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现在的江户,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存在着,经不起一点闪失。
“说明一下吧。”桂抱着手坐在屋里,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真选组鬼之副长,土方十四。”他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相互制住彼此。
桂看着对面男人被腾起香烟的白烟模糊了的脸,情绪有些不稳定。不行,不行。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开杀戒的欲望。
方才看到的那张一摸一样的脸,一次次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缠绕,扭曲,湮灭……
“白是个偶然。”男人终于摁灭了才燃到一半的香烟,开口说话,“就算是那个天然卷混蛋莫名其妙地消失掉,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个人来替代他。那张脸,只是个偶然罢了。”
桂一直看着男人,用那只仅存的右眼看着他,那里面有太多的情绪在翻飞,起舞。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啊。搞得我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个天然卷混蛋的事一样!根本不会有那种可能好不好!
不对!我和那种一言不发就擅自走掉,还死……还下落不明的混蛋能有什么关系!干嘛要对得起他……男人不想去想那个字。就算,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这么认为……
“那个叫白的,是个艺妓吧。为什么不送他离开。真选组不需要那种人吧。”桂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解释,没有前因,更无后果。这世上哪里来得如此巧合之事。
“白什么都不会。送他离开了,要么继续沦为玩物,要么就会死。想到这一点……”男人又开始抽烟了。烟头上橘红色的光随着男人的呼吸,明明灭灭。
桂沉默了。不回话,只是微低着头,盯着桌面。气氛变得比刚才更为沉重了,空气紧贴着人□□在外的肌肤流动,将上面仅存的温热一点点地抽走,尤其地让人难受。
“把那个白藏好了。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知道的。”桂抬头,“如果,白这个人的存在,让高杉知道了。大概,这江户会随着白一起在高杉的怒火下化为焦土,真正的,灰飞烟灭。”
男人听到那个名字,瞳孔猛地一缩,烟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凝重:“……知道的。”
好像,有些莫名的不爽啊。男人咬紧了嘴里的烟蒂,烦躁地握了拳。
“多注意一点,高杉总是神出鬼没的。”桂想起高杉那件紫色黄金蝴蝶的浴衣,莫名的有些脑仁疼。那两个人的身影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出现,剑拔弩张,最后两败俱伤。
“白是一个商人送给真选组的礼物。”男人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桂说清楚白的来历。至于原因……自然是为了两方友好,否则,还能有什么呢……
桂又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白时的那一幕。他放在袖中的右手揪住左手的一块肉,狠狠一拧。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着男人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矮杉好可怜。本来想写生贺的……结果……
第4章 肆
“哦呀,这就是真选组的局长大人和鬼之副长大人吧!能见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啊!”油头粉面还挺着个大肚子的商人小跑着迎到刚刚进门的近藤勋面前,满脸堆笑地讨好,又过分热情地握住近藤勋的手,摇个不停。
紧跟在近藤勋后面的男人看着这个商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终是没说什么。
这几年的江户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江户了。幕府式微,天人比以往更加嚣张横行,商人行商不易,只好来求助江户的各大势力,其中又以真选组最为安全,完全不存在趁火打劫的危险。
于是多数来往于宇宙在江户周转行商的商人都愿意讨好真选组,以求货物到达江户时的平安。
自那以来,男人类似于这种事的应酬就越来越多。
商人引着二人坐下,亲自抬起酒壶殷勤地倒酒,看似手忙脚乱地给二人布菜,嘴里还能说个不停:“只要二位肯赏我这顿饭面子我就放心了,半个月后的那一趟也要麻烦二位照看,实在是过意不去!今天有空,又正好碰上我这新店装修好,便请二位吃个饭。不成敬意,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这就言重了。各取所需罢了。”近藤勋有些应付不了商人过度的热情,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应该的,应该的。二位不要客气,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今日是专门招待二位的。”商人颇为自满地展示着着富丽堂皇的地方,又不忘了卖人情,“等正式开业后也欢迎真选组的各位随时来玩,当然会给些优惠的!”
