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莫里亚蒂声音喑哑, 唇边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吻上乔治娜的手背。
褪去了伪装之后,这个同样黑发黑眼的青年人,浑身上下洋溢着令人不适的危险气息, 如同一颗内里早已腐坏的甜美果实, 满心满眼的疯狂毒汁几乎要随时溢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 乔治娜是想过就这样一劳永逸的一刀下去。
但是, 她犹豫了。
在她面前,莫里亚蒂正侧着头、冲她甜蜜地微笑,脆弱的颈动脉暴露在她的刀刃之上, 似乎没有丝毫的防备。
乔治娜没有立即回答莫里亚蒂的问题, 而是说“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别担心,我亲眼看着你那位可爱的侦探先生架着马车离开了, 而另一位骑士只蹲在楼顶防备外人来袭,并没有注意到我。”就算注意到, 也自然有人应付他。莫里亚蒂伸出一根手指,一点一点推开威胁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凶器,略带委屈地说“况且我已经通知过你了,在你今晚的餐桌上。”
一枝勉强配得上她的“草莓杏仁饼”, 就像它的名字那样清甜软绵。
因为最近天气转凉的缘故, 那枝玫瑰的色泽宛若少女嫣红的乳尖, 比上一次名为“奥菲利亚”的品种更衬她。
那浅粉色的花瓣含苞待放,亲吻上去的触感, 也如少女的肌肤那样令人回味。
莫里亚蒂转身朝乔治娜扬了扬唇, 后者正把匕首收回刀鞘中, 脸上明明白白写上防备。
对于莫里亚蒂的到来,乔治娜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是关系并不牢靠的利益合作者。
她后退一步,冷笑着说“遗憾的是,我们的合作在我离开伦敦塔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更别提最后她还被坑了一把。
用脚趾头想想都该猜到,格奥尔格五世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找她的麻烦,绝对少不了面前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犯罪天才的手笔。
诚实地说,直到现在乔治娜也没能摸清莫里亚蒂在这场风波中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位教授一直不留余力地推动着新任国王走向无可挽回的深渊,甚至在发现加赫里斯的身份有问题之后,并没有提醒格奥尔格五世,而是选择了通过乔治娜的暗桩告诉她,要和她来一场豪赌。
如果乔治娜输了的话,那么伦敦乃至大英帝国,都会同“英明神武”的英王陛下一起堕入地狱深处,沦为犯罪的天堂。
在这一点上,莫里亚蒂的目的倒是与乔治娜殊途同归,他们都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个国家。
只不过,他所使用的方法是犯罪。
莫里亚蒂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真是冷酷无情呀,我亲爱的小鸽子,不过还是很可爱所以我暂时原谅你。”他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分,从身后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天鹅绒盒子,深情地望着乔治娜,“一个礼物,给你的。”
乔治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尽管当下莫里亚蒂的头顶显示他不具备攻击性,但跟这样一个个性变幻无常的危险人物相处,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走在钢索上,总让人没由来地感到不安,对于他的任何举动感到戒备。
莫里亚蒂坦然面对乔治娜的目光,催促道“据说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拿破仑波拿巴,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那可不一定。”乔治娜略一思索,还是接过了。
“不打开看看”
“不,我喜欢独处时拆礼物,比较惊喜。”
莫里亚蒂摊手“好吧,既然这样。”
他对于她的态度有些过分随和跟纵容了,这让乔治娜属于理智的那根弦崩得死紧,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对其发动攻击。
乔治娜谨慎地说“还有什么事,教授”
“e,确实还有两件事。”堂而皇之地无视了乔治娜的逐客令,莫里亚蒂长腿往脚踏上一搭,双臂向两旁舒展开来,占据了一张桃心木的单人沙发椅,坐在那儿微微抬起下巴,朝乔治娜得意洋洋地坏笑“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选择要听哪一件事。”
乔治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让他笑得更加灿烂了。
