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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廿五史·俱摩罗天 第17节

作者:太史婆 字数:12159 更新:2022-01-09 00:55:25

    萧峰并不识得他,待听段誉拉住自己,欢欢喜喜地说道他与虚竹将己结拜在内一事,心底先是一笑,跟着不禁长叹一声,暗道“萧峰今生,尚有这般两个兄弟,已不枉了!”当下更不向身周再多看一眼,拿过段誉手中酒袋,仰头大喝了一口,直递与二人道“痛饮一场,便是兄弟,萧某今日,可欢喜得紧了!”

    段誉虚竹大喜,也不管酒量高低,提起来便咕嘟嘟大饮了两口,这三人一个天真未凿,一个不通世务,一个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无可畏,竟便如此在满山英雄之前相对痛饮,义结金兰。

    此时间群雄噤声,游坦之一招失利,丁春秋更被萧峰掌风迫退十余丈外,眼瞧着他三人恣意纵横,竟都无力言语。

    独有慕容复静立当地,肩背绷得笔直,连指尖都无半点颤动。他心思决绝,一言既出,便如覆水,眼角间瞥见全冠清皱了眉头,频频地斜望过来,又如何不明其意?那段誉虚竹二人贸然上前,此时只消他轻轻几句话,大理段氏、少林古刹,都要避不过这番欲加之罪,却只是……

    只是这一刻,偏生这一阵山风过处,萧峰手中塞外烧刀子酒气之烈,随风四溢。慕容复平生只曾有一醉,便是醉在烧刀子酒中,今日在这中原再饮不得、闻不到的一阵火辣辣气息猛然直扑上面来,酒不醉人,人可自醉?胸口一股灼热也不知从何而来,竟如是被烈酒泼上,着了把火一般,只烧得口干喉涩、眼花耳鸣,凝立当场,便是一个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虚竹一口喝得酒意上涌,举袖抹了抹嘴,大声道“大哥,这星宿老怪害死了我后一派的师父师兄,又害死我先一派的太师叔和太师伯,兄弟要报仇了!”也不等萧峰问话,双掌飘飘,已纵身向丁春秋击了过去。

    萧峰不意他武功如此,又惊又喜,心头登时一松,心道“二弟这等了得,省了我一桩心事!”举手一挥,十八骑立知心意,一齐跃下马背,各拉长刀,便将段誉护在了垓心。

    而萧峰方一回身,突觉两道黑黝黝目光直射在自己面上,瞬间刺得竟不由一凛。定睛看时,却见游坦之双手发抖,举在脸前,似要遮住颜面,却又不愿挡住了视线,脸颊不住抽搐,却是盯着他牙齿紧咬,鼻孔一张一合,便似一头受伤野兽已伏了许久,再忍不住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游坦之方才面具粉碎,听得群雄惊呼,刹那间几乎心魂皆碎,双手掩面,只想速速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然而转眼之间,便有另一个天大的执念压过了恐惧,只道“阿紫……阿紫!”指缝中恍惚抬眼看去,却见阿紫正被个男装妇人揽在怀内,双目虽瞧不见东西,却拼命伸长了颈子,侧耳倾听。而她侧头的那方向,又哪里是自己?分明便是那家破人亡的大仇人萧峰!

    游坦之喉头忽地迸出“荷荷” 两声低吼,纵身上前,一掌当头便劈。

    他掌法仍是粗浅至极,但所蕴的冰蚕寒毒滚滚而出,夹在易筋经内力之中,正邪相辅,水火相济,萧峰单掌一架,登时凛然。猛吸一口气,降龙十八掌狂风飞沙,立时将游坦之生生逼退三步之外,再不得近,冰蚕寒毒便不致侵身。

    掌风啸处,慕容复猛然一震,竟如梦醒;袍袖一振,身如飞絮,亦已掠向了战阵之中。

    须知游坦之所逊者,不过身法招式。慕容氏武学之丰,世间只怕再无比肩者,若得他之助,只消撑得过半个时辰,试问降龙掌力,难道当真可无穷无尽?