近藤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只能干笑着,以掩饰那点无措。
男人面无表情地跳出来救场,客客气气地回了商人的话,很是周到。
熟知真选组的人其实都知道,真选组所有的人都很尊重局长近藤勋,但几乎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是身为副长的土方十四在决策,组里的其他人也更加畏惧这位被尊为鬼之副长的土方十四。
如果说近藤勋的存在是道标,决定了真选组前进的方向,那么土方十四的存在就是护道者,斩尽前路上一切的障碍,保护真选组走得更远。护道者永远忠于道标,无法背叛,更不会背叛。
不得不说这新店的菜品味道着实不错,就连一向挑剔的男人也多吃了几口,很给面子的称赞了几句。很显然,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对面商人盯着他手边快要堆成一堆的蛋黄酱空瓶满是悚然的脸。
“副长大人果然是人中龙凤啊,连口味也不是我等俗人可比。”商人捏着一块帕子不停地抹着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男人“独特”的口味吓的,“如此我倒是有些担心这饭后的薄礼,到底是否合乎您的心意了。”
男人摸出自己钟爱的蛋黄酱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撇了一眼那商人:“能在新店吃顿饭已是麻烦您良多了,便也不好再收您精心准备的礼物了。至于那些货物真选组自然是会好好护着的。”
男人自是知道,那所谓的礼物一定不会是什么“薄礼”,也就客气地回绝了。
“副长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我一直以来能安全地行商都是多亏了真选组,还请副长大人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商人哪里肯就这样算了。即使听着男人客气地尊称,心里有些怵,也还是硬着头皮陪笑。如今这世道,他可全指着那点东西呢。
“嘛!十四难得人家都精心准备了,就看看好了。也不一定要收嘛!”近藤勋却是在这个时候唱起了红脸,完全没注意到他身旁的男人是真的不想看那所谓的“薄礼”。他这句话插得很是时候,商人松了口气,男人却是满头黑线的看了一眼自家笑得爽朗的局长。真是……
男人嘴角抽了抽,他有些心神不宁。上一次这样,还是那个乱糟糟的卷毛来找他……
但如今近藤勋打了圆场,却也不好再拒绝,总不能驳了自己人的面子,更不能留个以下犯上的名声。只好按捺住自己心中的不安,点头应了。
“承蒙二位赏脸!定叫二位满意。”商人见男人应了,惊喜地恭维着,咧开嘴笑得更开心了。完全不觉得真选组的局长近藤勋对副长那种言听计从,事事都征求意见的态度有哪里不对。
商人起身走到门口,颇为神秘地向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应生小声吩咐了几句,又走回座位向二人道: “烦劳二位稍等片刻。”
接着便是一列排列整齐的服务生鱼贯而入,迅速地收拾了桌上的剩菜,撤掉了长桌,又调暗了屋里的灯光。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原本温暖明亮的金黄色灯光暗了下去,透过印花灯罩,映出橘红色的灯光,随着那灯上的花纹一起嵌在男人身后的墙壁上。暗沉沉地堕着,又在整个屋子里流转。
男人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一片晕白的亮斑覆住了瞳孔,有些看不清屋里的东西。男人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好暗。
“接下来便是我的‘薄礼’。”商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屋中回荡。灯光映衬下的屋里的气氛颇为诡异,男人觉得头一下下地疼,他听见了自己沉稳的心跳声,而此刻他明明这样的不安着。
有什么在催促着他。离开,快离开。不要看,不要看……
那些侍者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原本坐在两人对面的商人也挪到了两人的侧旁坐好,让两人正对着屋侧的屏风。
“这还真是很有气氛啊……哈哈哈,到底是什么呢……”近藤勋冒起了冷汗,这时候方才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近藤勋也发现身边的男人有些不对劲了。
男人叼在嘴里的烟早就燃到尽头,熄灭了,只有一截在灯光下被染上橘红,满是诡异的灰红色的烟灰,颤巍巍地挂在那。近藤勋皱眉,而他身边的男人,对此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前面的屏风。
那烟灰是什么时候颓然坠地的呢不知道。男人只是一直如此地平静着……
屏风后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有独属夜间的清冷的风绕过屏风闯了进来。似是那风触动了什么,铜风铃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很远,又好像很近。
叮。
自屏风右边传来木屐摩擦地面的声音。嗒,嗒……一位袅袅娜娜的红衣美人微垂着头,抿唇轻笑,眼帘稍敛,缓步而来。
金线牡丹和服,十指上的朱红蔻丹,盘起的三千乌丝上一支嵌了玛瑙的金丝凤钗,随着那每一步都算好了时间落脚的步子,摇晃着发出好听的碎响。
叮。
一身无纹黑色和服的美人,带着不可侵犯的傲骨,睨着凌厉的丹凤目,不施粉黛,长发向后一束,及腰的马尾摇摆着。
那步子是高傲的,那人是黑色的,无一丝瑕疵的黑色席卷而来,想要吞噬一切。
男人抬眼扫过两个美人,点了一只烟,缓缓吸了一口。如此夺目的红是不真实的,血海的颜色还要更养眼些;那样傲人的黑还没有近他的身便消融于半途,他的身边早就比那更接近纯粹的黑……
灰白的烟自薄唇中倾吐而出,升腾起来。红衣美人在屏前左边落座,抿紧朱唇。黑衣美人在右边就坐,双拳紧握。
近藤勋自然也不为所动,只是干笑。
所谓跟踪狂这种生物,本身就不对自己的目标以外的任何生物有多余的兴趣。
真是个好习惯……
但是,还没完。不是这些。男人蹙眉,那种强烈的不安前所未有的躁动起来,可他的心跳还是那么的平静,仿佛正不停地告诫着他,他不正常。
耳边的催促更加急切了。不要看,不要看下去了!会后悔的,一定,一定。
不行。还有什么。男人咬紧了嘴里的烟蒂,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动摇。
叮。
男人紧盯屏风右侧。来了!会是什么?
