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点存款的还好,剩下的那些……”副手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得苦笑。
两人正说着,前面难民的队伍一阵喧哗。两人就此打住了话题,贾环示意手下过去看看,顺带维持秩序。
“这孩子真是命苦。”
“哎,这年头自己都顾不上了,这也是没办法啊……”
贾环听着两个面色稍微好点的难民议论着,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队伍喧哗的正中心,是一对母子。两人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但看起来也还算整齐。母亲双目紧闭面色发青,俨然出气多进气少了,那孩子不过四五岁,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紧紧抱着母亲,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流露出无助,却没有开口求救。
贾环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发酸,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在贾府中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是好歹也能算得上衣食无忧,哪里看到过同龄人过着这样的苦日子。他有些看不下去,驱散了看热闹的群众,然后让人找来军医,帮忙看看那个不知生死的女人。
南安王直隶军队中的军医医术自然是有保障的,只可惜军医诊了诊脉,然后叹了口气,摇头道“太晚了。”
四五岁的孩子足以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自军医将这句话说出来,这个孩子更加死死地抱住母亲,然后面色警惕地看着众人,生怕女人被哪个人拖走一样。贾环知道,只有经历过种种不好的往事的孩子才会如此警觉,而如今这个孩子甚至可能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办法留住,他的这种遭遇更加让人心疼。反正贾环自认为手下亡魂不少也做不到铁石心肠。但是如今大军就要直面一场大的战争,他自己是生是死还搞不清楚,要拿这个孩子怎么办?贾环左右为难。
副手似乎看出来贾环的苦恼,建议道“要不把孩子安顿在城中百姓家里?”
贾环想了想,觉得只能如此。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对母子,没有查明身份,他也不敢随意带入军营。
贾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还只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各种因为生活不下去而贱卖子女的,一家只剩下孤寡老人带着孩子的……种种悲剧历历在目。贾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帮助每一个人,但是这些画面就像在他脑海中生了根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时候,他才似乎有些理解墨濂的宏图壮志还有那同科状元卫武的理想。原来他现在做的事情可以让更多家庭安稳度日,而不是仅仅满足于自己的私欲。一旦有了这样的认识,贾环对于即将面临的战争竟然少了一份紧张,更多的则是充斥在胸中的热血。
48第四十八章 倒v
南安王的军队顺利进了城,这才发现大同城内的形式没有想象中的危急。至少那些守城布放安排得井井有条,军队士气也算足够,唯一缺乏的就是需要的物资。耿源这才放下这么多天都悬着的一颗心。
虽然是在非常时刻,这与城内原先直接领导守军的官员见一面还是很有必要的。只不过这场面上的接风洗尘宴就不会有了。
贾环跟着耿源见到了守城的官员,惊讶的发现将士们的调配竟然由他的熟人卫武一手策划。而那个玩忽职守的大同守将早就被人看管起来。
贾环想不到两人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于是高兴地上前打招呼“卫大哥,好久不见!”
卫武与当初分别的时候并没有差别,只是估计连日来辛苦守城,面上有些憔悴,但精神是极好的。他依然大着嗓门上手招呼道“贾兄弟,这倒是巧。看起来你适应的不错啊!”
贾环见卫武还是这么一副直爽的样子,就止不住微笑,然后点头道“嗯。卫大哥大才,这大同城比我想得稳多了。”
“要不是之前的那个喝兵血的畜生,就不仅仅如此了,鞑靼人肯定早就被我们打跑了。”卫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愤怒无比,配上那因为守城长时间没有刮过的胡子,还真有点凶神恶煞的感觉,“要不是王子腾那假惺惺的拦着,老子早就一刀让他给那些枉死的士兵百姓陪葬了。”
贾环暗自咋了咋舌,这卫大哥果然也是个急脾气。于是安慰道“这会南安王带了兵过来,鞑靼人肯定跑不了。不过卫大哥你可千万别冲动,私自斩杀朝廷官员,你怎么都讨不了好的。”
卫武笑着揉了揉贾环的脑袋,道“贾兄弟这几年果然收获不少。”
贾环躲开卫武粗糙的大手,明明自己这两年多已经长了不少,现在站在卫武面前竟然还是和小朋友没有两样,让他微微不高兴。
想到“小朋友”,贾环忽然想到了自己带过来的那对母子。然后将事情一解释,试图让卫武给安排个地方。
果然,在贾环说完之后,卫武十分热心地保证肯定安排妥当。贾环这才将事情放下不提。
南安王与卫武的交流并不多,这位武状元本来就算是南安王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基本上算是心照不宣。真正需要他注意的则是这九省统制王子腾。
王子腾是一个个头中等的中年人,但是他保养的不错,若是与年纪差不多大的贾政站在一起,反而更像是两辈人。这样年轻的容貌加上王家人特有的丹凤眼,看起来不太好相与。事实上,这样的老狐狸也确实私心颇重,不好说话。
“末将贾环见过王大人。”贾环跟在南安王后面行了礼,这才规规矩矩地站在南安王身后,为他撑门面。
王子腾似乎对贾环很感兴趣,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才笑眯眯地道“论理你还要叫我一声舅舅,不必如此多礼。”
