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陆小凤并不知道花满楼用真气打瞎自己的双眼，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害。
他的双眼……陆小凤垂下眼，心中愧疚难当。花满楼明明可以看见了，那样多好，为什么自己要用自己的爱来逼迫他？使得他慌张无措，生生伤了自己的眼！
或许花满楼并不爱他，而自己却一厢情愿地去强迫他接受自己。花满楼是个温柔的人，不会绝决地拒绝他，他在隐忍……是么？
陆小凤越想越灰心，觉得自己的出现伤害了花满楼，本来他们可以当一辈子朋友的，可现在，怕是连陌生人也做不成了。
月月和少年看着陆小凤灰败的神情，都有些不忍心，劝道“陆大侠，你别急，花公子一点会好的。”
陆小凤张张嘴，“我……”
“我什么？要看你就去看吧，反正快要见不着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从庭院另一边传来。众人回望。
来人竟是苏蜚阳。
陆小凤不悦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蜚阳懒懒地走过来，站在陆小凤面前，傲然道“我快当新郎官了，为何我不能在此？”
月月和少年的脸色都有些尴尬，觉得苏蜚阳这话太过露骨。
陆小凤忍着怒气，道“我说过，花满楼是我的，你最好趁早打消与他成亲的念头，不然，你迟早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苏蜚阳不屑，道“陆小凤，想不到你也会说狠话嘛！江湖传闻，陆小凤温柔多情，对女人脾气最好了，不过对男人嘛……是有些欠缺啊。”
陆小凤低声道“你最好即刻从我眼前消失。”
苏蜚阳讥笑道“让我滚？哈哈，我怕过会儿你要跪下来求我别走呢！”
陆小凤道“哼，你妄想。”
苏蜚阳忽然敛起嚣张的气焰，沉下脸道“你不信？现在可以进去看看，花满楼怎么样了。”
陆小凤扭头就走，甩下身后一干人。
推开房门，里头暗落落的光线令人不太适应。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檀香木烟气，呈暗紫色。陆小凤知道这种檀香来自西域，千金难求一块，有神奇的治愈养身功效。
欧阳情坐在偏厅的圆桌旁，支起一只胳膊，垂着脑袋，看似很疲乏。她早就听见门外箭拔弩张的争吵，可她不想出去调解。
陆小凤站在那里，看着欧阳情，“花满楼……怎么样了？”
欧阳情抬起狭长魅惑的眼，慵懒地看着陆小凤，轻声道“情况很糟，你想知道么？”
陆小凤心头一钝，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恐慌填满了他的心，“你……说。”
欧阳情眯起眼，道“他会死，至多撑不过今日。”
“他的眼……”陆小凤急急道。
欧阳情不太情愿，说道“他的眼，自然又看不见了。不过，能够再次拥有光明，他说，他死而无憾。”
陆小凤厉声道“胡说！他不会死，你……救救他……”
欧阳情摇摇头，另换话题，“你去看看他吧。反正有你在，他是活不过今日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小凤觉得这话刺耳极了，厉声询问着走到了花满楼床前。
欧阳情不语不答。
花满楼安静地睡在床上，脸色苍白，双颊消瘦，纤长的睫毛在眼上落下一片y影，此刻的他无声无息，似乎真的离死亡不远了。
陆小凤坐下来，伸出手轻轻地将花满楼搂进自己的怀中，花满楼身形清瘦，似乎盈盈一握便可揉碎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小凤无从获得答案。他与花满楼，到底是朋友，还是仇敌？一辈子也可能做不成情人。
欧阳情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小凤许久，她看着陆小凤爱惜地轻抚着花满楼的脸庞，那种温柔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见过。人人都知道陆小凤爱漂亮女人，对漂亮女人好，可是他那些享受的表情都露在脸上，从未见过他发自内心的动容、深邃。
欧阳情张张口，想说些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小凤没抬头，问“……知道什么？”
欧阳情叹气，道“知道……花满楼就是莫苍荷……”
陆小凤的手一顿，而后又自顾自地看着花满楼，把他搂得更紧了。
“我一直都知道。”陆小凤缓缓开口，“这一路上，我从来都知道他是花满楼。”
欧阳情震惊，“你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不揭穿他？”
陆小凤回答得更加自然，“既然他想换个身份出现，我又何必去点破呢？他有他的道理。只是，他在演戏，我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陪他演下去。”
欧阳情遍体生寒，她觉得陆小凤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恐怖了，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都看穿，却不动声色，任由事情顺着他们安排的方向发展。
“呵……不知花满楼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想法？”欧阳情苦笑，“他费了那么多ji,ng力来伪装自己，想不到全是在自欺欺人。陆小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小凤淡淡道“那夜，在破庙的那夜。和莫苍荷交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就是花满楼。”
欧阳情不信，“和他上一次床你就能知道他是谁？别开玩笑了。苏蜚阳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根本没人能看出来。”
陆小凤继续解释道“我想你对这事必定很了解，应该知道几个月前，我中了春风和合散，误抱了花满楼吧？”
欧阳情嗤笑，“知道。不就是吃了人家不认账么？我可没听说春风和合散有失忆功效。”
