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坐着。
贾政继续埋怨道“如今好了,儿子的大好前程要毁了。本来好好地,真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你要说那孩子真犯错了也成,母亲,您细数数他哪儿错了,您那么说他。如今,我这个做老子的哪还有脸再跟他说这事儿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的事儿重要。”贾母皱眉,心里更烦了。她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今天的事儿却有她的错。但修云那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长辈说一句顶一句,真叫人生气。贾母赌气道,“今后他还说不得碰不得了,我们可不管了,你管”
贾政自觉刚才的话说重了,闻得母亲此言本欲道歉。转念一想,既然贾修云跟母亲妻子合不来,他又何苦连累他们,反正算算日子,也留不了他几年,由自己带着又何妨。于是贾政点头应承下来,跟贾母和王夫人说明了,以后贾修云的事儿自有他管。
贾母没想到贾政是这样回自己的,又气又急,偏那话是她刚说出口的,不好改。烦躁的摆摆手,示意贾政赶紧退下。屋里头就留王夫人一人了,王夫人看不下去,在贾母跟前嚼舌根子。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过去吧。”贾母不想再听了,觉得乏,打发王夫人走了。她由着鸳鸯扶她躺下歇息,才闭上眼,迷迷糊糊的要睡觉,就听见有人慌张的喊“宝二爷吐血了”
贾母蹭的一下坐起来,慌忙穿鞋,随意披了件衣裳赶紧往宝玉屋里去。房中的丫鬟们果然忙做一团,贾母盯着袭人手中沾血的帕子,心疼的流眼泪,凑到宝玉跟前抓着他的手问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袭人解释道“回来就没精神,口里不停的念着一句话,林妹妹不回来了,重复多少遍了,我们劝他,他皆听不进去。后来我便扶着二爷卧榻歇息,谁知道二爷一躺下来,就突然叫了一声,口吐血来。然后二爷就晕了,再唤醒他时,就这般模样了。”
贾母看着半睁眼的宝玉,边哭边握着他的手问他怎么了。宝玉眼珠子动了动,嘴唇抖了抖,憋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眼角的泪水倒是没少留。贾母心疼的叫了半天,终于盼来了大夫诊脉。倒没什么大病,只因受惊过度所致。贾母放了心,打发走了大夫,才见王夫人急匆匆的赶来。
贾母有几分不悦,责问王夫人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王夫人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什么理由,转而打岔问贾母宝玉的情况如何了。贾母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宝玉身上,叹口气,把大夫的话重复给王夫人。
婆媳俩人正面对面坐着苦恼,贾修云进来了。二人没想他竟然赶来,皆惊诧的盯着贾修云。
贾母哭道“瞧瞧你惹得好事儿。”
“祖母别冤枉我,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宝二哥如今跟林姐姐相处了几年,感情深厚,离别免不得伤心。可您想想,林姐姐早晚会嫁人的,等那时候再分开,又要过几年了,宝二哥必会伤的更重。长痛不如短痛,如今算是好的了。”贾修云故意刺激她道。
