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快乐还是多于痛苦,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彻底解脱了。
肚腹上的衣服已经被抓出褶皱,茨木又一次被疼痛磨醒,他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这样清醒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得给崽子留个名字。
干涩的双唇微动,茨木垂着眼睛,单手无意识地在腹上打转,嘴里喃喃“什么名字好呢”
寒冬的深夜,月亮被冻得剔透,周身的光芒似乎都泛着蓝色。
酒吞坐在地上,仰起头拼命地给自己灌酒。冷酒咕咕咚咚地灌进去,酒吞觉得身体似乎充盈起来,就扔了葫芦,喘着气看手腕上的铃铛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万般温柔地抚上那串铃铛,轻声说“你答应过要给我生崽子的,你答应我生了崽子要晃响铃铛让我找到你的。可不能反悔。”
酒吞看着铃铛,眼睛突然湿了,他又重复一遍“你可不能反悔。”
“独酌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呀。唉,落魄啊,落魄。”伴着清脆敲打的响声,禅师拄着禅杖慢悠悠地爬了上来。
大妖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和尚,我不杀你,你反倒还敢找上门来。”
禅师笑道“不是我找上门来,而是你偏要在寺庙旁边喝酒。我看见故人,就忍不住过来拜访。”
“哈,一只妖怪和一个和尚,也能是故人”
“怎么不可,有过羁绊,就是故人。”
酒吞懒得再跟他说话,捡起葫芦就要走。
禅师叫住他“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放了那只妖怪吗”
“那天他虽然求我,但我当时还是笃定心思要诛他的,因为我认定他是个妖怪。妖怪就是不好的,伤人的,不容于世的。只是后来那群人显出来的嘴脸,却与我修的道完全相悖。他们不是妖怪,怎么能比妖怪还要恶呢”
“后来那只大妖对我稍加提点,我却仍然没有彻悟。”
“但有一点我却明白了,这世上善恶不辨,说好的,说坏的,只是他们对待事情的标准罢了。谁知道一块石头能帮人垫土,转头又能被人嗑在上面使人丧命呢”
酒吞回过头道“你离那彻悟,也就差一点点,不过如果你继续这样修道,恐怕一辈子都不能领会那一点点。”
禅师叹了一口气,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你找不到他,有没有想着他是被别人寻走了呢”
大妖转过身紧盯着他,“何出此言”
“我稍稍给了大妖一些丹药,他便将妖角折下来赐我。前些天一位京都的大人上山赏雪,在我的庙里呆了一晚,意外见了这只妖角,说他认得这只妖怪,我便将妖角给他,希望他能将此物还给大妖。”
“谁”酒吞攥着葫芦,手腕上的铃铛因他颤抖玲玲作响。
“我不敢问他名讳,只知道是渡边大人。”
渡边,渡边。
酒吞念着这个姓氏,不跟禅师道别就纵身跃进黑夜里。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床上的妖怪不满地皱皱眉头,眼睛颇艰难地撑开一条细缝。他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大人,您今天怎么不出来吃饭呀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不适”
家仆弓着身子,脸几乎贴在门上,眉头微微皱着。这个家仆在渡边纲的父亲持家时就待在这里,谙熟人事,知道如果里面的人出了意外,自己肯定要遭重罚。那人平时很好伺候,但唯独吃饭从不含糊,到点就饿,可今天他一天都没出来,他十分担心,是不是生了急病
茨木好不容易把眼睛揉开,他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虽然一天没有进食,可奇怪的是崽子不闹,他也不觉得饿,甚至一直折磨着他的腹痛也没有了。只是有庞大的肚腹压着,腰还是很不舒服。
他想要坐起来,却突然觉得腰下一软,一阵难以言喻的坠痛从腰跨蔓延上来。虽然不激烈,却让人无法忍受,茨木倒回床上,差点痛呼出声。
“大人大人”家仆在外面急切地敲门,“我给您叫大夫过来呀”
伴着坠痛,他居然觉得肚腹开始紧紧地收缩,将手放在上面像 o 一块石头一样。
他艰难地喘着气,眼前有些模糊。他本能的感觉到,崽子可能要到来了。
家仆闯了进来,看到茨木额上一层虚汗,脸色微红,抱着肚子颤抖,心下也有些慌乱,急忙说道“您撑一会儿,我去叫大夫来。”
过了不长时间,茨木反倒觉得不怎么疼了,他坐起来,往腰下垫个枕头,稍微喘了几口气。
“吾不要什么大夫,你去叫渡边纲来。快去快回。”
家仆应着,躬身慢慢往后退。又看他眉头紧皱,独手在腰后揉着,便帮他倒杯热茶放在桌上,才出去了。
正巧这时渡边纲从外面回来,他身上酒气冲天,一边摇摇晃晃地往里走,一边断断续续地唱着从窑子里听来的艳俗调子,间或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几声。
家仆刚跑到门口就看见他,急忙扶着他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那位大人要找您呀”
“谁”渡边纲伸着脖子大声问道。
“您带回来的那位大人要找您”他也扯着嗓子回道。
“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道,“可真他妈的荣幸啊你居然也会指望到我”
他走路都不稳,脚底却像生了风,转眼间就冲到了茨木面前。
他的眼睛跟着身子一样晃,屋里的一切都是一片模糊,只有那只大妖真真切切地坐在那里,周身像是发着光一般。
渡边纲嘿嘿一笑,将自己的发髻抓开散在空中,含糊不清地问他“你看,我像不像酒吞童子”他 o 过去抱住茨木,又问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抱着你”
茨木受不了被这样羞辱,便使出猛力把他推开。渡边直接撞在床柱上,茨木也闪了腰,腹中一阵翻腾,他撑着身体,脸色十分不好看。
屋里安静下来。渡边纲靠着柱子颓然地滑下,头低低地垂在 xiong 前。
“吾要回去了。请,你唔”
茨木绷起身子,手按在腹上轻微颤抖,他咬着下唇,沉重的呻吟却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不长功夫,他的额前的碎发便黏在了脸上。这闷痛太磨人,像是刀子割又像是石头坠,他的腰都快要被磨断了。
瘫坐的人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急切问道“你是不是,要生产了”身下的妖怪根本没力气理他,只是闭着眼睛忍疼。
“不要怕,我预备了大夫,产、产婆也有,我马上叫他们来。”
“不要不要他们嗯”茨木抓着他的胳膊,深吸几口气,接着说道“你将吾送到大江山,吾要回大江山。”
“你这个样子回什么大江山”渡边纲怒道“你还指望酒吞童子能来见你凭什么他只要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就能得一个好端端的孩子,你却要拼上 xing 命受尽折磨”
他抓着茨木的肩膀,红着眼眶颤声道“你留在这里,我好好对你,这个孩子我视为己出,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你不愿意待在京都,我们就去别处,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个耳光,茨木忍无可忍,正好在阵痛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