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昆帝闻言正想开口,仲堃仪却毫不犹豫道“好,只要能救他。”说罢,看向蹇宾,好像在等着他如何发落。
“呵呵,”蹇宾嘴角微动“没想到仲大人如此痴情。”
启昆皱了皱眉道“巫祝,若是你能够做成此事,便帮他一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必如此推脱?”
蹇宾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愿救,只是与阎王夺人,这可是逆天而行。死死生生,本就是天意,你们确定要与天作对吗?”
仲堃仪凄然道“若是如此,陛下也不必在劝了,臣陪着章儿一起,奈何桥上也算有个伴。”
“蹇宾,”启昆帝见他百般推脱,心头也有些不悦“寡人是天子,寡人的意思就是天意,你不要再说这些托词了,有什么事,寡人一力承当。”
“陛下!”仲堃仪抬头看向启昆帝,双目通红,心中情绪翻腾,启昆帝竟为了他做出这样的承诺,让他纵使肝脑涂地,也难报君恩了。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蹇宾也不再多言,只道“把你的夫人抬到外殿,让我看看。”
众人忙依言去做。
蹇宾掀开搭在孟章身上的被褥,仔细看了看的脸色,又拭了拭他肌肤的温度,看着仲堃仪道“魂魄尚未离体,想是有高人相助吧。”
仲堃仪忙回到“正是,仲某路遇一位高僧···”
听仲堃仪讲完,蹇宾不置可否的转过身,道“你把他放在我这里,待他醒了,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多谢巫祝大人!”仲堃仪闻言欣喜不已,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便问道“不知···不知仲某可否留在寒星宫,若是巫祝大人有什么需要,仲某也可及时应对。”
蹇宾眉头微蹙,瞥了他一眼道“我宫中不留外人,若是你信不过我,便算了。”
“仲某不是这个意思···”仲堃仪怕惹恼了他,忙急着解释。
蹇宾没兴趣听他再说下去,打断道“只不过他醒了后,要在我这里清修,什么时候我觉得可以了,才能放他出去,你同意吗?”
“为什么?”仲堃仪脱口问道。
蹇宾冷笑一声“不为什么,只是我想。”
“这···”仲堃仪有些犹豫,他一心想着救活孟章,便可以长相厮守,若是住进了寒星宫,连见面都难,这对他来说岂不是折磨?
启昆帝却暗暗拉了他的衣襟,说“既然如此,寡人便替仲卿答应下来,还请巫祝好生救治仲夫人,寡人就先告辞了。”
蹇宾点点头,微微施礼,背转身走进内殿。
“陛下···”仲堃仪被启昆拖出寒星宫时,还有些不情不愿。
“仲卿啊仲卿,”启昆又好气又好像“你这么个聪明人,如今怎么看不透?”
见仲堃仪依旧抻着头向寒星宫内望去,直到宫人关了门落了锁,才悻悻地回过神来。这便是所谓关心则乱吧,一时间又想到伤重虚弱的裘振,倒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微臣···微臣实在是放心不下,这齐夫人往日很和善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仲堃仪大惑不解。
“你还叫他齐夫人?”启昆帝摇摇头“他恐怕连齐之侃是谁都不知道了。”
“为何如此啊?”仲堃仪不解问道。
“他有这身逆天的本事,如何可以容于世间?也只有求得寡人的庇佑明哲保身罢了。如今他入宫清修,早已喝下一种汤药,能够忘情弃爱,了却前缘,与往昔俗务一刀两断了。”
“天下竟有这样的药?”