    全冠清握着打狗棒那只冷汗淋漓的手,这才慢慢松了开来,向着丐帮中亲信弟子一使眼色,立有数十人团团抢上,目光炯炯盯着场中,手中兵刃高举,只要等那一刻可趁之机。

    段誉全然不懂这其中的武功奥妙,但义兄将陷群殴之局却是看得清楚,不由大急,心想“这却如何是好?说不得,我且拿凌波微步去和那慕容公子纠缠片刻,只要大哥腾得出手,打退那丑脸庄副帮主,那便好了。”想着忙一闪身,自燕云十八骑围护中钻了出来,叫道“喂!慕……”

    一声未罢,忽有人用力拉住了他手臂,跟着扬声说道“慕容公子,且慢!”

    慕容复亦是一惊,足步骤停,冷然回身望去,却见说话那人金冠锦袍,威仪俨然,正是段誉之父,大理镇南王段正淳。

    自萧峰上山,便是段誉不曾当众结义,段正淳思及旧恩,更瞧见阮星竹揽着女儿那一双盈盈泪眼,也早便决意相助。但他自不似段誉般天真热血,眼见激战已起,暗自寻思道“我大理国在此区区十数人,便一起冲入人群,怕也不过杯水车薪。何况大理国小,势不能与宋国武林当面决裂……为今之计,唯有设法转开这班人的心思是上策。力分则弱,凭萧峰身手,必有机会脱身。”打定主意,故而出声。

    慕容复猛醒之时,心底早已发狠暗恨这一时自误,此时当面,更焉肯放过?长眉一挑,冷冷举手施了一礼,道“段王爷请了。难得令郎如此仗义,想王爷父子同心,今日亦有意一挑群雄,要以赫赫天南段氏威震中原武林么?”

    段正淳听得暗吸了口冷气,心知这么短短两句话,逼人处真不输利刃,自己倘一个应对不当,休说救得萧峰,连这边十几条性命、大理段氏百余年声名,怕都要葬在少室山上。当下只对身周群雄的疑惑之色视若不见,应声道“慕容公子言重。我段氏虽僻处南疆,但承祖训,向来未敢置身武林事外。段某今日正有一件干系中原武林安危的大事,于天下英雄之前,要向公子请教!”

    慕容复本来料定段正淳是有意拖延,突听得他言语从容,言下更不知何意,心中微凛,不由加了三分戒备,道“不敢。王爷请讲,慕容复知无不言。”

    段正淳缓缓地道“敢问公子,令尊慕容博先生现在何处?既然尚在人世,却何不肯以真身示人,暗下杀手,究竟……居心何为?”

    这几句话,段正淳暗运真气,一字字地送将出去,声音朗朗,四下群雄无人不听得清楚,登时大哗!

    当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一案沸沸扬扬,上至少林,下至各派,无不惊动。若非慕容复借丐帮之口宣诸天下,又有慕容博早已去世之实,殊无凭证,这无头公案决计难以平息。却不料今日段正淳忽重提旧事,言之凿凿,他大理镇南王何等身份,这一言既出,竟由不得人不信!刹时间满山震动,无数窃窃私语声裹着侧目而睨的眼光,如大江水浪,铺天盖地卷向了慕容复身上。

    慕容复当口中客套时,心中瞬间已筹思过了千百条方略,段正淳若一句话来,却当如何应对、又要如何反挑众人之疑。但饶他心机如此,此一问却是万万也意想不到。纵然如何把持的定,神态未动,脸色却禁不住已然大变。

    燕子坞但听辱及先主,人人震动。邓百川面沉似水、暗暗咬牙,包不同双眉一挑,勃然作色,风波恶更抬手便拔出了单刀,若非碍着少主在前,他必早跳上去揪住段正淳拼命了。

    独有公冶乾低低“噫”了一声,亦是脸色大变,猛然跨前两步,想要向慕容复说些什么。但这顷刻之变突如其来,不容他插口,已听得慕容复深吸口气,森然道“镇南王,先父去世多年,身为人子,只恨不能再承欢膝下,岂有谬言生死之理?大理段氏天南为君,如此信口开河,只怕非是君子之道!”

    段正淳微微一笑,道“君子之道,贵乎以诚。公子既道慕容先生去世多年,却为何如今燕子坞墓穴之内棺椁空空,不见遗体?是死者登仙,还是生者故弄玄虚,段某孤陋,倒要请教!”

