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这种势力,无论是书香世家,簪缨世家还是武林世家。归根究底都是一样的。
他们用以维持生计的产业通常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而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解决的。
作为一个医术尚可的大夫,白景烁从不缺少人脉,也从不缺少排着队等着还他人情的人。
给那些可以插得上手的公门中人送封信,拜托他们卡一下商道,查验一下某些人家经营的店铺是否有偷税漏税的行径,家里的仆从是否登记在册之类的微末小事,并不算多么艰难。
用这种毫不费劲,还能捞着些油水的行动就能还上人情。那些被拜托的大概晚上睡觉都会被笑醒的。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疯了才会不咬两口。
奈何此等手段只适合用作对付世家,毕竟那些以家族作为团体的人都是十分乖觉而惜命的,或者说是讲规矩,识时务的。宁可吃点亏也不愿与人硬碰硬。
他们自认为,那些下贱的泥腿子才会跟人玩什么舍得一身剐,出身高贵的他们可干不出来这种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只是喂那些贪婪的豺狗几块碎肉而已,又不会伤筋动骨。
而用作对付上官小仙或者公子羽却是万万不能的。
上官小仙麾下的某些产业也摆在明面上的,但她手底下那帮子人的脾气可没有那些世家子弟那么好,大概连通报一声都不会,就跑去把那些敢使手段的官员们的脑袋割了下来,当做下酒菜。
至于之后会不会把事情闹大,会不会引来大军围剿,以他们还没有核桃大的脑仁可考虑不来这么复杂的问题。
公子羽的产业则是完全藏在水面之下,连摸都摸不着。那些各种原因归顺与他的人暂且不论。他手下那些刺客杀手什么的难道杀个人还会跑去交税,开什么玩笑?
天光云影,草木繁盛。
微风拂过,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荒野中,两个身量高挑的男人相对而立。相对…而立。
荆无命面无表情的束手站着。他一向极有耐心,被空耗着时光也不介意。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本就充斥着大段大段的空白和无休无止的等待,或许还有漫无目的地寻觅。
他像是架着一只破烂的小船,漂浮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举目四顾,天高海阔,仿佛触手可及,却始终遥不可及。
这世间是美好的,也是壮丽的,奈何却从来不是属于他的。留给他只有那艘在狂风巨浪中随时会翻倒的破船,和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深海。
阿飞想了又想,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憋的住。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对旁人指手画脚的人,但荆无命偏偏又不是一个可以令人放得下心的人。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抿了抿嘴,开口叮嘱道“无论她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做。”
“可。”荆无命颔首应了。他太过平静,甚至是顺从的,连一丝抗拒之意都没有。
阿飞不想表现的婆婆妈妈,但他还是不得不补充道“再小的事都不行,哪怕是请你帮她去哪里拿个东西。”
对待那种心眼比蜂窝还要多的人,未免在不知不觉中就中了圈套,也只能这样了。
荆无命点了下头,淡淡道“好。”
阿飞被噎的心口发堵。他陡然发觉,从过去到现在,荆无命似乎只会回答好的。从来都不曾直言过拒绝。
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岂不是太过可悲了?
酸涩之意与无名之火同时在阿飞心头流转着。他连告别的话都不想再说,转身几个纵跃便化作了天边的一道残影。
他不想再多看荆无命一眼,也不想再和荆无命说话。他怕会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愚不可及的行径。
荆无命杵在那里站了一会,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方转身离去。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甚至他的想法总是消极的。
他自然不会认为阿飞是出于关切和担忧才去浪费口舌。他觉得阿飞是在防着他助纣为虐。
这并不稀奇,完全不值一提。毕竟从始至终,他们都在背道而驰着。
就像是展翅高飞的鸟和随波逐流的鱼。飞鸟拥有整片天空,就算飞累了也可以找一颗枝繁叶茂的树,暂时歇一下脚,而游鱼只能在波涛汹涌之下苟延残喘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a
作者大白处理世家的办法就是查水表?
白景烁嗯,不会因此结仇。也能让他们在手忙脚乱一阵子后再疑神疑鬼一阵子。
作者干得漂亮。
叶开我好可怜啊,为什么我总被欺负?
白景烁我欺负你了?
叶开……没有。
路小佳不要脸。他让你送信,你踹我做什么?