“一月前,寡人也不知天下还有人能够倒置乾坤呢。”启昆帝的笑容有些无奈,又叹了口气“仲卿今后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也莫要提及前事了。修行之人,需得心无杂念,如今他已身处方外,就不必用凡尘俗事烦扰他了。”
“是。”仲堃仪拱手,依旧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寒星宫,终还是随着启昆帝离开了。
“少爷,”白露有些忧心的看了看孟章的尸体,又看了看蹇宾,道“您既然决定要救他,何必又给仲大人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
第191章 乾坤已定60
蹇宾正准备调配一碗药汁,听见白露问话,头也未抬,语气平缓无波“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人死了就合该死了,非要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我能救活了他一时,也救不回他一世,让他清修,也只是为了替他保命罢了。”
“原来少爷是一番好意,那为何不与陛下他们说清楚?”
“世人都只愿看他们想看到的,听他们想听到的。不合他们意的,大抵不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罢了,又何必多费口舌?”
白露有些心疼的看着蹇宾,如今他的xi,ng子简直就像是修行了大半辈子的老僧,他不过二十余岁,青春年少,难道就要将一生耗在这深宫之中,与青灯孤月作伴了吗?
“少爷,我来替您,您休息一会儿吧。”白露走到蹇宾身边。
蹇宾点点头,将药碗递到白露手中。自己坐在窗前,对着西斜的日影看了看手掌,那里有两颗圆圆的小痣。
蹇宾皱了皱眉头,大巫应该有三滴ji,ng血,但是为什么他只剩下了两滴。
何时曾用过一滴,又做了什么?他竟毫无印象了。
孟章的事有了解决的办法,仲堃仪回去的路上终于有心思考量旁的事,这才忆起仲念还被留在庄子上,不由心头一紧,吩咐马车直奔庄子。
赶到地方时,才发现此时的庄子里竟然一片白幡素缟,一个肥胖的中年坤xi,ng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见到仲堃仪,忙爬起来,拖着一身颤巍巍的肥rou,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哭到“大人,夫人到了庄子上休养,老奴一向百般照顾,只是竟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没有及时留意,就是这样的疏忽,没想到···没想到夫人竟是去了···”
看了他这番作态,仲堃仪心下一阵厌恶。这管事,八成想把他当傻子耍呢!
虽然他不知道孟章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住的是四处漏风的破旧厢房,穿的是难遮寒凉的麻衣葛衫,加上形销骨立的憔悴面容,他也知道,孟章过的实在不好。况且他还怀着身孕,真不知道这四个月,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只是把孟章送来庄子上避祸,虽然也没有明令这些人多加照顾,可他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些人怎么敢这么磋磨他!
孟章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声息的那一幕,现在想来,仍觉遍体生凉,不忍回顾。仲堃仪简直怒火盈天,一脚将这团肥rou踹得老远。
伴着赖么么的惨呼声,仲堃仪头也不回地向屋中走去,一边吩咐身后的侍卫道“把这庄上的人,一个不漏的给我绑了。”
那赖么么虽然欺负孟章的时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到了持刀带剑的侍卫面前,面对仲堃仪的喝问,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常喜指使他欺辱孟章的事倒了个干净。
仲堃仪没想到,不过小小一个仆侍,竟然害了孟章的xi,ng命。心中又惊又悔,家贼难防,他仲堃仪自诩有安邦定国之才,却连修身齐家都未做到,如今害的自己的夫人惨死,真是枉为人了。
常喜今早听庄子上的人传讯说孟章死了,心下欢悦不已,只是面上并未显出。
黄氏受了惊吓,至今躺在床上静养,常喜端着一碗参汤要给黄氏送去,却迎面遇上一脸y沉的仲堃仪。
“大人,您回来了。”常喜忙笑着迎上去。
仲堃仪看了他一眼,转头进了黄氏的房中。
这一眼中的寒意刺的常喜脊背生凉,但他强自定下神来,仍忙不迭地跟进屋中。
“堃儿,坐到阿爹身边来。”黄氏正靠在软塌上,一个小侍在替他摇扇。见仲堃仪进来,便挥挥手,让仲堃仪过来。
“阿爹,你好些了吗?”仲堃仪问道。
“我福大命大,不过是有些心有余悸,这几日已经好了。”黄氏笑道,“倒是你,今日一早出门,如何这个时辰才回来。”
仲堃仪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阖屋都听到他双膝着“咚”的一声闷响。
黄氏吓了一跳,忙起身要拉他,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母父,”仲堃仪却定定跪着,不愿起来“儿子今日去接章儿了。”
黄氏拉他的手一顿,有些不悦道“你怎么还想着他,趁着如今你立下大功,不如求一份休书,再择良配岂不更好?”
