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一走，他们周围的空气陡然旖旎起来，舒缓柔和的音乐轻轻环绕，更给他们的卡座增添一分暧昧。
孙翔的眼神无处安放，一不小心就撞进了叶修含笑的目光。
他呼吸一窒，迅速别开脸。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在车上时两人也没有讲话，现在终于有了一种“谈谈”的架势。
叶修看着孙翔因为极速的温差转换而被激红的脸颊，自然而然地想到两个月前他在餐厅撞见孙翔时，孙翔也是如此，而且皮肤似乎更好了。
叶修感觉有点热，问“热不热？要不要把围巾外套脱了？”
这话问出口时孙翔正扒拉着围巾呢。这围巾实在太保暖，毛茸茸的一大团，又厚又软，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捂得他整个脖子里全是热气。
孙翔也不想虐待自己，于是闷不吭声地开始脱，只是整个过程都垂着眸子。
解下围巾扔在一边，孙翔又去脱大衣，等到所有的大衣扣子都被解开，刚一敞开，对面忽地传来一声想忍却没忍住的低笑。
孙翔迷茫了一瞬，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青青白白，红中带黑，十分精彩。
其实先前叶修见孙翔第一眼时就惊了一下，还以为是光线太暗，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咳，这个……”叶修努力忍笑“看来他俩把你喂得不错，你都吃什么了？”
恰在这时，侍应生端着两人点的东西过来了。
“您的美式咖啡。”放在叶修面前。
“您的巧克力牛奶和牛乳芝士蛋糕。”放在孙翔跟前。
孙翔“……”
叶修伸长手臂，贴心地拿起小刀给孙翔切了一小块，因为姿势而低含的胸腔微微震动，手腕轻抖。
孙翔一把拿起叉子，狠狠一叉送进嘴里，一边用力地咀嚼一边恨恨地瞪着叶修，暗暗决定如果叶修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他就把剩下的蛋糕全糊他脸上！
然而叶修笑完了，看了孙翔一会，说的却是“我能坐你旁边儿来吗？”
“……唔？”孙翔包了一嘴芝士，傻乎乎地望向叶修。
叶修没再问，直接把自己的咖啡推到对面，起身，抬腿，从另一侧跨过来，坐在了孙翔旁边。
孙翔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差点把蛋糕喂进鼻子里去。
叶修问“好吃吗？下次再来？”
孙翔完全不知道叶修要干什么，傻乎乎地点头。
叶修又说“最近有几部电影听说不错，哪天去看看？”
孙翔又点了两下头。
叶修继续说“你现在不方便长途旅行，不过我查了周边有几家很不错的农家乐，食物和空气都很好，找时间去住几天？”
“……”
孙翔放下叉子，吞下嘴里的蛋糕，心跳得很凶，轻轻地问“叶修，你干嘛啊？”
叶修微微一笑，左手覆上孙翔敞露出来的肚子，轻柔地揉动“虽然顺序是有一点问题，不过有什么关系？”
“你先拿走一叶之秋又怎么样？难道你觉得自己打得不好，配不上一张账号卡？”
“难道，你就不是斗神了？”
孙翔想也不想道“废话！我当然是了！”
他一说完，瞳孔猛然收缩了下，掠过一阵失重般的心悸，仿佛坠入一个温柔陷阱。
“就是。”叶修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拇指刮掉孙翔唇角的芝士碎屑，拍拍他肉嘟嘟的脸蛋，笑眯眯道“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嘛。”
“既然对成为斗神这么有信心，怎么不相信——”
叶修拉起孙翔的左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你能进到这里？”
……
孙翔张大了眸子，微微张开嘴，唇红齿白不说，还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
叶修觉得，这个时候除了吻下去，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值得做的事情。
56
“什么时候？”
“……就之前。”
“哪个之前？”
“……几年前。”
“几年？”
“……十。”
“十年前？”叶修忙在心里算了下，悚然失色。未成年啊！他做什么了勾引了一个前途无领的未来新星——他怎么不知道？
“……赛季！十赛季！”孙翔忍无可忍地低吼。
“哦……具体？”
“……你好烦啊！”
“那我扔了。”
“……夺冠！你带领兴欣夺冠的时候！”
孙翔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叶修，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抛出答案。
这个答案在他心里藏得实在太久，久到仿佛和血肉长在一起，反而觉不出时间的长久。
