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尖尖的嗓音响起“殿试开始。”
众人忙坐下,拆开策论试题,是关于水利、南北方农业的问题,永珏本来想问问兵策来着,后来一想,懂兵的人多参加武举,就改了。
只有一个时辰,时间很紧,写字慢的人连打腹稿的功夫都没有。
永珏也不闲着,时不时背着手在大殿里走两圈,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只把那些紧张过度的考生弄得汗流浃背,差点打湿卷子。
时间过得很快,在考生们看来,不一会儿就该交卷了。
勉强写完的人暗自庆幸,顺便祈祷自己的名次不要太差,没写完的人神色恍惚,摇摇欲坠,一副受到剧烈打击的模样。
大步流星走向龙椅时,永珏看到林睿旸放松肩膀,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阅卷的人一多,名次便很快出来了,除了前十张最好的卷子需皇帝御览,其余二、三甲的名单已经确定并呈上。
永珏翻了翻,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主考官鄂容安上前说“皇上,奴才以为这十张卷子字迹工整,语言凝练,不蔓不支,均是佳作,奴才等不敢擅专,还请皇上御览,定夺名次。”
“说说你觉得好的。”永珏问德保。
“奴才以为林睿旸与王尔烈为本次殿试最出色者,其他考生略逊一筹。”德保答道,“不过林睿旸观点新颖,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
德保不仅了解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更了解永珏。
皇上会为了一对龙凤胎把鄂弼抬为一等公,就说明他在某些时候还是比较看重吉兆这东西的,比如现在,前十名未定,哪个当状元不过是皇帝一句话,比起旁人,恐怕那个连夺解元、会元名头的林睿旸中选机会最大。
延昌初年,新科魁首,少年才子,三元及第,皇上也许会喜欢。
“阿桂,水利农桑归工部管辖,你说说看。”
阿桂回答“奴才与德保大人意见相仿,不过奴才以为考生毕沅对农事的见解更加深入。”
又点了几个人,永珏放下卷子,轻敲着御案。
要说这几人中字最好的是张书勋,不过他的卷子有些空泛,不如毕沅,王尔烈写的一手正楷,文章思路清晰,稳扎稳打,徐徐渐进,言之有物,是个难得的人才。
不过……
永珏拿起其中一张,最得他心意的还是林睿旸,用词新颖,句句含着深意,还将几个观点融合起来,提出了新看法,将这卷子当做一本工部递上的奏折看都行。
不多时,他便下了决定“朕看如此,各位大人当场问几个问题,考考他们,这十个人中取最佳,若有其他答的好的,提几个名次也使得。”
永珏朗声说道“诸位学子来自五湖四海,过五关斩六将,如今到了这大殿之上,朕相信,你们个个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辈,不过,写的一笔好字,做得锦绣文章,却不一定能当好这青天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当官和做学问是不一样的。”
“所以,朕决定再问你们几个问题,会的只管答,不必担心别的,明白吗?”
众人齐声答道“学生明白。”
永珏上来就问了个难题,大清各地种植的作物分别是什么。
大殿里变得很寂静,众人这才明白皇帝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考他们能否做个心怀百姓的好官。
林睿旸上前一步,清晰的答了出来,一点没错。
永珏满意的点点头。
紧接着,六部尚书也问了不少与本部职能有关的问题,什么判案,什么兵法,水利,农事,治河,问的很仔细,一时间考住了大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
有些人很不甘心,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干瞪眼看别人出风头。
渐渐地,胜负已分,林睿旸、王尔烈、毕沅已是板上钉钉的一甲,二甲传胪是在治河问题上赢得众人赞赏的苏州考生秦维。
倒数第二题,关于海禁,王尔烈略胜一筹,毕沅退居第三。
最后一题,永珏看了看手指微颤的王尔烈,和握紧拳头的林睿旸,笑了笑,说道“上次在状元楼见到两位,朕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场面,你们二人都很出色,无论哪个做状元都使得,不过这总要分出个胜负,朕看,就再比一回文采吧。”
永珏叫来了几位极擅此道的翰林,轮流作答,谁答不出就算输。
一个翰林问“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林睿旸答“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很快又有人出了上联“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三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王尔烈答得很痛快“取西蜀,定南蛮,东和北拒,中军帐里,变金木土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玉帝行兵,风刀雨箭,云旗雷鼓天作阵。”
林睿旸答“龙王宴客,日灯月烛,山肴海酒地为盘。”
“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王尔烈说“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
连续几题都被答出,翰林们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次是纪昀亲自出马,他沉吟“架一叶扁舟,荡两支桨,支三四片篷,坐五六个客,过七里滩,到八里湖,离开九江已有十里。”
很精彩的数字诗,一时半会想不出,众人急的抓耳挠腮。
王尔烈却微勾嘴角,答“历十年寒窗,携九箱书,出八七道关,行六五座山,上四面亭,观三面水,见到二老不只一面。”
顿时博得殿中众人齐齐喝彩。
看这些酸儒们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某个文采废有点坐不住了。
那就一局定胜负吧!