“你”贾母责骂的话到嘴边,到不知道如何说他。真真是气死人了这孩子如今伶牙俐齿到一定地步了,满口的道理,毫无破绽,叫你没法子反驳。贾母真没法子说,难道她要直白的告诉贾修云其实她有意留黛玉做孙媳妇贾母防备的看眼王夫人,有她在,什么话都得憋在心里头不说。林家和薛家,她本意更偏着林家,自家外孙女跟她亲近,还有林女婿那样的官位,根本亏不了二房的。只不过唯一不足的便是黛玉那身子骨,冷了病热了病,没有一天没病的。贾母担心黛玉这样的身子生不出小曾孙,所以迟迟没把宝玉的亲事定下来。她想等,等黛玉身子痊愈了,就可以毫无理由的定下来,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黛玉回扬州的结果。
也罢了,若是那孩子身子骨一直那般虚弱,她留她也是白费。倒是薛家那姑娘长得富贵,瞧着身子结实,像是个能生的。至于家世,也算勉强受着,至少宝钗那孩子的性格讨喜,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王夫人对贾修云的话没意见,她借机暗观贾母的深色,心下一喜。料知黛玉走之后,她妹妹这边可能性就更大了。左右宝玉的病也无事,王夫人便道,“修云说的有道理,长痛不如短痛,他早晚得明白这个道理。”
贾母无奈地叹口气,点头。
贾政意外的也来了,他皱眉进屋,见着宝玉那呆样,更恨了。口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就为个姑娘竟弄成这副模样”
贾母和王夫人也不好多说,宝玉确实是因黛玉的事儿魔怔了。王夫人替儿子求情两句,劝走贾政和众人。待王夫人回房后,琢磨着事情不对了。按理说这种事儿贾政以前极少操心,今日怎么突然特意跑过来一趟。王夫人当即想到了刚才跑过来冷嘲热讽的贾修云。料想必是他煽风点火,告状了。
王夫人当即招来周瑞家的,命其密切关注赏兰苑赵姨娘母子的动向,并命她打听今日有没有什么人去贾政那里通风报信,周瑞家的跑出去折腾一圈之后,满头大汗的来报告王夫人。
“果然有,那个赵姨娘身边新来的小喜鹊,宝二爷病之后,就她去过老爷那儿。”
王夫人一听,这还了得了。她被庶子顶撞欺负也罢了,难不成还要被个丫鬟欺负。王夫人二话不说,带着人便直奔赏兰苑。王夫人一进门,刚巧看见贾修云正和小喜鹊在院里嘀咕什么。王夫人大怒,叫周瑞家的和嬷嬷们拿住小喜鹊。
小喜鹊大惊,被嬷嬷们牵制住了双臂,被迫跪在地上。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叫饶命一边和王夫人表示冤枉。
“你还觉得委屈了我问你你刚才跑去老爷的屋里做什么小小一个丫鬟,嘴巴够碎的,府里岂容你这等人兴风作浪”王夫人教训完,就叫周瑞家的把小喜鹊拖出去。
贾修云乐了,一脚踹了架着小喜鹊的两个嬷嬷。“真有意思,我的丫鬟,自有我处置。母亲无凭无据的冤枉人可不好。”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王夫人没想到贾修云就有此剧烈的反抗举动,脸吓得发白。
“赵姨娘才把小喜鹊让给我了,他算是我身边的人,将来要陪着我出嫁的。人员已经定了,可不好改。她若有错,我不说什么,她可是什么错儿没犯。母亲若是看我不顺眼,何苦为难她,直接弄死我不就得了么,还是说你不敢”贾修云挑衅道。
王夫人听得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都打,胸脯气得起伏不定。“反了反了,这真是反了,你们可都听见了,他是怎么对我这个母亲说话的我今儿个就要代替荣府的祖宗,对你执行家法”
“您代替祖宗这不是说笑么。要罚,也该先罚太太。”贾修云先前已经一忍再忍了,贵也跪了,没错也给个面儿认错了,还叫他怎么样,还想动他身边的人挪动一个人不算什么,关键是王夫人就这么把他身边的人给弄走了,以后谁派过来谁敢对他忠心。不忠心的下人,留着也是白留着。贾修云索性就力保小喜鹊,难得小喜鹊是个忠诚的丫鬟。