“嗯，乖。”叶修十分满意，叉了一小块蛋糕喂过去。孙翔啊呜一张嘴，凶狠地一口咬住，那模样让叶修想到一头等待喂食的大猫。
事情说开之后，叶修端起蛋糕，问一个问题，孙翔回答一个，他才喂一口。
叶修握住勺子的另一端晃了晃，逗他“松松。”
孙翔呜呜叫了两声，死死咬住甩了几下，把叶修拽得身子东倒西歪才解气地吐出勺子，舌头还不忘舔一舔，一丝不剩地刮走了勺子上所有的芝士。
……更像一只大猫了。
叶修眯了眯眼，竖起勺子，反光的勺面留着舔舐后干掉的口水痕迹，让他突然也很想含一口。
叶修放下蛋糕和勺子，想了想，低声问“虽然之后我就退役了，不过世邀赛不是又见面了么，那时候天天见，怎么不和我说？”
“说得轻松。”孙翔小声道“怎么说啊……”
要他怎么说呢。
从他知道荣耀这个游戏，他就听说了叶修的名字。还没见过叶修的人，少年的梦里已经写满了关于他的传说。当孙翔还籍籍无名，叶修已站在巅峰。
孙翔从最初的好奇、向往，到羡慕、嫉妒，然后是不可遏制的失望愤怒，于是他想要打倒、击败，甚至摧毁这个人。在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都很轻易的冲动年岁里，他恼羞成怒地拒绝承认，他竟然崇拜过一个失败者。
搞什么，他崇拜的人怎么能从巅峰摔下来呢！
于是撕掉海报，扔了手办，抢来账号，入主嘉世——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比叶修更好。
但无论怎样，他总是看着他的。少年不识爱恨，怎知那一双住进人的瞳孔，已是一生最心动。
顿悟的那刻来得猝不及防而惊心动魄。那是春天的冰河裂开第一道缝，静谧中微不可闻的一声，在春光里不堪一击地断开，下一刻便如蛛网蔓延，千万里地溃败。积累的冰层有多厚，顷刻间都化作潮水汹涌而来。
冰冻的荒原下，狂潮似火。
第十赛季，当叶修和他的兴欣同伴们站在舞台上，合力举起冠军奖杯时，孙翔仰头望着这一幕，台上台下几米高的距离，恍若天堑般遥远。
全场四分之三的观众在为轮回错失冠军而哭，坐在身边的队友也不住扼腕叹息。孙翔当然也很遗憾，可那时他被另一种更迫切的情绪攫住了。
感官沉沦，似醒非醒，记忆倒回，岁月狂奔。最终戛然定格初逢的场景。
出道后第一次和嘉世比赛，狭窄的选手通道里，叶修笑着对他说“刚那个狂剑就是你？小朋友前途无量啊。”
那时孙翔高傲地点了点头，并不接话，梗着脖子走了，还不屑地想，哼，这还用你说么，赶紧退役吧老家伙。可是一走进越云的休息室，队友一见他就惊奇地问，队长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他们明明输了。
是啊，为什么？孙翔呼吸困难地捂住胸口。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那时候不是已经看不起叶修了么？不是认为叶修已经江郎才尽，早该滚蛋了吗？
可为什么，追了这么几年，他还没有追上他？
反而离得更远了。
舞台上，叶修懒洋洋地笑，和他一手组成的队伍站在一起，并不如何耀眼，却把打在他身上的灯光都衬得黯淡。孙翔忽然像被闪电劈中了般，锐痛贯穿心脏。
他在哪里，那就是巅峰。
这个人，有山一样的坚韧孤勇，被放弃和背叛仍不改初衷，哪怕潦倒也心怀热爱，困顿中亦未失信念和坚守。
这些，他做到了百分之一吗？他做得到吗？他……想过吗？
那一晚，几万人的眼泪流不进孙翔的心里，他的世界洪水泛滥，已将他推向万丈深渊。
他爱上叶修的时候，离叶修最远。
57
孙翔就着他的巧克力牛奶小口小口吃芝士蛋糕。叶修完全不爱吃这些甜得发腻的小玩意儿，却很想把满身都散发着甜味的孙翔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孙翔只说了一句，“我离你太远了”，他就读懂了所有的心事。
骄傲的少年贪心地想要很多。
想要叶修的怦然心动。
想要叶修的一句承认。
想让叶修为他凝眸。
还要这双眼里只住他一人。
不是责任和妥协，不是迁就和将就。喜欢和认可都要，热烈和岁月都有。孙翔要这么多，做得比这更多。
经历了嘉世孤掌难鸣的迷茫，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收起棱角，跌跌撞撞，苦苦摸索，终于在轮回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开出绚烂花朵。
他的荣耀和孙翔无关，孙翔的荣耀里却写满了他的名字。竟然有这么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光里藏着最深的心事，把自己变成更好的人，风雨兼程，来到他的身旁。
那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会是孙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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