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子安眼泪的一瞬间，亮确定了。两年前的事情，几乎已经忘记，不再记挂心头，但是想起的瞬间，那股隐藏的愤怒仍然漫延开来，令人难以原谅。他紧紧地抿着唇，子安伤害到光的情景又一次涌上心头，没想到，子安还有胆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亮不禁有点佩服他的勇气。
看到子安的眼泪时，亮胸口的气愤因此消褪许多。不管是谁，对于眼泪传达出来的歉意和悲哀，都会产生怜悯之心，而因此去原谅。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也不需要再记挂心头。
“……你可以……原谅我吗？”子安挡住了眼睛，低沉着声音问。
“原谅你什么事？”亮淡淡地问。
“……我跟踪你……”
“还有呢？”
“我在网上逼着你跟我下棋。”
亮眉一挑。被逼着下棋？他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子安到底在说什么？先不管这些，亮不悦的并非这点小事。
“不只这些吧？”
子安看向他，眼神有些迷茫。
“你真正应该道歉的，还有一件事。”亮抬起了手，远远的，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子安不禁往前迈了两步。“如果你真的想道歉的话，就好好想想吧。”亮拉开车门，“到那个时候，我会原谅你。”
“我……”子安追到车边，“我可以跟你下棋吗？”
亮抬起头。“你还是棋士吧？”
子安急忙点头。“那我们肯定有下棋的机会的。”亮微微一低头，“报歉，我有事要先走。”
计程车开动了。
“我会来找你！”子安冲着亮道，“我会向他道歉的！”
亮看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自子安的眼前一掠而过。他似乎在微笑，子安神情恍惚地想，手捂在了胸口，激动得难以自己。计程车已经远去，但是亮的神情仍然在眼前，栩栩如生。
亮拒绝成为美步的指导老师，引起了棋院内部小小的波动。小林龙一对此表示了不满，但并未撤回投资，加藤理事长找到亮，略略地说明了情况，希望亮能够重新考虑，但亮的固执和他的父亲几乎是一样的，加藤虽然觉得可惜，但是并未多说什么。亮听说美步为此哭了，内心隐隐感到歉意，美步的态度虽然不好，但却是个直率的姑娘。
身为男人，应该对女人客气些，宽容些的。亮知道自己也有些孩子气，只不过是指导棋，对方态度不认真，自己就无法克制地生气。
“你也太小气了。”光听他说明一切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指出，“有时候就是玩玩嘛，跟女人较什么劲？再说她又不是职业棋士，就算是职业棋士又怎样？”
亮板着脸看着光。就算光说的很有道理，听着还是觉得很不顺耳。
“职业棋士也有混日子的，有些上位棋士一天到晚就是靠自己的名气，故意欺负弱的棋士，做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情，他们哪，比这位大小姐还可恨。”光哼了一声，“那些人才正该教训教训。”
“你究竟在说谁？”亮略带讶异地问。
“以前遇到的一个棋士啦。”光耸耸肩，“他是七段，却帮着别人卖假棋盘，故意坑人。”
亮沉默下来。光说得在理，是他太较真了。
“那女孩哭了，看来她很喜欢你呢。”光抿唇笑了起来，眼里带着调侃。亮本来心里有愧，结果被光这一瞅，顿时又来了气。
“我不觉得她会喜欢我。”
“那她干嘛要哭？”光嘻嘻一笑，“你到给我说说看。”
“我不知道她哭的理由，也没必要知道。”亮气鼓鼓地放下棋子，“看来你经验很丰富，看来你经常惹女孩哭啊！”
“喂，喂，那可是你的前科！”光一抬手，“我呢，对女孩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招惹她们，我可不想留下坏男人的名声。”
“我什么时候有过啊！”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说我是个坏男人？”
“惹女人哭的就是坏男人。”光也站了起来，得意洋洋道，“我可没说错，不然你问问市河小姐，或是广濑先生。”他大手一挥，亮把头转向了会所里的棋客们。大家都面面相觑，尔后哈哈大笑。亮涨得脸都红了，这时候市河端着咖啡走过来。
“市河小姐！”亮看着她，光也看着她。
市河放下咖啡杯，叉着腰叹气道“你们两个人都快满20岁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这是男人间的问题，男人的！”光握着拳，十分激动，“这并不是孩子的问题！”
“没错！”亮背负着手，神情严肃。
“好男人是不会欺负女人的，”市河竖起手指，“但是一个好男人还要懂得稳重、宽容，肯担负责任，不要总是为了这种ji毛蒜皮的小事争吵，那可就跟女人差不多了哦！”