    轰地一声,群雄又是一阵大哗。已有数十百人忍耐不住,纷纷抢上前来,大声喝问“当真!慕容博果然没死?”当头两人,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

    公冶乾脸色霎时铁青。他上月奉命回燕子坞时,曾往老主墓上拜见,忽觉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阵新翻泥土的气息。要知燕子坞人迹罕至,这墓地连下人都绝少踏入,何来动土?他心知有异,未敢轻动,只待回来禀报。却不料时日耽搁,一路匆匆赶赴少林而来,竟始终未得言及。这时猛听段正淳之言,正触着了当日之疑,心中只道“莫非……莫非那是……”

    而慕容复眼光掠处,赫见段正淳身后大理众士,左首第一人,正是位列三公的司徒华赫艮。此人入仕前盗墓为生,江湖中尽人皆知,微侧头时,正见着公冶乾脸色异样,欲言又止之态,哪里还不明白段正淳此言何来?猛然间白衣衫袖无风自动,袖中指尖颤抖,竟已是狂怒不可抑制!

    此时千夫所视,众目睽睽,慕容复本来如何怒气,也必忍得下、压得住。却只是今日风中,那烈酒气早随风散,胸中火烧般的灼热却犹一阵阵汹涌而起,便是吹不冷,散不去,一时竟烧得他平生自制几化飞灰,一声厉喝道“好!好一个大理段氏!”

    倏然场中白衣锦袍,当空翻飞,两人已自战在了一处。

    风包等人再忍耐不住,跟着一齐抢上,大理众士亦急出手拦阻。混战陡起,虽则大理人多,但燕子坞众人激怒出手,自不留情,一时兵刃闪烁,劲风扑面,却堪堪打了个平手。

    段正淳心知慕容复乃是劲敌,既迫他出了手,便须缠斗而离正面战场,为萧峰消去这一个大患。是以上手便是一阳指点出,招数正大,内力雄浑,直逼当面,存心要令慕容复不撄正锋,只消他错步一让,指力便如江河翻滚而下,势非叫他渐行渐远不可。

    然一招出时,慕容复于他心意已自看得清清楚楚,白衣飘拂,掌风飞舞,足下却牢牢立定在地。只一刻间,段正淳狂风暴雨般与他连拆了廿余招,然非但不曾动他步伐,竟连足边尘沙也未曾激起了半分。

    崔百泉过彦之眼见不妙,一举算盘,一拉软鞭,双双扑上。只闻慕容复一声长笑,日光下倏然白衣映照万点金芒,如流星般四面八方飞溅了出去。群雄目为之眩,跟着又听啊哟啊哟连声,崔过二人跌跌撞撞连退数丈,一交跌翻在地,呛啷啷两响,两样兵刃跟着掉在地下,那金算盘上空空荡荡,算珠早都掉得光了。

    段正淳心中暗惊“姑苏慕容,还不料一至于斯!”他忧心那二人伤势,当下将一阳指使得虎虎生风,着着进迫。忽听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冷冷地说道“大理段氏一阳指气象森严,雍容肃穆,于威猛之中不脱王者风度。似你这般死缠烂打,变成了丐帮的没袋弟子,还成什么一阳指?哼哼,这不是给大理段氏丢人么?”

    这说话的,正是天下第一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但段正淳愈战愈紧,冷汗渐生,哪里有余暇理会他的什么气象、什么风度?慕容复却字字听在耳内,百忙中横目向段延庆看了一眼,只见那张僵尸般脸庞上只一对眼珠炯炯发亮,直盯着段正淳,眼光似嘲似讽,又有一丝古怪的痛恨之色,瞬间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他……”

    段誉可没许多心思,只急道“爹爹小心!”抬手也想助父亲一臂之力,无奈他那六脉神剑要出来时未必便出来,空自指指戳戳,急得满头大汗,内力却是静悄悄一丝也无。

    那边段延庆幸灾乐祸,却恼了个南海鳄神,抓耳挠腮,只想“啊哟不好,这姓段的要输!若是人家日后说起来,道你他妈的师父的爹都叫人打败,我岳老二还有啥颜面可言?”想到这里,哇哇暴叫“休伤我师父的老子!”鳄嘴剪左一剪、右一剪,拔步便冲了上来。

