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人。对我们来说,药即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解决不了一切。它治愈不了腐烂的脓疮,只能使得伤疤显得好看一点而已无伤大雅。但对你这样的英雄主义者来说却似乎很值得一提;你就是这样目光短浅却又自以为是的奥赛罗呢。”
狡啮咬紧牙关。“对于槙岛和他的同谋者,你打算怎样处置”
“槙岛并没有同谋者,”禾生笑起来,“他只是一个出众的偶像,拥有很多拥簇者和盲信徒,一旦偶像破碎,信徒也必将四散。我们曾想过吸收他,但他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愿。于是我们改为放任他,相信我吧,放任才将使他真正地自我毁灭。而扇岛,它的存在毋庸置疑对于社会稳定是个极大的威胁。”她调出了扇岛的数据,它们一条条罗列在电幕之上。“如果有避免战争的方法,其实我们也并非得动用强权。第三个十年计划超额完成了98的鞋带;却减产了25的粮食和55的钢。我们的敌人很多。”她不动声色地说。
狡啮明白她的意思统治者需要胜利,却又不能用鞋带勒死思想犯们。他们的子弹得一颗颗地埋入那些脑袋才能令思想停止,所以她透露出妥协的意愿。如果可以的话,扇岛也应该像槙岛一般自灭。
扇岛的部分牵扯到他熟识的流亡者们。虽然并不见得抱持着多大的期冀,但也是他们最后的栖身庇护之所。他反对加入扇岛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因为这样的地方作为目标来说太过明显;但放任不管的话,系统显然并不会对扇岛的动作一味坐视不理;相反,军事类的行动显然一触即发。
正如佐佐山所说的那样,实际上来说,即使统筹起整片国土上的思想犯来对抗国家机器,也显得蚍蜉撼树,全无胜算。但就像被轰鸣的胜利冲昏头脑,坚信着统治者无上力量和仁慈之心的安民们一样,因为流离、愤怒与憎恨而充满叛逆和极端情绪的反抗者们,也耳目昏聩地高喊着,认为他们微不足道的杀戮和牺牲都是必要的,唤醒本 xing ,上达天听。
我能从中拯救谁吗就像我曾经杀死谁那样
他又恍惚地想到白色的、名为槙岛的青年。他们有着肉体上的维系,虽然可以说并不是在正常的状态下发生的,但却也足够称之为亲密而深入的举措;狡啮察觉到心底混沌的情感,算不上恋爱,理解,甚至吸引,只是模糊的、污浊的、混乱的,微妙的横亘在心头喉间的梗塞感,可谓难以言喻的羁绊或孽缘,在想到会对他利用背叛的同时,发出了苦甜的气息。
但这样想的自己都是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在外在武装的那个自己总是显得睿智精明,不露声色,早有决断。这一个自己摒弃得了这些多余的情绪,放弃得了那些无关的事物,只为追寻着自身决定追寻的答案,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代价,亦不择手段。他称之为理想。
“既然贵方这么想要促使这笔交易的达成,那么即使我说今天就要加入核心党,还要有一份交给槙岛圣护也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也办得到吗”
“和你的商谈被赋予了最优先级的处理权限,这意味着,”她的脸庞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标准化笑容,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电幕,“只要你身在这个国家,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宜野座恍惚地抬起头。他隐约听到一些什么声音,不同于以往的,在他耳边述说着。可他什么也听不明白;脸上的肌肉因为强烈的情绪起伏而酸痛干涩,被聚光灯烤干的眼泪好像瘢痕似的凝固在皮肤上。
“请停止”
“在你明白之前,一切都不会停止。”
回答他的并不是人声,而是一种类似电音合成的、从电幕里流淌出来的机械女声。他身处在巨大的囚室中央,被紧紧地绑缚在一张椅子上,连头都无法挪动。在视野的正前方摆放着巨大的电幕,那上面映出的画面令他徒劳地想要闭上眼睛,但只要他有一瞬间的松懈,电流就会打在手上,火灼般的疼痛;可即使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头顶上聚光灯的强光刺激更使得视网膜焦灼地疼痛。但时间久了之后,这种疲惫的恍惚也成为习惯,而电幕上的情形更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那简直就像一双隐秘的、窥视的、无处不在的眼,将一切想藏于黑暗之中的秘密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窥看的书籍,初次的,隐秘不发的爱语,一样样都是例行的罪证;而甚至包括母亲死去那惨绝的画面,都冷冰冰的,例行公事的,在他眼前一遍遍的播放着。这简直要将他逼疯;然后画面上出现了狡啮的脸。那属于毫无生气的、濒临死亡的、他法律上认可的伴侣,然后被以无数次地、用宜野座所能想象的方法死去,那是他在爱人被送入关怀司的白幕之后的无数夜里他的噩梦中,狡啮死去的方式,现在就简直像是从他大脑最脆弱的部分萃取出那样,几乎真实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我们都看得见,我们都知道。没有什么思想逃得过系统和电幕的眼。”冰冷的声音这么说,这时候它听起来好像是青年的声音了,带着健康和愉快的语调;但接下来又是有些苍老的女声,它说道“只要你身在这个国家,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他死了吗”宜野座像被抽空了那样,他的声音从嗫嚅的嘴唇中虚弱地发出来。
“随时。这取决于你,是你一遍遍地在杀死他,是你的爱温柔而不致命地杀死了他。你看,你的父亲,母亲都是你杀死的,无一例外。”
“不是不快停止”男人无法克制地啜泣起来,他用沙哑的嗓音竭力地反驳着,试图盖过电幕的声响。“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对我的处刑”
“你是个思想警察,出现这种问题兹事体大,所以可能要花费一点时间。”
声音又变回了机械的女音,而画面仍然不间断地播放着,“直到你明白了错误的所在、接受治疗并获得痊愈,最后你就会如愿以偿。”
“可是你们到底要我明白什么要我做什么我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又该怎么做”
电幕没有直接回答,画面突然变黑了,然后兹兹的雪花点吵杂地呈现在上面,爆发出震耳聋的噪音。像是记忆中的跳带,在黑白的断档里呈现出失帧的信号。“死并不可怕,痛苦亦然。有的时候,为了某些人、某些事,一个人也可以忍受痛苦,甚至宁死不屈。但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忍受的东西想都不能想的过去。譬如,你还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宜野座的大脑像是跳帧似的、猛地针扎的疼痛。电流麻痹了全身,却并不至于昏迷,他张大了嘴,发出断续的呜咽,却无法阻止电幕的动向;那被刻意遗忘的缺失的一页,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陡然补齐
镜头像慢放一样推行得无比缓慢;漆黑的枪口指向彼此的瞬间,他清晰地看见父亲把枪口偏开放下的动作;而自己食指同时扣下扳机的那一丁点儿的力道,这会儿像巨大的山崩那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的背脊猛地弯折下去。绑缚全身的拘束带被之前从未有过的力道深深嵌入肉里, chao 水般席卷而来的恐惧、罪恶与悔恨令他无比地想要求救,哪怕一丝希望、一个人也好
被捆缚的身体连着厚重的、附了钢板的椅子一起倾斜着砸向地板的一侧,牙齿重重地磕上了唇角和舌尖,巨大的冲击力让口唇顿时鲜血淋漓,和断续的、再也难以抑制的呼喊黏连在一起
“不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