光瞟了亮一眼，亮紧抿着唇，十分不服气，却又没办法反驳。两个男孩又重新坐回了桌前，亮端起咖啡，眼睛看着角落里的一株盆栽植物。一直觉得自己在处事方面做得很好，没想到却被光连消带打地彻底否认，亮不禁有些动摇。太过较真是不是不好？他从不觉得认真有何不好，但是……
市河回过了头，工作的直觉让她发现了站在门边的青年。青年微垂着头，十分犹豫地站在门口，看起来既腼腆又内向。市河愉快地笑着走向他，也许是年貌相当，年纪很接近的关系，对这位青年，她很有好感。青年却在看到她的瞬间退出了门口，这让市河愣怔，而耸了耸肩。
亮看见市河呆站在那里，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市河一回头，指着门口道“刚刚有个人，好奇怪。他明明站在门口，却又走了。”
亮笑了笑。这也算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以前就曾经有人这样过，后来拉住一问才知道，想要找绪方指导他下棋，就是没勇气走进来。都明明是成年的大人了，却还跟小孩子一样青涩，等缓和了情绪之后，才发觉大人还是大人，不过总会有拉不下脸的时候而已。
市河突然笑着眨了眨眼睛。“他又回来了哩。”
亮看向门边，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时候光也看向了门口，而且一脸讶异的表情，然后慢慢地变得很y沉。
“塔矢，你还记得那个人么？”光突然低沉着声音问。
“你记得？”亮微感讶异。光冷冷地哼了一声。预感到不妙的亮，定定地看着光，想要猜测那张y沉的脸上所显露出的情绪。光站了起来，手压在亮的肩上，那股气势让亮为之吃惊。“他居然还敢再出现啊！”光压低了声音，手轻轻地在脸上一划，“哼。”
“别冲动好吗？他未必是来找茬的。”亮急忙拉住了光的胳膊，语气温和低沉，光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你还真是好好先生。”光嘻地一笑，“当年你追着我下棋的时候，可是凶巴巴的很吓人呢。”
“那不是一回事。”亮微感尴尬，扭开了头，然后看向了子安贺。
市河正带着他走过来。亮站得笔直。他那贵公子般的气度和光那种带点潇洒的男儿气息融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妙的平衡感。子安浓烈地感受到心脏被挤压的抽搐，还有极端不稳定的情绪。向亮道歉，是他所愿，但是向光道歉，却非他所想了。一看到光那种充满着敌意的目光，子安的眼神也冷冽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亮站在那里，他几乎就想跟光对瞪了。提醒着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强抑着对光极端的不满，子安走到了亮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光将亮推到了身后，动作很温柔，那种体贴的感觉让子安又是一阵心理扭曲。
“我……”子安把头一仰，“我是来找塔矢下棋的。”
“哦，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光冷笑，“两年前的那笔帐，我们还没算呢。”
“小鬼就是小鬼，这么点小事居然还记在心上啊。”子安哼了一声，“像女人一样爱记仇。”
“你！”光怒火冲天，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暖，回头时，看到了亮略带愤怒的眼眸。原来是亮在克制情绪中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光的手，他正在生气。
子安看向了亮，然后头微微侧转。亮仍然紧握着光的手，连他自己都未发现自己这失态的动作。光反而没那么气，而静静地站在了亮的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亮这才稳定下来，微皱着眉看向子安。
“对不起。”子安咬着牙长吸口气，头一垂，面对着光道，“请你原谅我。”
“哦，你是来道歉的？”光冷冷一笑，“不过，我怎么看不出你有什么诚意？”
“谁叫你对我的态度那么差？”子安冷冷道。
“我干嘛要对你客气？”光冷笑，“跟踪狂！”他回头看了亮一眼，“因为你是棋士，塔矢才不想跟你计较，不要以为自己做过的事，别人都会原谅你！”
子安抬起头，极度的羞辱让他十分难堪，如果说对亮道歉他可以不在乎什么身份、自尊，但是面对光，他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