贾环只是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不没有出声。他因为王夫人的缘故,心里面对于王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更别提这位还在这等关头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贾环看到王子腾在与南安王寒暄中的各种试探和为自己争取利益,就想到那个他帮助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些官员因为各种私欲,才有了今日这种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宁的悲惨状况。他虽然劝阻卫武,但是如果能有个机会,他也想给那关在狱中的守将来两巴掌。
耿源似乎也不喜欢与这类老狐狸打交道,面色虽然沉静,但眉宇间也隐约带着点不耐烦,口气坚定道“我也知道王大人是什么意思。我是个粗人,既然如此,我就直话直说了。这指挥权肯定是在武将手中,之前王大人也做得很好。至于论功行赏,这是圣上的任务。当然了,只要王大人配合,我们在战报中绝不会惜笔。”
看起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王子腾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在下充分相信王爷您的能力。我这个无用书生也就不画蛇添足了。”
这话也让耿源满意得很,也朗声笑道“王大人自谦了,倒显得我这武夫小人之心了。”
既然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接下来就是武将们商议作战方案了。
与鞑靼军队的战争一触即发。
像制定对敌策略这类事情是轮不到贾环这个小小的正四品游击的,所以在风雨欲来的时候,贾环竟然难得的闲了下来。因为战事当前,贾环即便是悠闲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反倒是因此和他带过来的孩子熟悉了不少。
这个孩子叫做王睿,父不详,一直以来都和母亲相依为命。之前也是生活在大同下属的小村子里面,可惜鞑靼人一打过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的村子。他们这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这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一下子没办法适应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病倒了。这才有了后面贾环见到的一幕。
贾环本来就不是一个喜爱孩子的人,只是念他年幼,又想到自身遭遇,对这个孩子反而疼惜得紧。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完全知事,知道贾环对他好,所以也喜欢粘着他,就连贾环重复吹嘘自己如何在战场上英勇神武这样无聊的事情,这孩子也能拉着贾环的衣角耐心听下去,并且用那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更加大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贾环。不得不说,这也是贾环喜爱这个孩子的一个重要原因,让他十分满足。
“哥哥明天就去打鞑靼人了,你好好呆在城里面,等我回来带你出去玩。”贾环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柔声道。
也许是之前的经历,这个孩子十分懂事。只不过今天却不像以往,他用力攒着贾环的衣角,难得的开口道“哥哥别走。”
贾环难得见到小孩子这么明显的依赖,心中很是高兴,蹲□解释道“我很快就回来,只有鞑靼人被打跑了,我们才能出去玩啊。到时候,哥哥带你去大同之外看看?”
可惜小孩子就是死活不放手,贾环说完这番话之后甚至还在他脸上看到了类似于鄙视的表情。贾环着实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么乖的孩子竟然也有闹小脾气的时候。
只可惜贾环知道这场战争自己必须参加,而且必须要立下战功,只有这样,他才能风光回京。这些都是墨濂在最近的一次来信中说明的,特别是信末尾的那句“静待君归”,让贾环心中对于回京的日子有了不少期盼。除了这些,探春的信也让贾环有了一定的紧迫感,探春在信中随手提到了贾府最近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府中的女人们对迎春的亲事上了心。贾环知道,自己若是再在边疆耽搁几年,不说别的,就探春的亲事恐怕就木已成舟了。所以他需要尽快回去。
“你想想,要是我们打跑了鞑靼人,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孩子就不用天天到处东躲西藏了。”说这话时,贾环是真心这么想的,他这次之所以急切想到前线去,为百姓做点事情也是理由之一。他虽然不知道生灵涂炭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那一张张淳朴的脸因为躲避战争面黄肌瘦,神色或麻木或愤怒或悲哀,所有的这些让本来就心软的贾环坐立不安。只可惜他面前的孩子依然执着地不肯放手。
贾环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特别是解释的对象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急得他抓耳挠腮,出了一身汗,结果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话。
就这么生生磨了快一个时辰,贾环好说歹说,口干舌燥,这才哄得孩子放开了他的衣角。
“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孩子。”贾环知道这孩子是舍不得自己,倒是也不生气,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以后可别这样了,这种性子不讨喜。”
小孩子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贾环也拿他没办法。
这不过是出征前的一个小插曲,贾环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天晚上就领着士兵离开了大同。
49第四十九章 倒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