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意外
亮回了一礼。“你们好，不过，我现在有急事。”他根本不想知道究竟面前的两个人是谁。
少妇轻轻一笑。“塔矢老师还是这么冷淡，想必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皱起了眉，低声道“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变化有多大。”
“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瞪我做什么？”少妇淡淡道，“塔矢老师，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没有……请问你是……？”亮无可奈何地问。
“我是小林美步。”少妇微微一笑，“不过现在已经叫德川美步了。”她抬手指向身边的男人，“你认不得我，难道也认不得他吗？”
亮隐约还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已经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样的人，只好客气地一笑。比起眼前的女人，男人他似乎还有印象，却一时也想不起来。
“认不得就认不得，你怎么这么多事。”男人很尴尬地扭过头。“塔矢君，你这么晚了还在这条街上，是在找什么人吗？”
“我在找进藤光。”亮沉默一下，这个时候，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来找就更好。久月到是说了她会再去找人，但是就亮来说，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他在这附近失踪了。”
“失踪多久了？”男人匆匆地问。
“一个半小时，不，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亮看了一下表。
“跟我说一下情况，”男人简短地说，“美步，借我两万元。”
美步淡淡一笑，从包里拿了两张万元钞票给男人。“两万够吗？”
“应该够，我自己也有钱。”男人笑了笑。
亮不由得一怔。男人的热心让他感到不安，如果是需要钱的话……他突然后悔为何没把信用卡带出来。男人拿了钱看向亮。“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好吗？”
亮看着他，男人的脸总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要了亮的手机号之后匆匆地跑走了。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美步轻轻拦住了他。
“你让他去做吧。他现在已经不是棋士了，混社会的人，有很多你想不到的门道。”
亮看向美步。美步原本就比他大，现在挽了高高的发髻，化了很漂亮的粉妆，如果不是自报姓名，亮根本认不出她来。
“我后天，就要跟我的丈夫离开日本。”美步轻轻地捏着眼镜的柄，垂下了头，“趁着今天晚上他不在家，我出来，想要去看看你呆过的地方，日本棋院也好，学校也好，围棋会所也好，因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你的照片还会出现在围棋周刊上，可是你呆过的地方，只能留在我的记忆里。”
她看着亮一笑。“很惊讶吧？”
亮沉默了很久，然后看向她。“你是小林小姐？”
“你想起来了？”美步先是沉默，尔后露出一个秀美的微笑，“真是感动，我想你应该很讨厌我吧？”
“不。”亮摇了摇头，“那时候我也太年轻。”
“正是因为年轻，所以你才那么耀眼啊。”美步轻轻地说，“正直，纯粹，虽然是个比我还小两岁的弟弟，却比我有决心，有坚持，有梦想。”
“那些……很平常。”亮眨了一下眼睛，微微低下了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而已。”
“你不普通。”美步看着他微笑，“如果你都是普通人，那我们这样的人，要怎么自处呢？”
亮无法回答。
“正是因为有你，还有我哥哥那样的人，才能证明，我们才是普通人。我，还有他。”美步看向男人消失的方向，“你忘记了我没有关系，不过，你也忘记了他，这让我很吃惊。”
“我是觉得他很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亮尴尬地解释。
“你是他的梦想。”美步微微一笑，“不只是他，你是很多人的梦想，也可能，是我的梦想。”
嘈杂的人声，闪烁的灯光，不只一次听到过这样的话，但是惟有今天，亮真切地感受到了话中那厚重的希望。他下棋本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但是，他绝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多的人，把自己不可能达成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不知道的时候，他是可以不介意，但是如果已经知道，那被赋予的使命和责任感，沉甸甸的，如真实的物体与身体相触，每一部分都感受到那真实的份量。
“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亮问。
“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他吧。”美步微笑着，男人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显现，“他虽然不是你的对象，却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哦。”
亮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那满额的汗珠，映在了亮的眼里。
“打听到了，三个年轻男孩，有一个打着领带，对不对？”男人急切地问。
亮的眼睛一亮。“是的。”
“他们已经离开这条街了，但是没有跟进藤光在一起。”男人道，“这三个人经常抢劫学生和年轻女孩，抢了就跑，有时候也会去‘only bar’，所以那里的老板知道他们。他们刚刚才从店里离开，而且进店里是半个小时之前。”
亮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你的意思是？”
男人看着亮。“也就是说，进藤应该在之前就失踪了，这三个人根本没看到他。”
亮猛地叫了起来。“不可能！如果进藤已经逃掉，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男人抓住了亮的胳膊，但是亮依旧十分激动。“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回头，“美步，你打个的回去吧！”
“……好。”美步扬起了手，“那么……真的再见了。”
男人呆怔一下。“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美步伸手抱了他一下，“祝你们顺利。”
亮看了他们一眼，虽然礼貌上不能甩手就走，但是他已经等不下去，拿出手机，拔响久月的电话，他丢下了男人，向着闹市的另一头跑去。男人很快地追了上来。
“塔矢，走这边。”男人拐进了一条小巷。
“你知道往哪找？”亮焦急地问。
“不知道，不过，那三个人离开酒吧的时候，说他们在月合附近追丢了人。”男人道，“在那附近去找比较有用吧？”
“月合？”亮不解地问。
“一个小饭店的名字。”男人道，“价钱不高但味道不错。”
男人带着亮往月合的方向跑去。
“……你很熟悉这里？”亮迟疑地问。
