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正午时分,酒菜刚上来,天空乌云遍布,稀里哗啦的大雨滴下来。
雷声轰鸣。
冬日里晴天下雨,却不是下雪,倒是不常见。
今日气温回暖,长安附近范围内并未结冰却是真的,否则李泰也没什么心情大冷天的给庶子过生辰,还不是这之前太阳高悬,无一丝冷风,花园里用绸布围上,加了百十个炭盆烤着,坐在案桌后的主子们并不怎么寒冷,才会在花园里准备用宴。
可一场冬日的雷阵冷雨,彻底打shi了众人。
就连魏王李泰都被突如起来的狂风骤雨淋了个全身shi,回去沐浴换衣之后,还打了个喷嚏,急忙喝了一碗姜汤。
房遗爱这时却仍旧懒在寝卧的床榻上,前天昨天和太子的事情,让他内心纠结,他后来虽然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太子,彻底脱离东宫的势力范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只是将将在天明的时候才有了睡意,一直睡到正午,遇到了这场雷风暴雨。
小七在外间候着,来回进出都不敢弄出声响。
只是他让人备着清粥小菜,昨日里太子临走前还交代了说自家二郎被下药伤到了身子,得休息并补补,只是二郎和太子都不让他汇报给主母卢氏等人知道,小七只能自己小心侍候着。
白朝凤那边小七本来还要去问问有什么滋补的药膳,却发现他本人神色也不甚好,居然眼下有一片青色,肤色苍白,神色略微萎靡,强打着ji,ng神和他说话。
以小七的经验,这有点像纵欲过度的样子,但白朝凤本人本人并无相好,小七也只是随意胡想。
要论萎靡的状态,当然还是自家二郎打不起ji,ng神,神色这两天一直沮丧。
今日里看来更不好,居然这个时刻还没起床。
小七担心他发热,踮着脚又进屋了。
此时屋外狂风大作,正是一个响雷霹雳,吓的小七一哆嗦。
屋内的视线有些暗淡,快要看不清人脸了,可是房遗爱的表情十分痛苦夸张,满脸纠结,和泪水。
“二郎!”小七惊呼,顾不上安静了。
他几步奔到房遗爱床榻前,伸手摸了二郎额头一下,发觉体温正常,并不是发烧的模样,可人就是不醒,而且看神色正是噩梦魇了的模样。
小七急忙唤了唤房遗爱,可房遗爱就是没醒,急的小七就要下手掐一下主子,却不妨房遗爱突然睁开眼,一下子坐起,倒是吓跌了小七。
“二郎,你无事吧?”
房遗爱很缓慢的缓过神儿,扭头看向身旁的小厮,半晌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只是他脸上的泪痕太明显了,显然是在梦中伤心极了。
小七打水给二郎亲自擦了脸,又有丫鬟过来服侍,这都是卢氏最近派来的,很是窈窕貌美,可是自家二郎却视而不见,瞅了小七一眼。
小七驱赶了她们离开。
“往后不可让她们进屋……”
“可是夫人那儿——”
“阿娘那里我去说。”
房遗爱揉了揉眉心,这两丫鬟就是卢氏给安排的通房,被高阳公主打伤后,却是被卢氏硬是安排在房遗爱身边近身侍候。
房遗爱此时脑中记忆有些混乱,他这回有三个男人的记忆。
一个是书画一绝的皇帝徽宗陛下,算是个亡国昏君;一个是个痴情人,痴恋表妹,却有缘无分;最后一个却是战国时有名的龙阳君,和魏王有着铁板钉钉的男男关系。
外面的狂风渐止,雷声消无,雨滴更是突然没了。
小七道了一声“奇怪”,撩开手去,只是担心主子。
然后,他又想起昨日里房遗爱吩咐的事情,禀告了先前查到的消息,并说了高阳公主今天去了魏王府上。
“小的怀疑是魏王和公主那边都下手了……”小七是房遗爱的心腹,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将来房遗爱出府有新家,他可是未来的大管家。
何况,房遗爱在长安城中的仇人,不就是公主那头,和得罪了魏王殿下么。
对于这点小七心里门清。
自家二郎现在在东宫任职,和太子走得近,自然和魏王一系不对付。
小七还当主子听到魏王和公主的消息会咬牙切齿,或是神色恼怒,或是有法子去找茬呢,却不妨看到房遗爱一怔。
“魏王?”房遗爱神色奇怪。
小七点头。
“我喜欢魏王这个王号。”房遗爱也点点头,突然夸赞了一句。
“啊?!”小七真惊了,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房遗爱歪歪头,下了床榻,让小七拢发梳好头,笑了下“这就出门,我们去魏王府邸罢。”
小七不知道二郎打的什么算盘,可是他总觉得不太对,自家二郎神态居然带着笑意,尤其是提起魏王来。
这么一想,小七打了一个恶寒哆嗦。
他十分担忧地望着房遗爱,“二郎……”
“不必担忧,我只是想再看看有‘魏王’称号的郎君罢了。”房遗爱语气惆怅,挑了他那件宽松的魏晋风范的衣袍,神色还尽带不满意,勉强佩了玉饰,又挑了一柄宝剑挂在腰间。
真是君子如玉,如切如磋。
房遗爱走出府邸,打马往魏王府那里去。
路遇了杜荷和李德謇,杜荷唤了他一声。
房遗爱回头,温文尔雅的冲着杜荷一笑。他眉目间还带些婉转之色,唇角微微勾起,更泛出三分魅色。
杜荷看的呆滞。
第95章
房遗爱要去魏王府邸, 就连路上杜荷的这声叫唤都没能使得他停下脚步,就这么一路直通的到了魏王府邸门前。