今儿个贾修云决定就炸了,谁叫他正气鼓鼓的时候,王夫人偏跑来碰他这个炸弹。他奶奶的,爷忍气吞声在荣国府五年了,今儿个就跟他们彻底闹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总之他以后可不想在这么过窝囊日子了。
“可笑,凭什么我该受罚”王夫人冷笑。
“太太您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一己私欲,随便冤枉人,随便在庶子身上找错儿报仇,错儿找不着了,就开始陷害丫鬟。这难道不就是七出之中的妒么好意提醒太太一句,丫鬟也是人,主子也不能没理由的刻薄惩罚,弄出人命来,小心官府找上门”
“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如此辱骂长辈。真是长出息了,嫁个裴家罢了,给你嫁的脸上贴金了,张狂了”王夫人气得脸发青,连连嘲讽贾修云,这人他治不住了,嬷嬷必拿不住他。王夫人赶紧吩咐周瑞家的,叫他去把老爷请来,由他做主。
王夫人在赏兰苑跟贾修云对峙了半天,才见着周瑞家的满头大汗的跑回来。王夫人没见贾政来,便疑惑的看着周瑞家的。“怎么回事”
“奴婢刚张嘴说您来赏兰苑,老爷就发火了,说您不该来,早前说好了,三爷的事儿已经不用你管了。”
王夫人气的不行,骂周瑞家的不会说话,要亲自去。
周瑞家拦下王夫人,为难道“太太,这不方便,老爷正会客呢,工部尚书大人亲自到访。”
第三十九章 天高地厚
“工部尚书,”王夫人皱眉琢磨了会儿,看眼贾修云,冷哼一声,叫他等着。王夫人亲自带人去找贾母,岂料她才进了院儿,就见珍珠悄悄地退出来,合上门。王夫人往正屋瞧了瞧示意珍珠,珍珠连忙笑着过来解释。
“才刚气了一阵儿,这会子才好些,睡下了。老太太如今的身子骨不比从前了,稍微气着了累着了,精神就不大好。”珍珠笑着说了几句,才想起来问王夫人此来有何事。
王夫人笑着摇摇头“就是来瞧瞧她老人家如何了。”既然贾母帮不上忙,王夫人也不耽搁,回身叫了几个粗使和小厮跟着自己。她带着一大帮人呼呼啦啦的朝赏兰苑去。左右该请示的人她都请示过了,如今就剩下自己做主了。
贾修云要出门,被周瑞家的挡住了去路。贾修云料知她是要为王夫人看着自己,笑着抬起腿。周瑞家的一见此状,以为对方也要踹自己,吓得赶忙往后退。贾修云冷笑一声,把脚放在了小花园边上的石头上。
周瑞家的自认丢脸了,脸色尴尬,心里松口气。她如今年纪也大了,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旦自己被踹个好歹来,家里可没人挣银子。
周瑞家的正琢磨呢,就听见环三爷突然贼嘻嘻的笑了,她正要瞧他怎么了,便觉得自己后腰被撞了一下,她脸朝下的扑到地上,摔了个狗啃屎。赏兰苑门口两边布置着小花园,种着兰花,如今眼看入冬了,兰花被移栽到盆里,修剪院子的嬷嬷们就在坑里填了些肥料,再用土给盖上。周瑞家的这一栽,脸盘子正好扣进疏松了土里。她哎呀张嘴要大叫,吃了一口泥,周瑞家的拼力坐起来,一边吐口里的泥,一边用帕子擦脸。等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周瑞家的觉得嘴里不是味儿,咂咂嘴,才反应了过来那是一股子恶臭。她再转头看见土里头露出黑乎乎的东西,立即明白是什么,恶心到不行,扶墙大吐。
贾修云从赏兰苑走出来,乐呵的靠在门口的大柳树边瞧她。“那肥料可是发酵过的,能有多味儿”
周瑞家的气红了眼,一边流泪一边瞪贾环,随即捂着嘴转身跑了。
贾修云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王夫人带着人赶来,正看见贾修云扶树干大笑的情形。王夫人停住脚先暗暗观察周围怎么了,除了贾修云没见到别人。
“周瑞家的”
“走了”贾修云止住笑,回身看着王夫人。