仲堃仪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疲惫伤感“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章儿呢?明明他这么好,是我高攀了他。”
“说什么傻话,你官居一品,他不过是个太仆寺卿的儿子。”黄氏有些不屑道。
“我与章儿,在学校时就已经结识。那时候,我不过是个穷小子,一无所有,世家大族对我这样的人只有不屑。可是章儿却从来没有因我的出身看轻过我。我像疯了一样,只想娶他···”
“胡说什么,分明是他用了手段勾引你。”黄氏脸色不好的打量了一番屋中的仆侍,轻斥道。
仲堃仪却自嘲的一笑“母父,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为什么要为了这虚荣的面子就要说这样违心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没法掩盖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黄氏蹙了蹙眉。
仲堃仪道“章儿为我生了一个孩子,但儿子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什么?”黄氏闻言心中一喜,并没有在意仲堃仪后面的话,“孩子在哪里?”
仲堃仪叹了一口气“母父!儿子不孝,一定要与章儿同生共死,若是我们活不了了,这个孩子,就拜托母父抚养长大。”
“你说什么疯话!”黄氏乍闻喜讯,却又得知仲堃仪求死之意,当下里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没有疯,这话,今天下午我也照实与陛下说了。”仲堃仪一脸平静。
黄氏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稳,常喜忙上去搀扶住,仲堃仪却恭恭敬敬与他磕了一个头,道“儿子决心已下,母父请恕我不孝。”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站住!”黄氏喊道。
仲堃仪恍若未闻,黄氏忙追上去拉住他。
“堃儿,为了他,你连我们母子的情分也不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答应的400收双更,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192章 乾坤已定61
仲堃仪回过身来,却已是满面泪痕“我不能没有章儿,母父,您一定要让儿子活的这般痛苦吗?”
黄氏只觉拽着仲堃仪的手忽然就失了力气,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仲堃仪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再哭过了。
夫君早逝,他们孤儿寡母,自己生怕被旁人欺负了去,便日日教导仲堃仪一定要坚强,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逼着他读书,逼着他长大,逼着他为自己争一口气。
可是,仲堃仪想要什么,他有多久没有好好思量过了?他做人家的母父,做到逼着儿子去死的地步,也太过失败了。
孟章到底有哪里不好,其实他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出身比自己高贵的多,看到他一身细皮嫩rou,便总想到自己顶着烈日穿着旧衫在田里劳作,而他们这种人从不用c,ao心衣食,吟风弄月便能安稳度日。况且孟章生的好看,又有诗书满腹,在他面前,就算想要树立长辈的权威,也觉得底气不足,看他表面上恭顺,可背地里都会暗笑自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吧!他一向要强,又怎能在小辈面前落了下风?因此越是自卑,面上却要装的越凶。这样久了,便也真的开始讨厌起孟章来了。
只是,他光顾着自己的好恶,又何曾考虑过仲堃仪的感受。
这是他向陛下求来的夫郎,定然是爱极了他。可自己却处处刁难,他夹在中间又有多难做?
看着仲堃仪的眼泪,黄氏一瞬间竟觉得又愧又悔,颤声道“堃儿,母父···母父以后都不会难为孟章了,你把他接回来,我们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仲堃仪却轻轻拂掉他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氏瘫坐在地上,他觉得,从这一刻起,他好像真的失去了这个儿子了。
毓骁没想到钧天的守军如此不堪一击,阵前叫骂了十几天,才敢出来与他对战,不过一战之下,便溃不成军,弃城向浮玉山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