王府的门子认出是高阳公主的驸马,但高阳公主常来,可她这驸马却是和本家王爷不对付,这是众所周知的。
门房的仆从不是没眼色的, 但也不敢太过怠慢, 苦着脸去通禀, 自然两边都是没有赏钱的。
魏王李泰果然听了房遗爱来访的消息后, 神色不渝。
他心中狐疑,离开王府所建的文学馆厅房,驱散了其他馆内学士和才子, 在文学馆旁边的一处偏房见了房遗爱。
这处偏房其实是个小书房, 只是窄小朴素,不是魏王常用的,多是来招待留宿在文学馆的才华之士。
魏王选择在此见房遗爱, 也是有轻视对方的缘故。
房遗爱单枪匹马的来魏王府,让李泰心里泛起嘀咕,他旁边的人提醒魏王小心一点, 想了想魏王差人去叫了李敬业和王府长史一同陪同。
所以等房遗爱进来见到魏王的时候, 这间小书房的人不少,魏王颇有些如临大敌的感觉。
房遗爱无所察觉, 倒是魏王自己方才觉得有些过于郑重其事和小心翼翼了, 显得他好像没胆似的。
他内心懊恼一闪而逝, 面上却笑盈盈的看着房遗爱, 房遗爱行礼,魏王更是对他特别难得的“礼贤下士”,面子做的十足,王府的长史欣慰地看着自家王爷,魏王就是胸怀宽广,有不凡的胸襟气度啊。
李泰对房遗爱非常客气,但他心里都准备好了房遗爱这是又来怼他,或者可以说来挑衅的。
因为每次这人来魏王府,都没什么好事发生啊。
这里的人只有李敬业最端不住脾气,面色上带出怒意,瞪视着房遗爱,并且问道“房遗爱,你来王府干嘛?!”
“哦,原来是李郎君啊。”房遗爱微微轻挑眉毛,脸带笑意的称呼他,语气还有股李敬业说不上来的甜腻。
李敬业浑身一哆嗦。
只不过他心思转了一下,觉得房遗爱开始了——这又是在出幺蛾子!
他已看穿他,绝不中计。
想罢,李敬业冷哼一声,斜眼睨着房遗爱,“你到底有何贵干,我们魏王事务繁多,不像你整天溜猫逗狗的不务正业。”
房遗爱点点头,居然没反驳李敬业,反而是扭头看向魏王,神色带丝亲昵,只是端看良久,他面色有些变得惨不忍睹的模样,居然露出一股心疼、可怜对方的神色。
这让李泰觉得微微尴尬和不解。
“王爷,你怎么胖成这般模样了?!”房遗爱心痛啊,就差捂住心口了。
这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魏王李泰的脸色瞬间变得胀红,额头的青筋都冒起,李泰觉得他只是丰满一些,阿耶还夸过他长得好有福气,他又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被人夸赞的居多,何曾被人当面指出“胖”这个粗鲁的词。
此时屋内的其他人亦反应过来,王府长史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刷拉一下沉下,对房遗爱拱手,然后斥责道“还请房驸马慎言,辱及王爷你可知罪?!”
“……是我说错话了,伤了王爷的面子。”没想到房遗爱这时点头认错,还拱了拱手给了魏王一个歉意的揖礼。
然后他抬起头,眼眸中透露着心痛和惋惜,并且继续说道“王爷的五官底子非常好,毕竟是圣人和皇后娘娘的嫡出,自是龙章凤姿、英武非凡的长相。我只是——只是——担忧王爷的身体啊!”
房遗爱说的话十分称心,若不是两人不是同一派,势同水火,魏王还真当房遗爱是在投诚,在拍他马屁。
李泰面色好些,但心中的狐疑更大了。
这人来他这里就是为了过过嘴瘾,说说他的长相和身材么。
李泰心中计较,面上却仍旧很有涵养,并为出现怒色。
平时他在大臣和文人雅士面前,也是胸襟广阔、礼贤下士的,况且李泰确实在文学方面有一些建树,值得人称道的地方。
房遗爱却不关心这些,只是这个魏王对他好像不太对路,两人“疏离”的情状让房遗爱深刻感受到了,并且不可挽救。
他虽然一时泛起来看魏王的心思,也只是一时冲动,此时魏王李泰对自己不待见他还是能感受到的,尤其是魏王周身的人,李泰对那李敬业好像非常好,两人十分相得啊。
李泰和李敬业两人不知道房遗爱心中都想写什么,只是见他面色忽喜忽忧,最后更是没说些什么,再三问及他来此有何贵干,房遗爱只是叹气,说得来战国时人的一个剑法,过来要分享给魏王殿下。
李敬业听完后冷笑,“房遗爱我信你的鬼话!你还是赶紧滚。想必太子殿下定是喜欢看,魏王这儿不需要你来献殷勤。”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李敬业很浅白的表明这个态度,旁边的王府长史点头,更别提在魏王身后侍候的两个内宦了,看得出来身上都有些功夫,眼神都很防备着房遗爱。
李泰闻言却没动怒或者露出怀疑的神色,他的狐疑转为怀疑,他觉得房遗爱可能说不准真是来“投诚”的,难免心动了一下,遂扬声阻止李敬业继续说下去,反而对房遗爱笑了笑。
“我看我这妹夫未必是项公,我也不是沛公。难道遗爱舞剑还真能刺杀我不成!”
李泰说的很坦然,让房遗爱大胆的演示。
在李敬业等人防备的目光下,几人挪移站在院中,看着房遗爱舞了一回剑舞。
大唐尚武,便是书生也能提起三尺剑来,所以大家的眼睛都是很识货的,自然看出房遗爱确实是一个剑术高手,并且他这一套剑术与大唐现存的不同,反而颇有古风。
房遗爱边舞剑,边还唱和了一首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