“走了”王夫人提高音调,脸上有几分不可思议。周瑞家的是她的心腹,怎么可能不听她的吩咐必是眼前这个小鬼刷了什么花招,弄走了她。“说,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是她自己走的。”贾修云笑道。
“混账真是反了天了”王夫人高声喊道,她下命令叫人搜赏兰苑,周瑞家的说不准就被藏在附近。嬷嬷小厮们得了主子的命令,立时张狂起来,仗着有王夫人做靠山,搜查的十分嚣张,翻箱倒柜算是轻的。有的人搜起劲儿了,也忘了自己什么身份,直奔正屋里去。
小喜鹊跟小吉祥、小鹊在正屋守着赵姨娘,小吉祥端水出来,忽见一陌生的小厮要进来,惊得大叫,把一盆脏水全泼在了那小厮的身上。
贾修云见状,瞪一眼王夫人,当即去了小厮跟前,一脚给他踹下了台阶。小厮哎哟哟的大叫,额头手臂都被擦破了。
王夫人吓得够呛,抖着音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谁叫你进赵姨娘的房”她带小厮来是收拾贾修云的,可没叫他们进主子房。搜屋子是临时的决定,她一时着急便忘了这码子事儿。晦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们这是闹什么呢”贾政一进来就见此景,皱起眉头,当他看见王夫人在这,又见被搜的屋门全开的几间屋子,心中大概猜出什么了。
王夫人见贾政来了,如临救星,掩面哭求老爷做主,悉数数落贾修云的罪状。
贾修云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狡辩。
贾政皱眉反问“你说修云顶撞你,言语下流,可他为什么突然顶撞你还有,你突然来赏兰苑做什么”
“老爷难道不信我说你问问她们,这些丫鬟们都可作证。”王夫人转移话题道。
“父亲,容儿子说句话,是太太突然闯进这里要拿走小喜鹊,儿子态度很好的问她缘由,太太却不说,只叫人把她赶走。这院里的丫鬟本来就少,得用的只那一两个,赵姨娘有病着,小喜鹊走了,儿子真不知道该找谁伺候她去。儿子本想解释这些,可还没来及和太太解释,那俩不懂事的嬷嬷就来拿人。儿子一时生气,就直接把那两个嬷嬷给踹了。”贾修云人道,最后补充,“父亲若觉得我错了,随便罚我,我认。”
王夫人皱眉,疑惑的扫向贾修云和贾政。“赵姨娘病了”
“嗯,刚才见尚书大人之前,小喜鹊已经给我传话了。”贾政叹道,转而盯着王夫人,问她突然拿住小喜鹊可有什么理由。
王夫人没想到会是这样,口齿突然支吾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转而问贾政刚才怎么会突然去瞧宝玉。
贾政一边怀疑的看着王夫人一边回答“今儿个是考校学问的日子,我见了母亲,便想着正好顺路去他那,去了才知他吐血了。怎么”
王夫人连忙讪笑着摇头,道没什么。
贾政眯起眼睛,盯着王夫人“莫非你怀疑小喜鹊给我通风报信,所以来兴师问罪”
“妾身不是这意思。”王夫人连忙推脱。
贾政冷哼一声,见她的态度就知道如何了,根本不必听她狡辩。一个丫鬟罢了,他到不至于跟妻子生气,不过她偏偏往贾修云身上惹。先前早说了,这孩子的事儿由他管,之前的紧张关系贾政还没琢磨出法子缓解,眨眼的功夫王夫人又给他加把火。
贾政忍着气,命闲杂人等退下。他便就着赏兰苑的地方训斥王夫人“亏你是当家主母,不知道拿人讲究拿个证据怎么能听风就是雨风,事情但凭着自己的臆断就随意判定人家的生死”
王夫人低头不知声。
贾修云等在门口,听着屋里头贾政的训斥,冷笑一声。王夫人还真有爱臆断的毛病,不然晴雯怎么会死。这地方,下人性命也就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贾政气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叫我见着第二次。赏兰苑这地方你以后不准来,好好在你屋里头端着你主母的架子便可”