围棋会所的客人们都站了起来，神情郑重地看着这三个年轻人，不到必要的时候，他们并不打算cha手。亮和光已经长大，他们遇上的事情，理应由他们自己处理。子安贺明显要年长许多，但是身高不输他的亮和光站在一起，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子安心里强烈地涌动着后悔，进退两难的难堪让他极欲暴走。但是他也知道，这一次再耍脾气，亮将永远不再原谅他。光的态度确乎然没有亮那么温和，本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子安咽不下这口气，那天光也打了他一拳，他们根本就是扯平了，凭什么自己要向他道歉啊！自己跟踪亮是不对，但是又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关他什么事？
“那你要我怎么样？”子安贺大叫起来。光哼了一声，这时候亮推开了光，站到了子安的面前。子安不由得全身一震，亮的目光让他顿觉一阵羞愧。
“子安先生，如果你觉得你做错了，就道歉。”亮平静地看着他，“否则，就请马上离开会所。”
“你不是说可以跟我下棋的吗？”子安吃了一惊。
亮淡淡地一笑。“我不会跟连自己的错都无法面对的人下棋。”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向他道了歉，不是吗？”子安指向光，“但是他根本不打算原谅我！”
“你道歉，是为了获得谁的原谅？”亮迈前一步，子安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为亮那带着愤怒的表情所震慑。“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自己。”亮冷冷道，“子安先生，是个男人就该坦然面对自己的过错！”
子安贺突然觉得背上渗出了冷汗。亮的眼神让他猛地醒悟，这样的自己，在亮的眼里毫无任何的份量，因为自己是个胆小而而无赖的人，连自己的错都无法背负。
不要让我瞧不起你——亮的眼神里似乎这么说着。
“对……对不起。”子安再一次垂下了头。
“我没打算原谅你。”光靠着桌子，淡淡道，“塔矢原谅不原谅你是他的事，不过你休想在我这里获得原谅。真没想到，我们还是撞上了呢。”
子安猛地抬起头。光拿起了棋子，回头看向他，冷冷道“如果不是今天见到你，我还没有想起你究竟是谁。下一周，我的对手就是你，难道你不知道？”
第四十章 人非圣贤
子安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脑海里完全静不下来，耳朵边轰轰作响。光的那句话，像是雷一样在他耳边不断轰炸，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听清任何其他的声音。因为一直在中位，虽然可以避过第一轮预选，但是会跟光在第二轮碰上的机率却非常之低，就像光和亮要碰面，也是十分艰难的，往往光还在一轮预选过程，亮已经打入了三轮预选，错开了对局的机率。
子安一直停留在二轮预选，而光往往能打入三轮预选，所以他们碰上的机率也不高。子安不想碰上光和亮，因为这场对局毫无悬念，即使再努力，打入二轮预选的决赛，遇到他们也只有再老老实实从二轮的预选赛开始努力。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升段了，同期的朋友们也因为工作和成家，几个月都难得碰面，至于研习会，有时候会因为工作错开，一旦去得少了，到后来就慢慢淡了。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遇上光呢？子安捂着头，完全茫然。回到住的地方，他才看到棋院寄来的对局单，上面赫然写着进藤光。这场棋赛根本没有什么必要下，他是非输不可的。棋坛的新锐，紧随着塔矢亮的进藤光，被誉为日本围棋的棋界双龙，他们骄人的成绩，一向只有他人羡慕的份，远望而不可及。
明知要输的棋赛为什么要下呢？子安沮丧万分地坐在了商店街的角落里。光会报复他，这一点他完全确定，那局棋自己会输得非常惨，而光将会以蔑视的眼光将他送入地狱。不想下棋，不想下棋，不想下这场明知要输而且还要被羞辱的棋！
那天的亮很沉默，明显他是站在光的一边。他们是朋友，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自己非要赌上自尊去道歉啊！早知道这样就不要自取其辱了！满怀着悔恨，子安像个落魄的流浪汉一样，蹲坐在街角。繁华的商业街街灯闪耀，人声鼎沸，衣着鲜亮的人们在街道上来回穿梭，酒楼酒店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他和对面穿着黑色紧身短裙，戴着墨镜，一顶淡粉色的圆帽徘徊在闹市中的少女，就像被这热闹的城市所遗忘一般，静止在流动的时间里。