    他不来也还罢了,这一扑,正被慕容复借准了汹汹之势,长袖扬处,星移斗转,段正淳一指点出,倏然嗤的一声响,不偏不倚,却点在了南海鳄神的肩窝之上。

    呛啷一声,鳄嘴剪落地,剪身砸中南海鳄神脚骨,痛得他哇哇怪叫,骂道“你妈……”但转念一想“他是师父的老子,我若骂他,不免乱了辈份,此人可杀不可骂,日后若有机缘,我悄悄将他脑袋瓜子剪去便是……”。

    便在此时,段正淳误伤他人、心神微分之刻,慕容复左手骈指如戟,快如电闪,已点在段正淳胸口正中。这一指看似轻飘飘浑不着力,然膻中穴乃人身气海,百息所会,最当冲要,一着敌指,立时气息闭塞。饶是段正淳内力深厚,也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内息难行,一口血登时直喷了出来。

    段誉突见父亲呕血,也不知究竟伤势如何,刹那大急,叫道“爹爹!”猛然心与气会,内力直冲,商阳剑气一道迸出食指指尖,径直向慕容复射了过去。

    第七回 流逝楚天下 4

    一声轻响,两人剑气掌力于半空撞在一处。慕容复手臂猛地一麻,方才一战合四人之力,不曾令他步伐少动,这时却只觉立足不定,不由便向后退了半步。跟着无数白点如蝴蝶翩翩飞散,却是一幅衣袖已被那无形剑削做了粉碎。

    段誉生怕慕容复缓出手来加害父亲,心有所注,内力忽便源源不绝涌了上来,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脉剑法也不问哪招哪式,抬手便出。六脉神剑名曰“神”字,原便是有神无形之物。段誉内力既深,招数虽乱七八糟,威力却丝毫不减,嗤嗤嗤半空冷风化做了一张偌大剑网,当头向慕容复直罩而至。

    邓百川激斗中一眼瞥见,叫道“公子接剑!”左掌拍出迎敌,右手一扬,将自己长剑掷了过去。

    当的一声如金玉鸣,场心倏然一缕青光飞起,慕容复挽剑在手,一剑横出,已格开了当先射来那缕剑风。这接剑、长身、出招、还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俨如行云流水。剑鸣乍起,四外众人“呵”地惊呼才叫出了声来。

    一时间,但见场中一边衣袍飘风,光华缭绕,恍如匹练素幕两相辉映,乃是慕容复掌中真剑;另一边双手空空,无影无相,只听得刺耳尖利风声阵阵,却是段誉指上无形剑气。这一实一虚、一明一暗,只看得群雄咋舌不下,竟连跟着喝采也都忘记了。

    慕容复受了一剑,接了一剑,于那六脉剑气运使的来路已隐约觉到了三分。何况段誉的剑法不过生吞活剥硬记而来,若真与他见招拆招,怕不过十合便分了胜负。只是六脉神剑天下绝学,绝便绝在这无形之剑,目不能见,何可着力?慕容复一柄剑势如飞龙,于此无形之前,却恰如龙困浅水、空与水中影戏,竟自徒劳。突然间一招掠出,剑锋平面恰与一道无形气剑碰个正着,拍的一声响,长剑立时断折,二三十截断刃飞落在地,掌中只余寸许尚连在剑锷之上。

    慕容复吃了一惊,然只是一瞬,右手陡已变拳为掌,掌力疾吐,手中断刃突化作了一道长虹,破空声响,直射段誉。

    段誉虽学了天下一等一的剑法,武功招式却一窍不通,比游坦之那三拳两脚还自不如。忽见青光耀目,直逼面门,登时吓得没了主意,慌忙间只想起双手抱头,向地下一伏,那断剑便自头顶飞了过去。高手比武,自来也没见过这般难看的招式。群雄本来看得入神,忽见他这一躲,不由愕然,跟着哗地一声,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段誉爬起身,一颗心犹自怦怦直跳。虽听得人群中窃笑之声,他却是自来不在意面子的人,也不放在心上,忙转头去看父亲。只见大理诸人皆已抢上团团围护,段正淳闭目盘坐,头顶白气渐浓,脸色渐复,想已没甚大碍。段誉心头一松,忽听一阵□□声随风而来,时高时低,如泣如号,只听得肌肤起栗,转眼看时,却见那庄聚贤已倒在地下,萧峰却伫立一旁,低头凝视,脸色之冷,竟如那冰蚕寒风,已生生凝在了眉峰眼底一般。