“老爷,”王夫人委屈的叫一声,眼含着泪。“刚才我叫周瑞家的留下来看着他,人如今不见了。”
贾政皱眉瞪王夫人一眼,抬头冲门口喊贾修云进来,问他是不是真把周瑞家的怎么了。
“她堵着我的去路,不让我出去。我便趁她不注意,往外走,谁知不小心碰到了她。她摔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衣服脏了,脸脏了,于是就走了,许是换衣服去了。刚才太太问我的时候,我已经说她走了,不过太太不信。”贾修云解释道。
“你”王夫人肺要气炸了,眼瞪着贾修云,恨不得把她吃了。“你若好好解释,我会搜么”
“回太太,我是想好好解释,许是您太急了,没给我说下话的机会啊。”贾修云无比无辜道。
王夫人何曾从小辈儿那里受过这样的气,而且是气得哑口无言,无从辩驳,她狠狠地攥紧拳头,真想此时此刻就把这个逆天的庶子给打成肉饼。
贾政眉头皱的更深了,在儿子跟前他不好再骂王夫人,叹口气,摆摆手叫她赶紧走。临走前,贾政不忘跟王夫人强调“记住我的话。”
王夫人垂目点点头,余光狠狠地剜贾修云一眼,才出门的带着人走了。周瑞家的换了身衣裳,洗干净嘴巴和脸,跑了回来,正看见王夫人失落而归的情形。她瞧出王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里有责怪之意,心下一惊,低着头跟着,心里头开始准备好回去被王夫人痛骂。她却是觉得万分委屈,刚才环三爷分明是故意欺负人的,本以为跑过来能给王夫人加把火,却落得自己白白受委屈还要受训的下场。
贾政瞧了赵姨娘的病情,抚慰了一通后,也安慰了贾修云几句。“你母亲以后不会再来了,你的事儿被我拦下来了,为父答应你以后必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且安心吧。”
贾修云点点头。
隔月,裴家的聘礼果然送过来了。送礼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排满了荣宁街,围观的百姓数以万计。起先预备瞧荣府男妻笑话的,如今见了那么许多的聘礼,也投以艳羡的神情。
原来嫁男竟比嫁女好
贾母、王夫人等见着这一箱又一箱的聘礼,心里悔的跟什么似得。
早在前一月,贾修云便请示了贾政。既然贾政亲口答应管他的事儿,贾修云自要问清楚谁给他置办嫁妆。贾政拿不准,便去了问了贾母意思,他心里头还是希望贾母可以帮衬着。贾母还在气头上,加之王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便故意拿了架子,跟贾政说不管了。贾政一听可愁了,他一个男人哪会置办嫁妆,便想着择日跟贾修云商量,爷俩一起和贾母认错服软。贾修云可不愿意,他出主意让他一力应承下来,置办嫁妆的事儿他表示自己想办法,只叫贾政落个结果就成。
“父亲也说我该学着管家,这正是个好机会,您尽管把聘礼的全部处置权交给儿子,等儿子出嫁前,儿子不但能给自己置办更好的嫁妆,还能给您至少留个一万两银子。”
贾政起先不同意,后来见贾修云如此自信,也就动心了。他算过,裴家送来的聘礼大约有三万两的物件。这个数目在京城已经是第一了,王爷嫁女也没这个数。聘礼越制自然不可,这是淑妃奶奶亲自求了皇上的应允,圣上考虑到男妻的特例,方准许裴家厚娶。如今既然引得了皇上的关注,荣国府自然要厚嫁,不能丢了面子。贾政本想在聘礼的基础上,再加点银子,奈何贾母不管这事儿了,嫁妆就要他自己掏钱。他一个月那点俸禄好干什么的
贾政笑道“我不求你给我留,只让你这嫁妆丰厚些,给咱们荣府长脸就可。可你有什么,咱又不能把聘礼变成嫁妆送回去,多丢脸。”
“父亲安心,绝不会丢了您的脸面。您只管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处置,是赔是赚儿子心甘情愿,儿子答应您的绝不会少一文。”贾修云笑道。他必须给贾政甜头,有一万两银子吸引他,他才能稳住自己的立场不动摇。
