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埥从陵光身上欠起身来,恼怒道“何人!?”
“陛下···”宫人带着颤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事不好了!”
“说!”毓埥喝道。
“毓骁殿下···殿下被困在浮玉山中,生死未卜!”
“什么!”毓埥猛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忽而念及陵光,回头见他正望向自己,眉眼盈盈。分明应该是美人侍夜,芙蓉帐暖的良宵,他已在兴头,却又生生被打断。毓埥只觉心头一股怒火,发不出,熄不灭,憋的他郁愤难抑。一抬手狠狠地将桌上的瓷瓶拂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大步走了出去。
陵光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跪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方才他就像溺水之人,被周遭涌来的水流压得喘不过气来,心跳犹如擂鼓。差一点,他就要握住匕首,不是刺进毓埥的胸膛,便是刺进自己的胸膛。
如今听着瓷器落地的声音,才算是终于回落到了现实之中。
此时,千里之外,仲堃仪摩挲着手中的书册,口中轻声念着扉页的诗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是当年孟章所书的话本底稿,这句诗还是他亲笔所提。
抬头望去,今夜月华仍在,却是星子零落。
仲堃仪正有些喟叹,忽然门扉被叩响。
“进来。”仲堃仪合上书册。
“大人。”骆珉走进来行了个礼。
仲堃仪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骆珉坐下来说话。
“齐将军与公孙大人兵分两路,依计行事。那毓骁被逼进了山谷中,粮草被烧,相信支持不了几日。苏翰得知自己囤积的米粮已经被换成了沙子,听说直接吐了一口老血。”骆珉回禀道。
仲堃仪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若是以前,得知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的心底总有些隐秘的兴奋,但是经历过一场死别,如今却又觉得这些事都有些无足轻重了。
就算是有多么足智多谋,耍得来多少y谋阳谋,死生面前,都不过是在卖乖弄巧罢了。
骆珉也知他这几日忧思何事,便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未及向大人禀告。”
仲堃仪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学生月前曾从那烟花之地将夫人的一个小侍带了出来,只是另一个却是遍寻不到了。”
“什么?”仲堃仪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虽然仲某被罢了职,但我们府上岂会缺两个小侍的用度,怎么会将府上的人卖去烟花之地?”
“这也是学生想要劝大人的。”骆珉想到绿阑被救出来后,一直恍恍惚惚的样子,颇有些不忍,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怨怼“大人是做大事的,但是圣贤有云,修身齐家,然后方能治国平天下。家事不平,必定成为日后前进的绊脚石啊。”
仲堃仪的手重重按在桌上,不消说,定又是那个叫常喜的小侍所为。
孟章之死,便是他在从中作梗,自己对他恨之入骨,但又更恨自己识人不清,竟把这样心术不正之人放在黄氏的身边,挑拨教唆。
第196章 乾坤已定65
他那日本想一剑杀了常喜,只是想到孟章还未转醒,自己大开杀戒,岂不是折他的福?这才硬生生忍住,想着待孟章好起来,自己一定重重惩治这个胆敢谋害主子的下贱东西。
孰料这常喜的恶毒竟比他想象更甚。这种人,便是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常喜也知道,孟章的事东窗事发,他谋害主子,必然难逃一死。
只是他没想到,平日府里仰他鼻息的下人,这会子竟然一个个忘恩负义的跳出来历数他的不是。
黄氏捂着胸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常喜。
他素来觉得这个小侍聪明伶俐,做事进退得宜,因此一直颇为倚重。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常喜竟然还存有这样y私的心思。他再怎么得势,不过是个下人,竟然要设计害死主家的正夫。若是放任下去,他还不会哪日就害了仲堃仪和自己!
“常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仲堃仪冷冷地问道。
“奴侍无话可说,甘愿受罚。”常喜倒是十分平静。
“将他押送官府,以谋害主家的罪名论处,判他斩刑。”仲堃仪话音甫落,手下的小厮便上来要绑住常喜。
常喜抬手挣开了,整整衣襟,道“我常喜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从不自轻自贱。也知不比那些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侯门富户,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努力挣得来。我做这一切,虽然手段见不得光,但是为自己打算又有什么错?”说罢,恭恭敬敬向黄氏磕了一个头,道“常喜谢谢老夫人的恩情了。”
说罢,站起身来,待小厮们把他绑了,便抬头挺胸走出门去。
黄修雅站在一旁,看着常喜被带了出去,一时间又惊又怕,常喜的谋算他又怎能不知?却是一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真的能一步登天。这样想着,连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都未察觉。
“唉,修雅,你怎么哭了?”黄氏看到黄修雅这幅模样,不由出声问道。
黄修雅忙用帕子拭去眼泪,强自按下心神道“我没事,只是想到常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看这是猪油蒙了心,合该被千刀万剁!”仲堃仪重重的将茶盏扣在桌上,哐当一声,杯盖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黄修雅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黄氏看看他,又看看仲堃仪,本来想说什么,但是想起前日仲堃仪决然而去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未出得了口。
“我仲堃仪这辈子,只会有孟章一个夫人。”仲堃仪环顾了一圈四周“就是陛下赐我金枝玉叶,我也已婉言拒绝,又遑论其他?若是今后府中再有心怀不轨之人,立即杖毙!”