    原来萧峰与游坦之硬对数掌,虽逼得对方不能近前,但每一次掌风相对,都不禁暗中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此时单打独斗,游坦之身法步伐尽落在他眼内,看得片刻,突地掌力一振,当头猛劈。游坦之只觉掌势猛恶,便也举掌全力相迎。他拳脚稀松平常,全身劲力十之八九运于上三路,下盘立现破绽。萧峰却变招如电,不待接实,左腿为轴,右腿倏然横扫。

    这一下乃是实打实地硬功,再无可取巧处,游坦之但觉腿上一阵剧痛,喀喇一声,两支小腿胫骨竟同时折断,立时摔倒。

    英雄大会原本一个十全之局,却再料不到今日这些变数,只不过展眼之间,情势急转直下,竟再难逆。全冠清猛然直抢上数步,眼瞪瞪盯着场中,只听得垂在身侧的双拳不住传来咯吱吱声响,一条条青筋,都自手背下争先恐后绽了出来。

    他身是堂堂丐帮帮主,若放声一呼,道契丹狗伤我副帮主、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里千百豪客、倾帮弟子,未必便不肯同仇敌忾。只是此时与萧峰当面相对,眼角间只瞥见那起亲信面面相觑、人人变色,吴长风陈孤雁却暗露笑容,一口气哽在喉中,这声“兄弟们并肩子上!”竟说什么也不敢喊出了口来。

    萧峰一招全功,心头却猛然大震,暗道“难道?!”

    他一上山时,眼见丐帮异动,早已猜到宋长老、传功长老遭了毒手。但全冠清武功甚低,绝非一人所能为者。又见游坦之与之沆瀣一气,武功极高且怪,必是这杀人之刀。所以狠下重手,便有三分悲愤难泄之意。只是此刻游坦之一败,拳脚固然粗浅,更只见他倒地□□不止,全无骨气,更不消说什么心计城府了。萧峰见事何等之快,此刻群雄四面,情知势不能当众传扬,立时猛伏身直视游坦之,低喝道“宋长老、传功长老,却是怎样死的!”

    在他心底,其实隐隐约约,已有了一个答案。要知丐帮与寻常帮派不同,长老威重,弟子齐心,若不能动人心而顺大势,纵然武功再高十倍,也休想握得打狗棒在手。而全冠清无德服人,游坦之无智欺众,这中间便必然另有一个厉害关节,方能逼得四大长老陨命死心。如此手段、如此杀局,除非……除非是……

    萧峰这一喝运上了佛门狮子吼内力,声音虽极低,只他与游坦之对面听闻,然震耳惊心,直透脑海。游坦之被阿紫折磨惯了,腿上剧痛一生,早连那三分胆气也消得干干净净。何况他对萧峰之惧深入骨髓,忽听这一喝,只骇得五脏六腑都要掉了个过子,脱口便要叫“不是我……”但大惧之中,怨毒之意却又愈浓愈烈,猛然咬住嘴唇,竟没叫出了声来。只有一双眼睛尚自无措地乱转乱瞟,看一眼全冠清,又不由自主,已望向了那一边慕容复的方向。

    这一眼,何须再言?

    萧峰缓缓直起了身来,猛然抬臂一挥,掌风扫处,将个游坦之如件物什般推了开去。全冠清人众一声骇呼,但见萧峰凝立当地、一言不发,急忙乱纷纷地抢上去救人。然只一垂眼间,却见这地下青石,原是少林寺为天下武者上山学艺挑战所铺,百多年来也无甚么磨损,唯见此时,萧峰足下三尺方圆之地,已是坚石尽裂!