贾政也确实对这些银子动心了,他若真有这么多私房钱,腰杆子更硬了。贾政心里一百个愿意,面上人却是摆出一副纠结为难之状,看似忖度了半晌,才点点头答应下来,并一再嘱咐贾修云要小心谨慎。
贾修云处置聘礼时,可巧赶上年底,各家各户开始花大价钱置办物件,贾修云便趁机把聘礼处置的差不多了,兑换了两万一千多两银子。还有一些东西太有特点,贾修云留着没处置。这些东西是裴府特制的或是京城少见的,贾修云未免别人发现他处置聘礼,所以都暂且留着了。
包子铺的生意暂且红火,到年底前赚了不少银子。贾修云没动这些钱又在繁华的街面上又买了一个铺子,开的是酒楼,主打是火锅。特制的石桌子中间有包铁的凹槽,桌面四周包着光滑的木板。炭火便放在铁槽里,架上铁网,既可以烤肉也可以用来吃火锅。火锅和烤肉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受众很广的选择。冬天天冷,酒楼里做这种生意自然好的不行。
当然要指望餐饮业挣大钱是不可行的,贾修云还是要想另一种办法。他就一普通人,想不出什么特别的主意,但他知道从古至今教育都是个很费钱的行业。所以贾修云的早冒出开书院的念头。让那些愿意捐钱进国子监的,但无从入门的年轻人去他的书院里读书。如今的私塾学堂,夫子都是些落榜的秀才,科举中榜的都去当官了,夫子质量上不去,就达不到精良的授课方式。贾修云考虑这书院最好要官民合办,即有官府的庇佑,又可以顺便邀请有学术水平的官员客串讲课。
不过这个念头他也就是想一想,有很多部分不好完善。选址,启动资金,跟官府合作风险等等。
贾修云就在构思他伟大的教育梦想中过完了春节、元宵节。元宵节第二日,贾修云被裴晋叫了去,裴晋把几张地契给了贾修云。
“聘礼的后半部分,母亲叫我单独给你。”裴晋似笑非笑道。
贾修云笑着翻了翻地契,他之前还奇怪聘礼里怎么会没有田庄铺子,原来还有后续。贾修云笑问裴晋“这些东西是你拦了下来想单独给我的吧,似乎跟你母亲没关系。”
裴晋笑得更加风采了。“知我者,莫若修云也。”
第四十章 欲擒故纵
贾修云随手翻了翻地契,抽出一张仔细瞅了瞅,发现这上面写的地方离京城的渡口的地方不远,几百亩地还带着几座山。
“这地方我知道,地皮贵着呢。要说聘礼,送这一个足够了。”贾修云觉得收人家的太多也不好。
裴晋轻笑“都拿着吧,反正你嫁人时还得再带过来,我会算便宜账吧”
“谁说我一定给你带过去,保不齐这两年我把这些庄子嚯嚯没了。”贾修云也没跟裴晋再客气,把地契直接揣进怀里头了。
裴晋笑而不语,其实就算是赔了所有家产他也愿意。
“等三月初三那日我带你去踏青,顺便把地契上的产业逛一逛,连带着庄子里的人都送你管的,自然得叫他们认识认识你。”
贾修云点头,大赞裴晋想的周到。俩人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贾修云去趟包子铺落脚,正好看见有人打听他。见那人风尘仆仆,必然是从远方来的。贾修云当即凑上前去问他找自己有何事。
林丛认出贾修云,连忙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扬州林府的管家。”
贾修云仔细辨认,才记起当初去林府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人。他赶忙笑着请林丛坐下来,询问他何时入京的。
“刚到,小的走之前便听老爷提过,从永定门这进来有个云记包子铺,便是环三爷您的产业。刚才我进城之后正觉得府内空空,口渴得很,准备在这吃点东西,顺嘴问了问店小二,没想到真见着环三爷了。”林丛惊喜的笑道。
贾修云的点头也说巧,算一算日子,这林丛貌似是春节那会从扬州出发走的旱路,这么急,想必有什么要事,便顺嘴问了问。
