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轻不可察地叹气，眉间隐隐皱起，“按正常的环节走，如果他确实有军功……让他晋升。”
洛蒂亚尔担忧地看着他，慢慢答道“是。”
密林之王没有抬头，他的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像一阵轻雨。
洛蒂亚尔她大概才是密林宫廷里最盼望着谁能从边境带回莱格拉斯的ji,ng灵，暗中也怨恨了疏忽大意的帕尔顿好几万次。如果她没有猜错，瑟兰迪尔就要妥协了。
“我不明白什么？”瑟兰迪尔突然低声问。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地下的涌泉偶尔传来的潺潺声，还要风在洞x,ue中穿梭不息的呼啸，阳光照s,he在地板上，把一切都染上毛绒绒的边缘，一切都安静平和。
“什么？”洛蒂亚尔不解。
瑟兰迪尔摇摇头，“没什么。”他很快地说道。
洛蒂亚尔说“殿下是要长大了。”
瑟兰迪尔摇着头，“我不认为长大就要作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有着柔软的疲惫，洛蒂亚尔第一次觉得她面前的不再是幽暗密林的国王，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他会是个好孩子的。”洛蒂亚尔说。
瑟兰迪尔笑笑，不置可否。
这是瑟兰迪尔第一次打算和谁谈起他的孩子，只是他依旧没做好准备，洛蒂亚尔不知为何心里有一口悬着的气终于放下了，她依旧温和有礼地告辞，合上了书房的大门。
密林之王的震怒维持了很长时间，特派员去了一位又一位，结果只是证明了莱格拉斯在冲突和对峙中确实有一套。
当一天终于结束，最后一缕暮色消失在黑暗中，瑟兰迪尔走出书房，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带起的风惹得墙边点亮的蜡烛摇晃不止。他停了好一会儿，浓黑的身影声色不宣。他又兀自向前走。
只是没有一个抱着双刀的小影子团成一团在门口等他了，那轻快的脚步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他不知道那还只是父子之间长达数年的拉锯战中的第二年。
☆、第章
28、
莱格拉斯坐在树根上，夜里下起来雨，世界万物都发出不同的声响，像是森林扑打着它的翅膀和羽毛，河流涨了水，篝火被浇灭，土地松软下陷，植物浓烈的腥味在此刻尤为突出。
他发现离黑暗越近，气候就越y晴不定，和密林宫廷的大好春光相比，这里凄风苦雨。如果黑暗再蔓延下去，最终有一天，那皇宫宏伟的大门，灿烂的花谷，都会被黑暗侵蚀变得黯淡无光。莱格拉斯不敢想下去。
如今他跟着一个小队单独追踪一群半兽人已经十天了，一下雨，脚印和线索都会被雨水冲刷得不见痕迹。他望着漫天大雨，抖了抖身上的水，叹了一声。
陶瑞尔用力把他们被浇灭的篝火踢干净，坐到了莱格拉斯身边。他们失去了一切关于那队神秘的半兽人的线索，只有苦苦和这场大雨僵持着。
ji,ng灵少女跟着叹了一口气，小声道“这明明是我最后一次出任务了……”
莱格拉斯道“你要回家了吗？”
“是的，我父亲收到了调令，我母亲也希望我和他一起回去。”陶瑞尔说。她想了想，看了一眼莱格拉斯，“您呢？”
莱格拉斯说“我暂时还不会走。”
陶瑞尔压低声音，疑惑道“为什么？您明明是王子，却要在边境待这么多年？这是王室的特训吗？”
莱格拉斯抿抿唇，说“是我自己要来的。”
陶瑞尔不解地看着他，可是莱格拉斯不打算说下去了，他看上去沉默又低落。最后，这个曾经的同伴只有拍拍他的肩膀，“希望您一切平安。我可以把我最厉害的弓留给您，还有我的匕首。”陶瑞尔好心地说。
追踪失败了，队员们都在沉默地等待雨小一点，然后撤回驻地。
突然之间，ji,ng灵们同时感受到了一声sao动，这声音明显不源于自然中的任何一个规律的鸣响，像是一首协奏曲中旁逸斜出的高音。即使在雨中，那韵律也能被ji,ng灵们敏锐的直觉感知。
有东西在他们所在地的附近，在移动。
所有人都默默把手按上了自己的武器。
陶瑞尔心领神会，轻巧矫健地攀上了他们背靠的大树，女ji,ng灵一路悄无声息地爬上去，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她的身影，大雨掩护了她的行动。
莱格拉斯拿上了自己的弓，站在了树下为陶瑞尔护卫。
不一会儿，陶瑞尔轻轻滑下了树干落到地上，她看上去送了一口气，拍拍手说“不是半兽人，是国王的队伍！”她看见雨中被淋shi的摇晃的旗帜上是王室的印记。
严肃紧张的行动小队终于齐齐松了一口气。
“是的，我听说陛下会去稍微近的一点的驻地视察。”
“那我们应该是太靠近皇宫了。”
大家的气氛因为靠近王室的队伍而轻松起来，那是最ji,ng锐的一批，也是最令人惊叹的一批队伍，作为幽暗密林的战士，没有任何ji,ng灵不向往着目睹他们的丰姿。
陶瑞尔单拳放在唇边，“看来陛下的队伍也是被困在雨中了啊。”
“我们去和他们汇合吧，也好度过这个雨天。”ji,ng灵中有人提议。
陶瑞尔观察着莱格拉斯的脸色，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莱格拉斯？”
低调行事不轻易透露身份的王子沉默了。
陶瑞尔沉吟了一下，清清嗓子，道“诸位，我们还是回驻地汇报要紧，而且，难道要让陛下看到我们任务失败的样子吗？”
她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瑟兰迪尔望着漫天大雨，等候着他的官员来向他汇报侦查情况。