叶开……因为我怂。
小剧场b
作者荆飞线悄悄开启。然而好像只能走友情线,无法进入恋爱线。
荆无命友情线也不要,让他走。
作者(捂耳朵)外尖内平的空虚型人格和外冷内热的迟钝型人格都是需要被攻略的类型。
阿飞你好烦,不要写我们了好吗?视角给我定在主角那边。
作者不好,就写。说到主角,作者提一下。其实荆叔和小路的攻略流程差不多。只要你是个正直的好人就能开启他们的友情线。但恋爱线非常难开。三个大前提。第一,要细心呵护他们脆弱的心灵,慢慢刷好感。不能太热情,太热情会吓跑。第二,要爪子伸得长,就是别人会觉得恶心的那种,衣食住行样样插手。这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了存在感。第三,必须是个闪闪发亮的,好人中的好人,能带给他们生的希望。治愈和控制两手都要抓,用文火慢慢炖。撒花,最后感谢“妄想逃”小天使的地雷。
第36章 第36章
叶开的确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人,白景烁也是。
两个既无聊又热衷于找乐子的人凑在一起,必然会闹得鸡飞狗跳。
客栈的房间里,三个顶着满脸褐色糊状物的男人围坐在桌边玩着骰子。
路小佳放下骰盅,打了开。三点,三颗骰子都是一点。
叶开接过骰盅,一甩手,裹起骰子摇晃了起来。半晌,他放下骰盅,揭了开。一点,三颗骰子整齐的罗列在一起。
路小佳冷笑道“有意思?”
叶开连连点头,诚恳道“有意思。”
“该我了。”白景烁轻声说着,也摇了骰子。骰子嗑在骰盅上的清脆声响渐渐转变成细微的沙沙声。
他放下骰盅,抬眼看向两人,含笑道“要看吗?”
不用看就知道,那三颗骰子已经碎成了粉末。
叶开幸灾乐祸的看向路小佳,趾高气扬的道“去吧。”
路小佳冷哼的一声,淡淡道“不去。”
叶开做诧异状,瞪大了双眼,道“这么理直气壮?”
路小佳垂下眼不吭声。反正他经常言而无信,多一次又能怎样?
“我去吧。”白景烁站起身,拍了拍路小佳的肩膀,温声道“下次别这么老实了。”
路小佳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嗯。”
重要的根本不是摇了几点,而是谁最后摇。规则说的不够清楚,谁知道后面的人会使出什么手段。
叶开瞥了白景烁一眼,又瞟了路小佳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哦。”这一声拖得极长,中途还起伏了好几下。
这简直像是在挑衅。然而一次叶开却没有试图去与路小佳斗嘴,而是无声的笑了起来。
人的心境通常都隐藏在那些不起眼的小事当中,知微见著。
白景烁踱到房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路小佳抬眼看向叶开,嫌恶道“满脸褶子,恶心死了。”
叶开不笑了,努力板着脸,还抬手在脸颊上拍了拍。
路小佳冷哼一声,嘲讽道“这么在意那张脸,你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叶姑娘。”
“是啊。”叶开点头,一本正经的胡诌八扯道“谁让我生得这么美,未免迷得别人神魂颠倒,要死要活。只好勉为其难的女扮男装了。亏得琳琳陪我演了这么多年戏,才没被人发现。不然该有多少河会被无故填平啊?”
他满怀庆幸的抚掌道“真是侥天之幸。”
“……”路小佳懒得再理他。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个是,那个也是。
白景烁缓走到楼梯口,向正在上楼的小二哥颔首,柔声道“麻烦您送两壶热水过来。”
“啊。”小二哥被他褐色的脸吓得差点一脚踩空,短促的惊叫声噎在喉中,还是咽了下去。
白景烁表现的十分坦然,还关切的问道“您还好吗?请留意脚下,切不可马虎大意。”
小二哥摸了摸乱跳的心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的,客官请稍等。”
盛夏以澜,清秋将至。
三匹马在野地里慢悠悠的走着,不时垂首啃上两口野草。
白马上驮着一个穿着宽袍广袖,头上戴垂纱斗笠,双手还戴着白手套,连一丝皮肤都没露出来的人。
黑马上驮着一个套着紫色劲装,腰间挎剑,头戴笠帽的青年男人。
红马上驮着一个披着绿色衣衫,歇着肩膀,直打哈欠的青年男人。
叶开从马背上窜了起身,把树上结的果子摘下了几颗,用衣摆兜着,挑起一颗比较红的在胸口擦了擦,就送到了嘴边。
他咀嚼了几下,高兴的手舞足蹈,含糊道“好吃,你们要不要?”
路小佳剥开一颗花生,高高抛起,仰头接住,嗤笑道“不怕有毒?”
“没事,毒不死。”叶开咽下了嘴里未曾细嚼的果肉,咔呲咔呲继续啃着果子。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毒可以要了他的命,再烈的毒顶多会让他难受个十天半个月而已。不包括白景烁配的那些毒,不过白景烁既不可能把那些毒交给别人,也不可能把会要命的毒用在他身上。
三匹马继续慢悠悠的前行着,待叶开把果子吃完了,终于晃悠到了一个小镇子。
这镇子虽然不大,却热闹的很。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叶开翻身下马,挤进了人群中。一会和这个唠两句,一会和那个搭个茬。他满脸的笑容,哪怕不认识的人也不会拒绝和他说几句话。
路小佳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白景烁,淡淡道“累了?”
这种时候不累也要累,白景烁拽着缰绳,让他骑着的马贴近路小佳骑着的马,向路小佳探出一只手。
路小佳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马上。两个笠帽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