走在去棋院的路上，微微感到凉意，秋天已经过了一半，温度中已有寒意。光走得不疾不徐，连他自己也未注意到，在以围棋为目标的过程中，他火爆的xi,ng格也已经慢慢地趋向和缓。小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大吼大叫，到如今，即使是面对子安这样的人，也能够冷静地说出那番尖锐的话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大人味十足，而为此暗自得意。
无法原谅子安的行为，不管是自己挨的那一拳，还是因为他的跟踪让亮感到恐惧，即使没有造成直接的后果，那样的行为也不能容忍！不期然地，他又想起了追逐亮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好容易在棋赛中对局的时候，他看着亮的背影，兴奋莫名。亮略带一点感慨的表情让他难忘，等待了两年零四个月，终于一起坐在了棋盘之前。不想辜负亮的期待，不想逃避自己的落后，奋起直追的那股毅力，才应该是棋士所有的。跟踪这种行为，根本就是丢尽了棋士的脸！又不是追星的小女生，做出这样的行为令人不耻！
今天，要给子安一点颜色瞧瞧。光查过子安的对局记录，在之前这几年的对局中，子安胜绩不多，败绩也不是很多，因为一直未升段，显然战绩平平，棋力一般。最近几个月的棋赛略有起色，但是在头衔战二轮第二三战就落败了，所以多数时候都非常闲散。光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也难怪，棋力不强，又不努力，可不就一天无所事事，干出那些令人作呕的事么？
子安看着棋士们步入棋院的身影，他很害怕，但是却又没有勇气弃权不来。来，他将无法抬头，但是不来，想象到光和亮蔑视的目光，他便难以成眠。对局前的日子，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无法平静，脑海里反复地重现着那天的情景，几乎令他ji,ng神崩溃。害怕又不甘心，一想到亮的目光便心头隐隐作痛，他想起了井实，如果可能逃到他那里去就好了。
子安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井实勾引出来，但是，一想到那是个已经成家的男人，心中不期然地涌起了罪恶感。为什么自己无处可逃，为什么没有人来安慰自己，为什么？自己真的是个垃圾吗？连喜欢亮的立场也没有吗？真想放声痛哭一场，可是一个男人，流下眼泪只会被人嘲笑而不会得到同情。要不，就像井实那样去结婚，找个女人平稳地过一辈子？
那自己算是什么呢？明明在井实面前说过，不能负责的事情，自己绝不会做，如今却又后悔食言了吗？为什么自己这么脆弱？子安紧紧地咬牙，脚因为畏惧和彷徨不知所措地左右划着圈。
突然之间，子安想起了亮，以及亮说的每一句话。
——你来道歉，是为了获得谁的原谅？
——不是别人的，而是为了你自己。
子安仿佛明白了一些，却又不是太明白，看着棋院的门，他终于明白，逃避也改变不了事实。光不会原谅他也不打算原谅他，这已经是现实了，如果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要逃避，以后还有脸面对棋士的生涯么？以后在亮的面前还抬得起头吗？不想被他讨厌，就必须要弥补，要抬头挺胸！
子安揉了一下鼻子，耸着肩，走向棋院。他的脚步还在害怕，却已经不能逃避，也没有可以逃离的地方。他想留在亮的身边，留在可以接触到亮的世界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几乎是准点的，子安站到了棋盘前。光早已经坐好，正冷笑着看向他。
“我以为你会逃走呢。”光淡淡地说。
“我是想逃，”子安说出了真心话，反正光已经摆出这样的态度，隐瞒也毫无意义。“这盘棋虽然是必输无疑，但是我还是得下。”
“是吗？”光仍然淡漠。这使得子安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光会尖酸刻薄地挖苦他。
“我是棋士，”子安坐了下来，“至少在棋盘前，我们是平等的。虽然你的棋艺高，但是也只是棋士而已。我不如你，但是并不是不敢跟你下棋。”
光瞟了他一眼，抓起了两颗白子，丢在棋盘上。子安咽下口气，抓了一把黑子，结果是光执黑子。子安在内心叹了口气，如果自己执黑，也许还能坚持久一点，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抽到下下签。光垂下头，非常礼貌地说“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子安低下头，然后低声道，“你不挖苦我了吗？”
爱心猫粮1金币
南瓜喵10金币
喵喵玩具50金币
喵喵毛线88金币
喵喵项圈100金币
喵喵手纸200金币
喵喵跑车520金币
喵喵别墅1314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