了之，燕王嘱咐过我，一定要”
“燕王让你全听我的，燕王需要你立即将他的嫡长子平平安安完好无缺的送回去！”抬手按住张武的双手，毫不留情的将他的双手一点点的拽下来。陈林猛然坐直了身子冷冷道“燕王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至于那些我做不到不想做的，谁逼我都没用！”
“……”张武顿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侧目望着马车右边的小窗户，半响在听到外面终于热闹起来后。慢慢的转头望了一眼，即便闭着眼睛都委委屈屈的朱高炽。又慢慢的挪到一脸铁青的张武身边，用着手肘轻轻的碰他一下。
在他向着自己望了过来时，陈林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像着往昔一般语气轻快道“我留在这里，并不意味着我今后就不是燕王府护卫军的一员了。我只是特别想家想去看一眼，待我安顿好了就立即回燕京好不好？”
“一言为定？”张武的眼中满是怀疑，但知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确实是世子，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一言为定！”眼中有点涩涩的，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大老粗保证起来。飞快的转身爬到马车边，在对车夫叮嘱一句后，而后陈林便动作极快的跳了下去。
几个月前的训练，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刻意松弛而有一丝丝的退步。在轻车熟路的滚落在拐角隐秘处后，陈林立即站起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城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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