永珏冷不丁插话“林睿旸,当日在酒楼里朕出的上联,你可想出了对子?”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若是想出了下联,这状元就是林睿旸,想不出来,就是王尔烈。
有那天旁观的考生不禁咋舌,恐怕胜负已分呐。
林睿旸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笑的成竹在胸“皇上,学生想出了下联,请皇上指正。”
又走了两步,他沉吟道“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好!好文采!”永珏没想到对方真的答了出来,欣喜的抚掌,“朕倒是该恭喜林状元,这三元及第的美名可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林睿旸很淡定的叩拜“学生谢过皇上赏识之恩。”
不知怎的,永珏突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便问道“朕记得你说你无字?”
“是,学生年幼,家中长辈已逝,本打算考试后劳烦书院山长做主。”林睿旸坦然答道。
“既然如此,这表字之事就由朕决定吧。”
永珏真是想起一出就一出,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文采在这保和殿里都要算倒数的事实。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当年背过的四书五经早都忘光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就叫文卿好了,状元郎以后可要好好为朕效力。”
引得众人艳羡不已,甭管文采如何,能得到皇上赐字就是莫大的荣耀了。
延昌初年殿试,状元林睿旸,榜眼王尔烈,探花毕浣,及二甲三甲众多进士。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而延昌年间“文有林睿旸,武有海兰察”的传说才刚刚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阿绯撇嘴表示羡慕个什么劲儿啊,以后林小受还能嫖了你们敬仰的皇帝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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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马游街
状元赐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赐七品翰林院检讨。
琼林宴上,等皇帝与一群年纪不相上下的进士们坐在一处谈话时,一起参加宴会的朝臣们这才恍然发觉,这一届殿试,中选的举子们年纪最大的也不到四十,更多的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可以大展拳脚的年纪。
尤其是一甲,林睿旸十八,王尔烈二十五,毕沅二十一,完全可以看出永珏在用人方面的打算。
“皇上这是……”一个臣子低声道。
“莫欺少年穷啊!”另一个点点头,暗自庆幸自己早考几年,不然定是要被刷下去了。
鄂容安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了然的笑笑。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雄于四方则大清雄于四方……如此振聋发聩、令人热血沸腾的醒世恒言,那位碧嬷嬷没有托生为男儿身真是太可惜了。
永珏在宴会上宣布了一项新规定,从延昌初年起,所有的进士们,殿试中表现出色的可直接进入六部或翰林院,其余人需要在学馆进修与六部相关的内容,两年考核一次,某一科目以优秀通过且其他科目及格的进士才能在相应部门就职。
在场众人的目光立刻灼热起来,无关身份地位,只要有才学就能得到重用,这样可比以前那样在翰林院里苦苦熬三年还不知有没有前途要好得多。
寒门学子当然觉得好,世家子弟也无话可说,他们总不能承认自己没本事通过考核吧?
甭管心里怎么想,那些自诩书香门第的家族都是拍手大赞当今英明。
他早晚要把朝中某些看不顺眼的人统统换掉!
永珏得意的翘起嘴角,天下有的是策论写的花团锦簇的才子,但历朝历代,真正能在官场上混出个名堂的多是二三甲。
永珹四书五经读的通透,永瑢精通琴棋书画,最后登上皇位却是他爱新觉罗·永珏。
说明什么?
用哈姬兰的话讲——读书顶个球!ㄟ▔,▔ㄏ
宴会后,自然是打马游街了。
林睿旸打头,骑着蒙古进上的好马,身边围绕着前锋营的士兵,仪仗开道,从御道正门出宫,走在京城最中心的大街上,路边围得水泄不通,周围的楼阁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路人们急着往前扑,都是来瞧新科新科状元长什么样,好回去给念书的孩子讲的普通百姓。
一身耀眼的大红色,骑着宝马,林睿旸挺直脊背,笑着对众人点头,迎着明媚的春光,比玉温润,比花精致,容貌精致,雌雄莫辨,墨色的星眸闪着细碎的光芒,嘴角含着一抹淡雅温柔的笑意,仿佛古卷走出的美人一般,一时间叫多少人失了魂丢了心。
“状元郎真俊呐!”众人纷纷赞道。
“是啊是啊,潘安也不过如此吧?”旁边人跟着附和。
“大男人长成这样,让女人怎么活啊……”相貌不出色的揉着帕子,满心不甘。
状元楼二层的小间里,几个或恬静或姣美各有特色的女孩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俊美少年,不由垂眉,捂着发烫的脸,羞涩的抬不起头。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笑着打趣她们“可惜我这几个孙儿年纪小,不然一甲都能定下了。”
另一个中年妇女接话道“是啊,国公府邸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老太太将来净等着子孙满堂,享尽清福啦。”
“宝钗也不差,小小年纪端庄持重,比咱们家这几个活泼跳脱的丫头乖巧多了。”旁边站着立规矩的年轻少妇自嘲的耸肩,“可怜我一个烧糊的卷子,都没脸跟妹妹们站一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