“嗯，因为我就住在这附近。”男人抿了一下唇，“离你家的会所很近。”
“……你的名字是？”亮问。
“你讨厌的人，不知道名字比较好。”男人笑了笑，“到了。”
月合食店地处偏僻，小街上灯光昏暗，一片寂静。男人四处找着，只有亮静静地站在街中央。来到这里之后，他突然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仿佛有个声音在悄然地响起，亮霍地回过头。
“……进藤？”亮轻轻地自语。
男人看向他。“怎么了？”
亮没回答，只是凭着直觉，向着黑暗的地方走去。心跳得更急了，简直就像有人告诉他，光就在这附近，亮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脚开始微微颤抖。停下脚步，他突然觉得心痛，捂着胸口，左手撑在了墙上。几乎想要奔涌而出的呐喊，悲伤，强烈地在他的心胸里震荡着。
光……不要出事……绝对不能出事……！亮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因为不能像女人那样哭泣，这仅仅两个小时的寻觅，沉重得几乎让人崩溃。如果找不到……如果……太过可怕的联想，亮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要消失殆尽。
男人的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亮的胳膊，用力地将他拉到身边。男人苍白的脸色令亮吃了一惊，因为太劳累和太紧张，他的眼睛有点模糊，并没有发现。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掀开了盖子的下水道。
亮猛地甩开了男人的手。
“塔矢！危险！”男人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亮在下水道口停住，蹲下了身子。男人走了近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吃惊地捂住了嘴。
“打火机，你有打火机吧！”亮猛地回头，“给我！”
第五十九章 朋友之上
男人坐在亮的身边，手在怀里摸了许久，最终没有把烟拿出来。车在颠簸，而医生和护士正在匆忙地进行着急救。光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后脑上的伤口正在进行紧急的止血和消毒，氧气罩扣住了鼻和嘴，而点滴也正一滴滴地注入到血管中。
亮握着光的手，一直沉默着，眼睛几乎没有眨动过，注视着光的脸。救护车呼啸着穿过长街，停在了市第三医院的门口。救护车的门开了，医护人员一前一后，将光的担架抬下了车。亮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紧跟下车，身边的男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也跳下了车。亮跟着医护人员跑进了医院的大厅，推车过来了，光被放了上去，点滴也被挂在了侧边的铁杆上。亮跟着车跑，依旧紧握住光的手，依旧是一言未发。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当亮想要跟入的时候，医生伸手拦住了他。
“你是他的家属吗？”医生问。
“……不是。”男人回答。
“那麻烦你们通知他的家属，然后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医生指了一下手术室外的长凳，“手术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们可以休息一下。”
亮定定地看着那白色的床单从眼前消失，依旧沉默。医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怔了怔，看了亮一眼，发现亮的神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他叹了口气。
“子安贺。”
“那么，子安先生，因为手术需要承担风险，必须由他的家属来签字，我们可以先进行手术，但是字是一定要签的。”医生道，“麻烦你尽快通知他的家属。”
“我知道了。”子安点头。
“不用太担心。”医生拍了拍他的肩，匆匆地进入了手术室。子安这才转过身来，亮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塔矢君？”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亮慢慢地抬头看向他。“你没事吧？”
亮捂住了咽喉，然后脸色又是一变。子安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亮捂着嘴睁大了眼睛，他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慌，坐下来。”子安脸色也有些发白，一把将亮拽到长凳上坐下，然后转身跑向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矿泉水，递到了亮的面前。亮接过来，从怀里摸出手机，递给子安。
“让我打？”子安怔了一怔，亮点了点头。子安掀开手机盖，拨响了第一个号码。
找到光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寻找的人们。明明打电话告诉了久月之后，连同小野在内，四个人一起赶向医院，而美津子在得到消息之后，也急急地和丈夫离开了家。
“太好了，找到了！”明明抓着小野的手，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小野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沉默了良久道“你喜欢的人……是进藤君吧？”
明明抬头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小野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往医院赶。一路上，两个人相对沉默，小野一直看着车窗外面，而明明，紧紧地攥着手机，她的心里，早已经被光占得满满的了，再也顾不上其他。[
另一边，洋一和久月也坐上了的士。
“是塔矢找到进藤的？”洋一关上车门问。
“嗯，进藤是踩空掉进了下水道，而且撞伤了头，昏迷过去。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久月声音低沉，“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洋一看向她。
“深更半夜的，下水道又很昏暗，掉下去的可能xi,ng很高，但是找到的可能xi,ng却很低。”久月捂住了脸，“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找到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洋一的手搂住了久月的肩。“别担心了，既然发现了，就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我担心亮……”久月紧紧地咬唇，“明明告诉我，打电话的人并不是亮，可是是亮找到光的！”
“……很奇怪。”洋一自语。
“……”久月说不出话来，对亮的担心让她的心紧紧地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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