“陛下，没有半兽人行动的痕迹，我想大概是一队ji,ng灵。”
瑟兰迪尔点点头。森林在风雨中低吟着，雨水沁润大地，巨木垂下枝叶，前路一片模糊，像是化掉的油彩。这个条件下任凭最有眼力的ji,ng灵也无法看清楚。
“需要继续调查下去吗？”ji,ng灵战士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摇摇头，“不必了。”
☆、第章
29、
幽暗密林宫殿前延伸出的长长的石桥的那一头，伫立着盔甲闪亮的卫士，还有衣衫轻软的ji,ng灵少女，花朵熙熙攘攘勃发，馥郁又被风扬到最远方。
一整个下午，太阳投下的影子一路斜长往下生长，这些ji,ng灵依旧站在原地，让他们的身影也融入沉郁的光辉中。
直到一声极轻极快的马蹄，像是一首协奏曲最开始的那个音节，久旱的第一粒的雨水叩击树叶，竖琴拨动的第一根弦。
整个人群都由近及远地沸腾了。
兵器碰撞出尖锐又沉重的鼓噪，一阵一阵仿佛雷击雨落，少女们手里的清水和花朵正互相拥挤着即将要抛洒出去。
而那呼声，那恋歌，那思慕的眼和唇，正等待着某一个身影闯入，用马蹄和笑声踏破死亡的y霾和离别的痛楚。
如果说有一天能让密林的ji,ng灵们散发出比节日之时更大的热情和期待，毫无疑问就是今日。
久战的游子就要归来，而新的战士整装待发。离别的哀伤将被抚平，久别的思绪将被传达，英雄的荣光永不坠落。
ji,ng灵军队从高大的树木之间窥见踪影，仿佛一整座铜墙铁壁。它行进的声音也仿佛一座移动的城池，厚重，坚定，固若金汤。
瑟兰迪尔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盛装出席，永恒的眼眸中承载着一个国家的重量。这样的仪式他从不缺席。与他那些温柔平和的同族相比，他深知战争的重量，也知道死亡的残忍，他那活泼轻佻的臣民们也品尝了足够多的乱世，所以庆典才更是重要。
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重要？这样看来寻欢作乐也尚可原谅。
洛蒂亚尔站在他的左边随侍，可ji,ng灵女xi,ng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要眺向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地叶间，压抑着呼吸，鼓动着心跳。
“好了，洛蒂亚尔，想去就去吧。”瑟兰迪尔说。
女xi,ng垂下头，想要张开辩解，最后又咬咬唇，像个少女一般红了脸。“我并不……”
巨大的欢呼声炸开，等待已久的花朵水珠终于有了最好的归宿。归来的战士们骑着骏马在人群中打转，更多的人更倾向于挤过去寻找着自己的故人。
“去吧。”瑟兰迪尔在背后推了推她。
“洛蒂亚尔！”依旧英武雄壮的ji,ng灵队长挥舞着他的长弓，脸上笑开了花。
女书记官顿了顿，终于提着裙摆，迎了上去。
夕阳的光在瑟兰迪尔的脸上荡漾着，他显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然而他的目光像是极远极远的，仿佛黑而深的海底。他的唇角似笑非笑，勾勒出一种茫然的态度。
他在寻找着什么，但是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这寻找是不是有结果。
直到一匹白色的骏马，像是优雅的天鹅拨开水面一般分开人群，骑士美貌而飘逸，然而他久经磨练的武器显示出他卓绝的战功。
但此刻谁也比不上瑟兰迪尔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凝视一个梦境，触碰一个珍宝。
那骑士跃下马，他的金发披落，而那脸庞瑟兰迪尔无比熟悉。
那是莱格拉斯。却不是他记得的莱格拉斯，那些隐晦的，幽暗或闪光的回忆统统变成了眼前这人的一部分，熔炉一般强大有序。
他长高了，身板还是稚嫩，步子轻盈又坚定。他的蔚蓝的眸子是温柔的，天真的，唇角盛着蜜，却依然可以从那表情中找出专属战士的那一份执拗。
不，那执拗或许属于他。
他们对视，眼中都有一种雾一样的茫然退缩，又同时微笑了起来。
多年的困顿，忧愁，隔阂，都因重逢的重量而轻如鸿毛。在那一瞬他们像是了然了彼此也了然了自己。
莱格拉斯快步走到密林之王面前，在欢呼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有漫天花朵和熏风。
“我回来了，父亲。”
瑟兰迪尔吻上他的额头，“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第章
30、
莱格拉斯体内有一种踊跃的情绪，那情绪强烈得近乎敌意，而甜蜜得近乎迷恋。看看他啊，他无数次走在这座王国的森林里，披戴着冷雨和烈日，穿越长满尖刺的荆棘，手臂上没有那处不隐藏着旧日的伤疤。
然后他回到了这里，带着王室的尊严和战士的骄傲。他还那么年轻，年轻得觉得世界上任何沟壑都能一步就跨过去，任何道路都通向光明的未来。。
他微笑地站在他父亲身边时，又带了些生长的山毛榉幼树根部那若有若无的青涩。这时他的脸庞柔和，眼神也含着一种坚定的顺理成章的温柔。
他脱掉他的盔甲，就像是从战士的躯壳中走出来，走进重重门廊的密林皇宫。
狂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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