自从双方揭开表面那层虚与委蛇之后,莫里亚蒂总是喜欢用这种戏弄般的语气同乔治娜对话,这也让人非常难以分辨,他所透露的那些信息是真是假,令人一不小心就容易在原本就很艰难的谈话中处于彻底的被动地位。
乔治娜不得不就着房间内昏暗的光线,仔细观察这个高功能反社会者脸上的表情,更要在心中分析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究竟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几分是他想要让人看见的虚假。
如非必要,她真的不喜欢跟这类人打交道,因为试图去揣摩他们的心思是一件自讨苦吃的困难事,总让人头疼不已。
仿佛毫无所觉的莫里亚蒂单手托腮,将那过分白皙的脸颊随意地抵在自己的手背上,神态堪称天真。
这个动作可以说是十分少女了,可偏偏放在他身上,只让人背脊发寒。
“我比较贪心,教授。”乔治娜说。但是从她脸上微妙的表情看来,她非常的克制,就连此时试探也是。“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都很重要。”
莫里亚蒂歪着脑袋,眨巴了一下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哎呀,你的直觉可真是帮了你大忙。”
“它一向很贴心。”乔治娜双手抱臂,敏锐的感官令她隐约间听到了屋顶上有人打斗的响动,便抿着嘴唇说“让我们简单点,教授,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
“只要你愿意回答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我知无不言。”
“成交。”
“明智的选择。”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为什么不继续扮演那个小公主”
这似乎是一道送分题,如果忽略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名叫莫里亚蒂的话。
乔治娜听完之后,想了想才回答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看来我也在您的忍耐范围之内,没错吧。”一个似是而非的玩笑上帝才知道。莫里亚蒂调整了一下坐姿,这让他看上去没有那么漫不经心,“今晚在去到伦敦塔之前,咱们的伦敦1号正在府里酝酿一件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
“左右不过是关于国王和摄政。”怪不得伦敦塔的总管威灵顿公爵姗姗来迟。
“当然,当然,只不过他们正准备幽禁那个蠢货,或许在温莎,也或许在肯辛顿谁在乎呢问题是最好的君王人选摆在他们面前,却要选择一个蠢货,真令人想要杀人放火。”
乔治娜不置可否,挑眉说“我假设你刚才含蓄地称赞了我,教授。”
“不客气,我的殿下。”莫里亚蒂唇边含笑,“事实上,如果可以不带上脑子的话,与您那位兄长偶尔相处还是挺让人愉快的,只不过缺乏浪漫和激情的关系总是那么轻易就令人感到厌烦,我竟无法对此生出任何满足感。”
乔治娜挑了挑眼角,手指轻轻点在那颗泪痣下方,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半晌,她缓缓地问“那么,另一件事呢”
莫里亚蒂神秘一笑,“是时候拆礼物了,甜心,你会喜欢它的。”
与魔鬼做交易,就意味着要随时随地防备面前这光鲜皮囊下令人胆寒的疯狂和恶意,而尚未他真正的目的,就意味着对于他的软肋一无所知。
这便意味着无法掌控的危险。
乔治娜动作很慢。
她将那个天鹅绒盒子放在墙角桌上,侧身对着莫里亚蒂,眼角的余光能够随时捕捉到后者的动作。
盒子外层是墨绿色的,上边系着金线的蕾丝丝带,看上去包装精美,有成人手掌大小。
揭开盖子之后,里面的东西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乔治娜眼前。
乔治娜罕见震惊地睁大了眼,就像那一年她透过白教堂斑驳的窗户,亲眼看见了这个时代那样。
刻有细斜纹的金色球状物,在黑暗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辉光,那光好像是从它的内部、沿着那些纹路溢出来,而这些古怪的纹路以三个圆形区域互成90°角分布,其中一面上还有一片网状结构,背面则是对称的三叉结构,怎么看都不是能够用当下科学解释的物品。
“叮”的一声轻响,乔治娜听到一道暌违已久的合成电子音
“检测到伊甸碎片,是否进行融合”
一道半透明的虚拟光幕不受控制地出现,那上面正即时投射出乔治娜现在震惊的模样,还有一串串肉眼无法捕捉的字符正飞快地略过。
越过这道光幕,乔治娜看到莫里亚蒂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负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唇边带着一丝隐秘的微笑。
乔治娜却无暇他顾。
一副巨大的金色地图正徐徐展开,北美和俄罗斯的平原,芝加哥和敖德萨的矿区,加拿大和北欧半岛的山区丘陵,澳大利亚的平原山地,地中海的热带果园,还有阿根廷、秘鲁、南非,神秘的东方遍布茶叶和黄金,美国的南北战争尚未开始,棉花种植园正在从美国南部向地球一切温暖的地方扩展
火焰在沙丘和海角升起,世界,正臣服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