众仆侍被他声威所吓,皆低了头不敢出声。
仲堃仪站起身来,再未看众人一眼,大步离去。
“表舅,我想,我还是回去郸江吧。修雅出来久了,有些想念双亲了。”黄修雅低头对黄氏说道。
“修雅···”黄氏拍了拍他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本就存了让他嫁给仲堃仪的心思,到如今看来,这是绝不可能了。回去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那就择个吉日,表舅派人送你回去,再替你多置办些嫁妆,一定寻个好人家。”终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黄修雅,黄氏便想要多给他些补偿。
毓骁一行在谷中已经被困了数日,弹尽粮绝,几乎已到了绝境。
“王爷,突围吧!”副将恳求道,军心已经不稳,这样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拼死一搏。
毓骁眉头紧皱,嘴唇上已经急出了火泡。
为什么公孙钤率领的部众在这里能够出去,他们找了这么多天,依旧找不到出路?
而且,这里的确是有金子,只是所谓的矿脉,不过是露出土层的一点点,仔细看了,竟都是合成了铜的鎏金。再往里挖,哪里还有丝毫黄金的影子?
他这是,被人狠狠戏耍了。
看了看已经毫无气势可言的兵卒,毓骁终于下令“入夜后,便突围吧!”
“是!”副将领命下去准备。
慕容离,你真的好样的!毓骁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牙,恨不得现在就将慕容离捉来问个明白。他毓骁是哪里对不住他,竟要谋他的xi,ng命!
公孙钤率部众潜入浮玉山谷的湖中,在王争的引路下,从一处山洞中潜出,便到了苏翰叛军驻扎的营地。
而苏翰那边,既然主将已经吐血昏厥,不省人事,公孙钤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轻而易举地歼灭了叛军余孽,活捉了苏翰等几员大将。
晚间,公孙钤坐在帐内撰写奏报,宋覃走了进来。
“宋先生是有什么事吗?”公孙钤命子辰为他奉茶。
“公孙大人,老夫有一事容禀。”
“先生请说。”
“敢问公孙大人接下来是要班师回朝还是要去协助齐将军?”宋覃问道。
“齐将军有执夫人协助,又有追随他南征北战的勇武之师,在下押解重犯,自当速去京师复命。”公孙钤道。
“不然不然,”宋覃却摇着头,道“大人还记得当初来晏州的目的否?”
公孙钤心中一顿,他来晏州,是为了心爱之人,只是这话倒不好和宋覃讲。
“老夫知道大人与公主的事情。”宋覃捋着胡须道“此次,只怕公主自身难保。”
“此话怎讲?”公孙钤闻言,不由焦急。
“遖宿王也非等闲之辈,我钧天此次里应外合,铺了这样一条长线引君入瓮,他会想不透其间的关节?”
公孙钤听到此,心头剧震,如此说来,陵光岂不有危险?
想到此,公孙钤忙躬身施礼道“求宋先生教我,如何行事?”
宋覃忙扶住他,不敢受礼,只压低了声音道“宋某认为,毓骁出事,毓埥手足情深,必定来救,如此,遖宿王城空虚,不若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公孙钤看向他。
宋覃点了点头“还要浑水摸鱼,从此世间便无公孙钤和公主二人,大人以为如何?”
公孙钤没想到他竟有这番胆大包天的计议,一时间心绪紊乱,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宋覃看着陷入沉思的公孙钤,缓缓退出了营帐。
这是慕容离给他的计策,虽然十分冒险,但是若想救出陵光,却是唯一的办法。是死是活,全看公孙钤是否愿意为他以身犯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除夕啦,作者菌接下来会很忙碌,假日期间不能保证日更了,有空的话会尽量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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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乾坤已定66
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他便要去齐之侃那边,看那毓骁和毓埥是怎么死的了。
宋覃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公孙钤独坐帐中,思忖了一夜,终是下定决心。忠义礼法,终究比不过陵光重要,若是他不去救他,那还有谁会记得这位远赴遖宿的公主?
此时天玑城边境的故道上,烟尘滚滚,一行铁骑正向北行来。
毓埥率众取道天玑的沼泽之地,日夜兼程,心急如焚。须知晚一日,毓骁便多一分风险。
母后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叮嘱他们一定要兄弟和睦,互相扶持,才能无往不利。如今毓骁身陷险境,他虽为遖宿王,但也是他嫡亲的哥哥,又怎能视而不见?只是毓骁太过冒失了,他也颇有股恨铁不成钢的郁气。
入夜之后,遖宿军趁着夜色从谷中悄悄潜出,奈何齐之侃治下甚严,更何况早已预料到遖宿粮草殆尽,必会拼死杀出,因此日夜巡视,丝毫不敢松懈。
遖宿士兵一出山谷,就与钧天守军打了个照面。
可是此时已毫无退路,只有背水一战。遖宿士兵反而都像疯了一般拼命砍杀,希望能突出重围,好歹捡得一条xi,ng命。顿时浮玉山谷口一片喊杀阵阵,火光盈天。
毓骁穿了普通士兵的衣服,且战且退,一边观察地形,希望可以蒙混出去。
他出身王室,自幼有名师教导,也算身手不凡,那些普通士兵哪里是他的对手。
渐渐冲出钧天的包围圈,砍了一名校官,抢了他的战马,一跃而上,狠狠用剑柄戳向马臀,战马吃痛嘶鸣,顿时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毓骁回望身后激烈的战况,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奔出数里外,却看到前方已有齐整的一群人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