陆小凤淡淡地苦笑，“呵，你说得对。我没有失忆，其实我事后醒来，是完全记得那夜对花满楼干了什么。可我害怕花满楼看轻我，与我断交，所以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我怕再也不能和他做朋友。”
欧阳情摇着头，长叹“花满楼那个傻瓜，竟然为了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干了那么多不要命的事……唉……”
陆小凤抬头看她，微怒道“什么意思？”
欧阳情站起身来，对着陆小凤道“你想知道你抱了花满楼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么？”
陆小凤看看她，又看看昏迷的花满楼，点点头，“你说吧。”
于是，欧阳情娓娓地讲起来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这事儿要从我们尧氏一族说起。我们尧氏一族，其实是西域大蛮国的贵族后裔，在几十年前，沙漠极西边境的荒狼族以巫术夜袭大蛮国，那一夜，尧氏一族的军队全军覆没，从此，大蛮国更了国主。我们尧氏一族被杀的杀，流亡的流亡，支离破碎。尧魅与我死里逃生，被姑姑救回了望天山。对了，我姑姑便是白云教母。尧魅学了绝世武功，下了望天山创了异教，而我则是一直跟着姑姑，十年前，被寄养在山西王家掩人耳目。有一日，姑姑派人找到我，她一直有个愿望，希望我们尧氏一族能够重回大蛮国，夺回江山。她要尧魅当国主，尧魅不肯，更是不愿借兵攻打大蛮国。姑姑很生气，她让我来中原寻找合意之人，能够借力借兵供我们攻打大蛮国。于是，我找到了江南首富花家。花满楼正是执掌花家财权的人，我希望他帮我。花满楼答应了，不过，他希望我也能答应他的条件……你知道，是什么么？”
欧阳情看陆小凤，陆小凤神伤地避开了她咄咄逼人的视线，摇摇头。
欧阳情继续道“花满楼把你与他的事告诉了我，他说，他希望我能够治好他的眼睛，他……只想见见你的模样……我诊过他的眼睛，可以治好，不过，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陆小凤看着她。
“是姑姑望天山上的明魔草，这种草可以治好眼睛，但可怕的后遗症却非常多。比如，治好的眼睛只能是琥珀色，只有在每月月圆之夜，见到月光时，才会变回黑色，但随即也会触发内心最深的情欲，只能与人合，否则无法排毒。想必那夜在破庙，也是这种情况吧？”
陆小凤无言，点点头。
“呵，你点头倒是爽快。昨夜也是月圆，而花满楼见了月光却没有排遣欲望，明魔草其实是毒草，剧毒，随着见月光的次数增加，无论与人交不合，都会令人死亡。而花满楼体内的毒，已经到了极限。他撑不过今夜的……”
陆小凤忽然急火攻心，道“你一定能救他的，对不对？”
欧阳情犹豫一下，道“是，我有方法能救他，但你不会答应的。”
陆小凤自嘲道“我害他至此，就算让我死，我也甘愿。你说，怎么样可以救他？”
欧阳情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俩个真是一对，为了对方死也愿意，那么干脆一起死好了。”
陆小凤冷下脸，“他不可以死。”
欧阳情叹气，“好吧，我告诉你，其实苏蜚阳可以救花满楼。”
“他？”陆小凤皱眉。
欧阳情道“苏蜚阳除了易容术举世无双外，他还有一个绝好的体质，他是个药人，百毒不侵。只要花满楼与他合，即使毒素不清除，也一辈子不会死。这就是为什么花满楼要与苏蜚阳成亲的原因了。”
陆小凤一怔，彻底呆住。
难怪苏蜚阳得意洋洋地说他会跪下来求他，原来，是这样……
欧阳情见他这么纠结，也有些不忍，“我知道你爱惨了花满楼，花满楼也爱惨了你。花满楼为了一直可以见到你，才答应苏蜚阳与他成亲。他说，你们不当情人，当朋友，他已经很满足了。并且，苏蜚阳也不爱他，所以才答应帮他编造一个身份，让他重新来到你的身边，哪知陆小凤就是陆小凤，什么也骗不过你。花满楼白白费了那么多心计……”
原来花满楼是这么想的，陆小凤抱着他，心里默念，花兄，对不起。
“我……明白了，谢谢你，欧阳情。”陆小凤重新放下花满楼，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低头亲吻了他苍白的唇。
欧阳情不明白陆小凤怎么忽然冷静下来，只见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欧阳情跟上去。
陆小凤打开门，走了出来，庭院里，苏蜚阳与月月、少年站在一起，看着他。
“苏蜚阳。”陆小凤用淡离的声音喊他，“我向你道歉，请你和花满楼成亲，救救他——”
苏蜚阳一脸惊讶。
因为陆小凤撩开长袍，将一双修长的腿弯曲，直直地向他跪下——
第38章 亲事（2）
忽然间，庭院里起了一阵凉风，“嗖”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掠过众人视线直袭陆小凤的双腿。
陆小凤的双膝还未着地，左膝便被什么暗器击中，一下子麻木，直直磕在了地上，单膝跪地。
陆小凤诧异，抬起头来。
众人也是不解，四下探看。
“哼，想不到誉满江湖的‘四条眉毛’陆小凤还有如此窝囊的时候！”冷冽的声音从别院传来，一道淡紫色的身影负手踱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少年。
陆小凤皱眉，道“尧魅？”
一旁的月月单纯地问“尧魅是谁啊？”
身旁的少年搂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
尧魅忽略众人惊异的目光，胜似悠闲地走来。欧阳情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奇怪，惨白中带着惊慌。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欧阳情问。
尧魅凤眸一挑，冷冷道“听花管家说，花满楼回来了，这新郎官，旧情人全到齐了，我来看戏的。”
陆小凤站起来，不悦道“尧大教主，现在花满楼生死未卜，我想你还是少开玩笑为妙。”
尧魅戏谑地笑了，“所以一身豪气盖天的陆小凤打算下跪求人家了？是么？”
陆小凤倒不羞耻，直白道“只要能救花满楼，我如何都没关系。”
站在一旁许久不出声的苏蜚阳忽然提高声音，道“既然如此，陆小凤你就快求我吧，跪完了，我就进房去和花满楼一夜春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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