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日日夜夜地经营生活。黄泉想着自己之前的日子,他几乎从没考虑过那些和他没有交集的绝大多数人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不关心,只想着自己,想着离罗喉近一些。他总觉得,那些人都是他的敌人,因为他们选择了两种不同的生活。天已完全黑了,留下万家灯火,如今他不得不注视它们。
黄泉看着那些窗口,隔着医院的玻璃与凛冽寒风,神色平静。他被打败了吗不然为什么觉得那些窗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很幸福
不禁将大衣又拉得紧些。古都冬天的气候非常不适于疗养,干燥、严寒、大风杂着烟尘。黄泉住院的这些天也很少出外走动。明天出院之后,他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
思绪飘远,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以为是护士来查房。
然而没有人叫他,或者打扰他。
金属发出轻轻的碰撞合上门锁。罗喉看见了那个借助窗外柔光描绘的修长身影。黄泉没有回头,一手 o 在玻璃上,这种窗户只能向下打开一个小小的角度用作通风,头探不出去,于是黄泉贴着玻璃,侧着脸向外望去。
一轮满月悬在东边的天上,洒落皎白明灿的光辉。
他走近黄泉,从身后抱住了他,双臂环住他的腰。黄泉的身体满满地就在他的怀里,这种原应是熟悉的感觉如今却想一再确认它的真实。他本是一贯享受胜利的人,但连日来却只有无人可诉的失意与疲惫。此刻,他想在这怀抱里寻得一点安。黄泉犹豫着,将双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温度比罗喉的低些。得到难得的回应,罗喉的双臂不由拥得更紧了,低头不经意间,黄泉的长发和皮肤所散发的自然气息便沁入他的鼻腔,他不由将鼻尖挨到黄泉的发丝上。
他们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关了灯的房间里,声音似乎突然间拥有了更为丰富的色彩与层次,即便是平常的唿吸声,也变得符合了某种心情和韵律,让人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晚上不是探视时间。”黄泉的嗓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磁 xing ,音色饱满柔和,每句话即便是开玩笑也都说得很认真。
“就当是你陪我。”罗喉只是抱着他,面容不为所动。
对方的每一声唿吸,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那份感同身受的弦外之音。分隔两地时会觉得煎熬,但是和自己相守在一起就会有任何改变么每一分,每一秒从黄泉身上流过,是留恋,更是折磨。他借着月光,看向那双合在自己腰间的手,想把它们扳开。
“明天你自己回去吧。我现在和天都、和你都没什么关系了。”
罗喉没有松开。“你还能去哪”
黄泉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哪里不能去”
罗喉的手迟疑地松开了,这个动作很慢,但身子还是贴得很近。这个时候,远处放起了礼花,先是一朵红色的在夜空绽放,然后一簇金色的火光窜向高空,炸开的时候那片夜幕被霎地照亮。
“究竟我错在哪里”话尾的时候,近些的街道上也开始放花了,一阵热闹的炮竹声掩盖了他落语后的那份不甘。这样的话,也许罗喉一辈子也就说一次,也许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但即便后悔,他也更想说出来。
那些窗外音量并不刺耳的声响还是让黄泉后退。“你怎么可能有错呢你最大的错,就是找错了人。”他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坐到病床上。
罗喉还站在窗边,金色的烟火照亮了他挺拔的鼻梁和眉骨,却照不进他那双幽黑的眼睛。“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他回过头,“我很在乎你,黄泉,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也许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让你误解,但是我确实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也确实曾经幸福过,这点你从不否认。”
黄泉盯着他,显然没有料到罗喉刚刚的表白。
“幸福之类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明白。”他垂下眼,慢慢地说,抬起时也不再看罗喉。“我也曾经快乐过,我爱过你,我把你看作最值得的东西。但那仅仅是一种感觉,感觉都会过去。这些天我只盼望你赶快受够了我,然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你也不要再对我抱任何幻想。”
“不。”他反驳,眼睛亮的几乎发光,“你不可取代,我只要你。”
黄泉试着抬起嘴角,望向罗喉。“可是”趁着近处小区里一支烟火窜升的时间,他的嘴突然停住了,好像整个肌肉突然不会说话了似的。“啪”地一声,窗外光华四 she ,划破黑夜,万点星火在风中绽放圆满,轨迹流畅,过了好几秒才燃为闪亮的尘烬。逼人的光线退去后,他才又接下去。“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句话似乎并没有激起罗喉明显的反应。他看着等待他回应的黄泉,走到病床边,在他身旁坐下。他将信将疑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是熠熠发亮,盯着黄泉,不久眼里又只有坚定之意。黄泉抑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罗喉拢了拢他的长发,然后吻他。从耳后到脖子,很轻,但只要他稍有反抗,对方的压制就会变重。他的吻越来越狂热,脖颈上已经有刺痛感,不知要留下怎样的痕迹。黄泉依着罗喉让他钻进衣领,他睁着眼睛,一言不发。
罗喉没有再继续往下,牙齿咬住了他的锁骨,舌尖轻 tian ,吮吸,啃咬,让黄泉每一寸皮肤都充分地被彼此感觉,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丝血味。他的头就这样埋在黄泉的颈下,好一会儿就偎在那里。
“疯够了么”黄泉冷冷地打断。
罗喉仍然抱住他不放,之后抬起头来, o 索着系上黄泉的扣子。“我想要你。我只要你。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搂住黄泉,把他靠在自己肩上。“可是你却想离开我。”黄泉一动不动地听着,“我一直认为你爱我是理所当然的,一辈子也不会改变。可是你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他的句子很稳,但最后还是露出颤音,“这很可笑真的很可笑。”
黄泉凝滞着,感到绝望,喉头哽住。
月色静静的,两个人后来谁也不说话,直到护士来查房。
第二天上午,黄泉一个人办理出院手续,向照顾他的医生护士们道谢。
临走之前,一个护士叫住了他,说那个每天都来的黑衣男人今天早上也来了,只是没有见他。黄泉没在意似的“哦”了一声。
“他说他会等你。”说完这句,护士就被叫走了。
黄泉提着行李走出医院,路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浅淡的阳光照在他久病苍白的面容上,空气里漂浮着昨夜焰火的余烬。新年的欢庆已经结束了。
他将去一个没有罗喉的地方。
2
十一岁时,黄泉得知自己患有先天 xing 心脏病。
死这个念头第一次钻进他心里,也是在确诊的那一天。
那天体检复查完,他坐在轿车的后座上,问父亲为什么只有自己要复查。父亲说没什么事,不会影响日后生活。于是他又追问没病,为什么医生要叫你进去谈话,谈了什么。父亲不看他,让他不要瞎想。于是夜麟哭了出来,连开车的司机都于心不忍父亲还没有劝他。他哭得更凶,被父亲大骂别哭了晚上有客人来别给家里人丢脸他回到家,在床上待了很久,起来时正巧家人在门口与世叔一家寒暄。他也按要求说了什么话,之后不吃晚饭回到床上。黑暗的房间里他感到 xiong 口又酸又疼,躲到被子里哭到一身脱力才睡去。
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