林丛喜上眉梢道“是大喜事,自然耽误不得,本想赶着上元节前到京,给你们府上的老太太来个双喜。奈何路上出了点状况,耽搁了,可惜啊。”
“早一天晚一玩还不是一样,快和我说说,什么大喜,可是林妹妹订亲了”贾修云问。
林丛笑着点点头“正是,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是明年的三月初三。”
“太好了,这可是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贾修云叹道,接着又问了问林丛他家老爷的身体如何。贾修云最近算了算,林如海的身子骨也快到危险期了。
秦可卿是去年中秋之后害了病,如今越渐严重了,尤氏曾求贾修云说情,让裴府那边帮忙请个太医院的院史大人帮忙诊治,用药上又贵了几分,倒让秦可卿挺过了年,眼看着过完年就要入春了,昨儿个贾修云听说她半夜起身受了凉风,病情又加重了。贾修云心里便隐隐有一种预感,觉得这秦可卿的死估计是避免不了的了。于是贾修云就下意识的联想到,秦可卿一亡,林如海便也危险了。
林丛发现环三爷竟异常忧心自家老爷的身体,有几分感激之意,还以为环三爷惦记着上次他去扬州城时老爷的风寒病。林丛跟他解释一切都安好,“特别是自打大姐儿回来之后老爷活得更有奔头了,比以前精神很多。知府大人也看着他呢,请老爷跟他一块儿练太极,如今的身子骨硬朗很多。等过了今春,保不得还有什么喜事呢。”
“还有喜事”贾修云好奇的看着林丛。
林丛笑道“知府大人劝我家老爷赶早续弦,知府夫人娘家那边正有个合适的人选。原也是个千金小姐,议亲的时候夫家亡了,便一直守在娘家没有再嫁。她本是打算在家念一辈子佛替父母祈福的,后来谁再说亲都不同意,谁知知府夫人回了次娘家,提了我们老爷这一遭儿,她听说老爷是个探花郎,倒十二分愿意了。如今都有着这意思,只不过日子还没定。”
贾修云笑道“你这哪用等上元节双喜,这就是双喜了。走吧,我带你回去报喜去。”
俩人到了荣府,贾修云先带他见了贾母,报了喜讯。贾母听的是又失望又高兴,失望是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林丫头在扬州订婚了;高兴的是她经过几番盘问下来,她倒觉得外孙女寻得亲事不错,终究是个好归宿。体谅到她女儿贾敏这一层,贾母也确实为林黛玉高兴了一回。
过去的事儿也就过去了,贾母不在计较了。乐呵的招呼林丛住下,且叫他等两天,他正好趁机准备一些礼物捎过去。京城离扬州远,难得有机会叫人跑腿,所以贾母这次的回礼会送的重一些,包含了黛玉大婚的礼物。
至于林如海的亲事,林丛倒没多嘴和贾母说。事情还没定下来,他多言了,免不得会伤到人家女方的名声。对于环三爷倒是不同,林老爷走之前特意嘱咐过林丛,“在荣府万事小心谨慎,唯有修云贤侄倒可相信。”
林丛还有一封林如海的信要当面交给裴晋,次日贾修云便带他过去了。贾修云却没机会逗留,因他近日不知道怎么又被贾政提点了,被紧盯着要上学。
学堂里少了宝玉和薛蟠,倒也算清净。贾修云带了两个账本,夫子讲课的时候他闲着没事儿就算账。反正他已经这么出名了,男妻名号名扬天下,根本不可能科举出仕。学这些之乎者也有什么用现实生活中又不需要吟诗作画。
贾修云算好账,就翻翻孙子兵法之类的书,接着就犯困睡觉,也没人管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贾修云被哄笑声吵醒了,原是曾跟薛蟠交好的香怜玉爱又被嘲弄了。贾修云懒懒的伸腰,准备夹着账本走人。出了门,便见着秦钟同相怜一起离开了学堂。
贾修云一乐,扬着脑袋回家找贾政。
“什么,你不想读书”贾政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严厉的看着贾修云。