似乎那是这暗淡房间里唯一鲜明的存在。
只是一眼,近藤勋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男人闭上眼,他嘴里香烟的烟灰散了满地。但那烟还没熄灭,只是燃烧着,以他的不安作为燃料。
“十四。”近藤勋伸手按住男人的肩,“那个,那个人……” 惊诧到语无伦次,连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下意识地按住男人。
那是,银色的。
银色的和服,银色的头发天然的弯曲着,没有一丝杂色。那人抬头看过来时荧红色的眸子里带着些笑意,荧光流转。
他仿佛天生带着柔和的光,在这样的昏暗里,浑身环绕着柔和的银色光晕,他温和地笑,如此美好。
但是,那光太过柔弱了。
“近藤老大。那不是。”男人很确定,只用一眼,便再无任何疑惑。那个银色的天然卷,永远不会笑得如此软弱,更不会如此怯怯地看人。
那可是个从不示弱的人,更何况……
商人看着两人的反应。虽然和他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不好像也算变相达到了目的。商人笑道:“他的名字是白。”他指着银发的男子,难掩笑意。
银发男子走到屏风前面的正中跪坐下去,双手叠放在膝上,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微笑着。
“艺妓?”男人看着银发男子。那张脸……
“是。是送给副长大人和局长大人的‘薄礼’。”商人下意识地觉得男人问出来的话不对,却没想到是哪里不对。
“其他人,可以走了。”男人摁掉了剩余的烟,重新点了一支。视线锁在银发男子身上。
白僵了一下,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被腾起的烟挡住了。当然更无法揣测男人的想法。男人的态度与其他人不同,让他不安。
商人挥手,红衣和黑衣的美人先后退了出去。商人笑着回头,刚准备说几句,便遇上男人冷冽刺骨的眸光,生生被吓得闭了嘴,背后的冷汗转瞬间便打湿了衣服。
近藤勋起身,从刚才起就一直皱着的眉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我说的是。其他人,可以走了。”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特意咬重了“其他人”三个字。
商人一惊,忙不迭地跟着近藤勋站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一颗不停地冒。
“十四,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近藤勋弯腰将手按在男人肩上,“我等着你的决定。”
男人闭上眼,没有答话。
白垂着头,袖中的两只手绞住了自己长长的袖子。他只觉得这屋里的空气很沉,很沉。
近藤勋拍了拍男人的肩,大步走了出去,商人陪着难看的笑,小跑着尾随近藤勋出去了,还顺手将门拉了起来。
“那个,局长大人。白那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他是我从小养到现在的孩子啊。”商人很是忐忑。方才那位副长大人的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话说得如此明显,近藤勋哪里还会听不出那里面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说那个白是从小时候就跟着他的人,不可能和真选组有什么联系,千万不要把那些麻烦事和他扯上关系。
近藤勋笑着摇摇头道:“白,是吗?他很像啊,和一个曾经与真选组有过一段孽缘的人。那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孽缘?商人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这个词,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很糟吧。不过,好像也不像有什么血海深仇的样子……不对,不对!看那样子绝对比那还要糟吧!商人干笑着。
近藤勋抬眼上下打量了商人一番,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笑:“真的哦。像到我都怀疑是你故意找来的。”
“您这是哪的话。那孩子能长得和那位与真选组有……呃,有缘的贵人相像也是那孩子的福气。今个又恰好碰上了,这不也是一种缘分嘛!”商人额上的汗冒得更欢快了,手里的也湿透了。他是真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