    段誉见老父义兄无恙,心中一宽,便忍不住偷偷斜眼去瞧一旁的王语嫣。却见她秀眉深蹙,白玉般的双手紧绞在胸前,不住地翘首凝望过来。山风吹得她裙衫轻轻飘摆,当真是弱不胜衣。段誉刹时心头又酸又苦,眼光转处,更见对面慕容复侧目冷睨,神态峭然,只道“段兄可还不赐教么?”不由得愈发自惭形秽,知道王语嫣心心念念的人决计不会是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斗志?叹了口气,摇头道“唉,我……我有什么可赐教的……慕容公子,你……唉!想你和我大哥无怨无仇,大家又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慕容复一场剧斗,胸中那团灼热却便是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口子,竟无可自制,愈烧愈烈。此时听着段誉絮絮叨叨,平平常常的“我大哥”三字,听来竟是说不出的刺耳,实是不想再听他多说出一句话、一个字来,冷笑两声,并不回答,忽地负手向后退了一步。

    段誉全无江湖经验,还道他这便是罢手,喜道“这样最……”一个“好”字还未出口,慕容复眼中寒光骤如冰凝,袖风翻卷,方才跌在地下那二三十截断剑刹时飞起,漫天交织,如花雨落,却是直射段誉咽喉胸膛!

    他慕容氏斗转之技用于暗器,当真天下无双。皮被河岸边,直连萧峰也须拜下风,何况这不识武功的段誉?只吓得一声大叫“啊!”手足无措,竟然呆了,也忘了以凌波微步闪避。只是大惊中内息不听使唤,忽然狂涌,一道剑气不知如何正入经脉,猛地激射而出!

    慕容复平生从无失控,只有那日战阵受伤大怒伤人,却忘了自身。今日他身上无伤,心中烦躁,却竟比那伤更刺数倍。一时猝不及防,那无形剑气何等迅捷,直透断剑丛中,冷如针刺,竟是已到面门!

    燕子坞、大理众人失声大叫,齐欲抢上,然这一刻间不容发、电光石火,人非飞鸟,又有谁能快得过六脉神剑?

    猛听劲风陡起,一声起自十余丈外,声到风至,满空断刃寒芒刹时尽落。掌风击剑风,无形剑气只缓得一缓,一道人影倏然抢上,劈手拉住慕容复,竟硬生生将他拉出了场心之外。

    慕容复瞬息失神,自误一身。猛惊起时,人已在萧峰掌中。但觉那只手掌心如火,一如昔日,掌上力却硬如百炼精铁、千年磐石,正拿在他后心神道穴上,竟全身酸麻,分毫转动不得。只听得那人声音近在耳畔,震耳剧痛,一字字自齿间迸出,道是

    “萧某大好男儿,竟然——和你齐名!”

    猛然冷风如刀,直扑头脸,却是萧峰手臂一挥,将他掷了出去。以慕容复武功,穴道一离掌握,半空必能翻身落定,然今日萧峰出手时怒满胸臆,指力一招直透周身经脉,岂是瞬间可消?砰地一声大响,已重重跌落在七八丈外,乌蒙蒙尘土直溅上半空。而内力所制,竟犹未退,慕容复身子一晃,单手支地,双膝跪落,白衣委地,尽染尘泥。

    他一生高傲,便做梦也梦不到此刻之辱。然眼看着尘沙落定,萧峰那高大身影便遥遥立在对面,日光耀眼生花,哪里又是梦境?方才萧峰伤极怒极,只可仰天而笑,慕容复此刻,却是连笑,也再笑不出一声。胸中那股无名灼热一瞬之间,突地全化冰冷,只冷得他脸色雪白,比身上那一件污透的白衣更白三分,竟连半点生人气息都尽无了。

    燕子坞众人这时都抢到近前。却见慕容复已立起身来,双目直视,竟如铁铸,一身尘土污秽似乎丝毫未觉。王语嫣和他从小一处长大,自来见他举止合宜,进退有度,十七年来哪见过这等模样?心中害怕,叫道“表哥!”

    一声未落,慕容复猛一伸手,从包不同腰间拔出长剑,跟着左手反掌一划,将他四人都挡在了数尺之外,右手手腕翻转,横剑便往颈中抹去。

    刹那之间,四面八方惊呼声响彻半空。但听得燕子坞四人嘶声大叫“公子!”王语嫣尖声骇呼“表哥!”却只一声短促呼唤,想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在喧天呼声之中,却无人更听得真切。

    “……慕容!”