贾修云知道,贾政这人教育孩子的唯一方式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在他眼里,似乎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读书来解决。贾修云不是觉得读书不好,可也要适度,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他这种情况完全没必要参与到应试教育中去,他还要腾出时间张罗自己的嫁妆。
贾政听说嫁妆的事儿,态度微微松动了些。“书还是要读的,这样,你有事便叫人跟我说一声,我准你的假,其他时间你别闲着,还是要去学堂。”
贾修云不明白贾政怎么这么执着,他又不指望自己出仕。贾修云纳闷的出门,正巧在路上碰见了王夫人。他不情愿的行了礼,就要离开,被王夫人给叫住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好自为之。”王夫人踱步到他面前,想起那日自己收到的侮辱来,心里又恨了。“我劝老爷好生督促你学习,你啊,太粗鲁,是该叫父子好好教导什么叫规矩、礼节了。”
贾修云一乐,原来是王夫人给自己穿小鞋。他一时气性来了,弯腰又冲王夫人行礼。“太太是有多恨我,在我跟前都不装仁善了。若是您的话不小心被谁听了传出去,可就不好有贤惠仁厚的名声了。”
“你放肆,我这就告诉老爷”
“我扶您去”说罢,贾修云便走到王夫人的身边,搀扶着她。王夫人以为她要动手,正欲训斥,就听见耳边传来贾修云的低声警告,“夫人若告诉了老爷,您刚才的话也必会传到父亲的耳里,您就不怕他听多了,嫌弃您”
王夫人甩开手,眯眼看着贾修云“你威胁我”
“儿子没别的意思,只想给太太个醒儿,别一着急,忘了以前如何了。”贾修云笑着冲其点点头,回身走了。
王夫人搞不懂他刚才那出闹什么,转头往贾政屋子那边瞧,才发现老爷此时政站在石阶上往这边望。王夫人庆幸自己刚才没冲动,不然说不准真会被老爷误会什么。王夫人笑着去见贾政,贾政心情似乎也不错,乐呵呵的夸讲王夫人。
“你们娘俩自该像刚才那样相处才好。”进了屋,贾政又突然柔情的对王夫人道“夫人,有时候我说话重些,你千万别介怀。”
王夫人本欲告贾修云的状,听他说这些,也只好忍下了。她见贾政心情不错,正好跟她商量自己之前琢磨的事儿。
“老爷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张罗修云的嫁妆,既然老祖宗不愿意,您不如交给我办。我管家也有几十年了,自会让老爷放心。”
贾政觉得王夫人说的在理,便要顺势应下,忽然想起贾修云之前跟自己商量定了的事儿,犹豫了。他如今已经升为工部侍郎了,将来若想在管路上亨通,免不得还要打点一番,若是能自己私下存点银子也好,将来挪用的时候没人嚼舌根子。若是从府中财政里支出,他大哥贾赦见着了,免不得又会闹腾一番,必会想法子败掉同样数量的银子才甘心。
贾政一直觉得自己媳妇办事儿老实本分,仁厚惯了的,叫她替自己谋银子也不好办。倒不如就叫修云那孩子弄去,贾政倒觉得他在做生意上有几分可造之相。
于是,贾政便回绝了王夫人。王夫人心有不甘,还要再说,却见贾修云的小厮突然来了,似乎有秘密事儿要说。王夫人没法子,只得离开。
这一日贾修云照例来学堂读书,宝玉的相思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来上课。今天贾修云倒是乖巧了很多,读得就是正经的书。可巧这一日贾代儒有事儿不来,叫他的儿子贾瑞暂且看着学堂。于是便有了一出风流学子闹学堂的闹剧。
金荣、香怜玉爱和秦钟闹得正欢,宝玉也加入进来了,随后贾兰和贾蔷都牵涉其中,好不热闹。正当着学堂中臭鞋乱飞的光景,突然有一记男子的厉声传来。
“一群野驴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第四十一章 风波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