    正是见了又休还似梦,别来虽近远如天。

    ——第七回终

    第八回 淮水东头旧时月 1

    猛然又一阵劲风疾起,但听得破空之声大作,一件暗器横飞而至,正中慕容复手中长剑。跟着铮的一声响,长剑跌落尘埃,慕容复掌心鲜血迸现,虎口已然震裂。那暗器跌在地下,兀自滴溜溜滚动不休,原来只是一颗僧人所佩的佛珠。

    这一连串变化来的兔起鹘落、出乎意料之至,群雄四下哗然,纷纷往暗器来处瞧去。却见山坡高处、人群外围站着一个灰袍僧人,脸上蒙了块灰布,只露出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正炯炯向慕容复直视过来。

    燕子坞众人惊骇未定,俱不认得这灰袍僧人是谁,又何来相救。只见那僧人缓步而下,也不见他步伐如何迅速阔大,却一展眼间,便已到了慕容复身边,与他对面而立,道“你以为士可杀、不可辱,是也不是?”声音低沉,颇为苍老。

    慕容复心头大震。他人在跌落实地,身染尘泥那一瞬,一颗心却恍惚惚如在半天之外,周围似有无数风声云翳,也未知是江南、是塞北,廿余岁月,千里河山,以及不知多少朝暮晨昏,俱都卷做了一个巨大漩涡,裹着对面那道模糊的高大人影,遮天蔽地灭顶而来,一时只生生窒得他挣扎不出。然被这老僧突来一阻,慕容复陡然而醒,只剩得全身冰冷,透骨入髓,衣衫却已被冷汗浸得透了;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中正见那老僧眼底精光冷然,直注在自己面上,又道“你今日之辱,比参合陂却如何?”

    “参合陂”三字,燕子坞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一步跨前,竟是齐齐变色。那老僧只如不见,仍是直盯着慕容复,森然道“倘或当日慕容氏之人,都如你这般引剑一割,那饮马长江,悬旌陇坂之大业,又将置于何地?”

    这几句话说来声音甚低,群雄多半不曾听真,便是听得,十之八九是寻常武夫,也并不知晓,那僧人一番话短短数十个字,却已是昔年慕容氏一段惊涛骇浪般旧事。

    后燕建兴十年,燕太子宝率军攻魏,夜遭奇袭,大败于参合陂下,降卒五万尽遭坑杀。次年燕主慕容垂亲征而过此地,但见白骨如山,万军恸哭,声震山谷。慕容垂惭愤呕血,一代人杰遂告不治,而曾纵横河北的后燕一国,亦十五年后而亡。

    此是慕容氏之至惨烈一役,百年之下,不敢去心。姑苏燕子坞主庄名曰“参合”,便出于此。而参合陂败后,垂弟慕容德起兵山东,经略七州,乃立南燕。《晋书》记德之志有云“但欲先定中原,扫除逋孽,然后宣布淳风,经理九服,饮马长江,悬旌陇坂。”却是慕容族中最后一代英主。慕容复当此之时,骤闻三问,便是有三道惊雷九天直下,也再不能这般震耳惊心。一个人倏地背脊挺直,牙关紧咬,眼中望去,似有白茫茫迷雾横无涯际,心头却异样地清明一片,只道“慕容复!慕容复!你空担了此名,还要在此丧志负人到何时!”

    但听咯咯轻响,却是他垂在身侧的双拳不觉攥得愈紧,手上伤口绽裂,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滴落下来,一点点溅上他白衣下摆,红白相映,又是艳丽,又是骇人。

    四家臣只听得既疑且惊,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忽见慕容复面色如雪,却是一片平静无波,向那灰衣僧重行拜倒在地,低声道“慕容复,受教!”

    那灰衣僧点了点头,坦然受他跪拜,跟着转过身来,遥遥向着萧峰合十一礼,朗声说道“萧大侠武功侠义,冠盖当时,果然名不虚传,老衲领教了。”

    当时慕容横剑,萧峰双手空空,刹那不及,转眼却见这无名僧人突如其来。他虽也不明这僧人与慕容复说的甚么,然眼中遥遥见着那人神色之变,却只觉心头愈沉愈重,隐隐约约,似乎便有什么天大事端将要发生。故而这灰衣僧向他合什施礼之时,萧峰早已有备,立时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都是一晃。

    萧峰微微一凛,却不是惊于这老僧内力深厚,而是猛想起适才对方掷出佛珠时,耳听那破空风声,竟与当日皮被河畔,慕容复以斗转星移运使暗器时的风声大是相类。此时骤生熟悉之感,由不得心头疑窦丛生“这灰衣僧究是何人?却与慕容家……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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