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直听说　杌馆是慈光之塔的史馆，却原来此地所记载者，竟是四　界所有的史事。

    因为被笔僮紧挽著手，遂走在前方的师尹，略显迟滞的步伐，透露出师尹也为眼前的一幕震慑。

    慈光之塔的董狐，是四　界近乎无人不知的名字，他的存在，就像是慈光之塔创立之初，宣示言论与著作绝对自由的的石碑，却谁也不曾见过他的模样，更不知他究竟是何方人氏。

    原本对於　杌馆的兴趣全在此地收藏的史籍，对於撰史的董狐并无太大的好奇心。但是见到眼前的情景，枫岫与师尹不由得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能够以不受干扰的超然立场，写下四　界的千年历史，董狐必非等闲之辈。

    看来今日之行，或许会有料想不到的收获。

    这样想著，原本对於此行是否能有所获，不抱太大希望的枫岫，不由得精神一振。

    随著笔僮穿过长廊後，出现在视线里的，是贴著墙边，蜿蜒而上的楼梯。

    枫岫正想往阶上走，却听得师尹低声喟叹。

    好奇妙的建筑。

    枫岫下意识的仰首，却见方才在屋外见时，形状方正的史馆，竟有著八卦形的房顶。自楼梯口往上望，一层层的楼房鳞次栉比的交错盘旋，彷佛随时可以转动重新组合，整栋楼看似一座设计精妙的机关。

    确实奇妙。

    笔僮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已一溜烟跑上了二楼，自楼层边缘探出一颗脑袋，朝两人叫道∶两位快上楼吧

    师尹率先往上走，枫岫亦举步上楼，刚踩上二楼的地板，忽然响起一阵沉沉的轮转声，整栋楼缓缓转了个方向，方才来时的阶梯已看不见。

    果然是一座机关楼。

    枫岫收回打量地板的视线，却见入眼的二楼与方才大不相同，往前望去，是一间间以石板做为区隔的房间，墙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孔洞。

    此地是所有人的卧室。笔僮指著不远处的一间石房，那便是吾的居处。

    师尹四顾了一圈，见处廊间遍布著一颗颗照明用的夜明珠，且房顶有一口天井，足以堤供良好的通风，显然孔洞并非照明又不为通风使用。猜不出孔洞的实际用处，只得问道∶墙面上的孔洞，是何用处

    是董狐所养的狐狸的居处。

    笔僮将手凑至唇边，穿了一记响哨，一苹苹原本躲在洞里的狐狸全探出了头，攀在洞口好奇的看著　杌馆难得的访客。

    第一次看到数量如此多的狐狸，枫岫和师尹直有误闯狐狸穴的错觉。

    不知董狐饲养数量如此多的狐狸，只是因为喜爱，还是另有用处

    上楼了笔僮的话刚说完，楼层转动的声响再度响起，一道通往三楼的阶梯蓦地出现在眼前。目送笔僮一马当先的快步上了楼，暗忖不知楼层多久会转动一次，师尹和枫岫不敢耽搁，匆匆尾随著笔僮上了楼。

    ＊＊＊

    到达最靠近天井的八楼，原以为会是整座楼最明亮之处，入眼的室内却略显昏暗。

    夕阳已完全沉落，少了自然光的照明，宽大的屋内，立著一座座巨大的石柜，妨碍了光线行进的通道，再加上只有八个角落各放了颗照明用的夜明珠，不足以彻底照亮整层楼。

    两人随笔僮穿过石柜间的通道，走至楼层的中央，入眼的是一名穿著宽大的雪色衣袍，正端坐在平铺在地，有数尺宽的垫子上，身形纤瘦的人。

    坐在蒲团上的人闭著双眼，雪白的长发流　过肩头，腰际，腿侧，流水般蜿蜒在深蓝色的缎面，丰厚的长发，令身形本已纤瘦的人更显单薄。白皙如雪的肤色，衬著秀气精致的五官，一时令人难以辨认究竟是男是女。

    原以为已有千岁的董狐，很可能是一名老者，但是眼前的人虽一头雪发，却有著一张看似年约二十一、二的脸。虽然对於董狐完全出乎意料的模样略感惊异，枫岫仍是一揖身，久仰先生大名。

    师尹亦拱手一揖。

    吾知道两位到吾的馆阁，是为了拂樱斋主的缘故。董狐仍旧闭著眼，以著同样难辨男女的温润嗓音，缓缓说著，平淡的神情，看似弱不禁风的身形，却奇异的流露出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拂樱斋主之事并非无法可解，只是若要吾出手相助，你们必须答应吾的条件。

    大海捞针般的寻找能够救醒拂樱的方法，数十年全无佳音。虽不知董狐是否真有方法，枫岫仍是抑不住一阵激动，请先生直说。

    只要是吾能办得到的事，必全力以赴。

    董狐抬起手，向笔僮打了个手势，笔僮立刻匆匆往房间的另一头而走，片刻後抱著两个蒲团，放至了枫岫与师尹的面前，而後无声无息的下了楼。

    一切还需从千年前说起。董狐虽仍闭著双眼，却精准无误的指著放在不远处的蒲团，两位请坐。

    枫岫与师尹互望了眼，各自在蒲团上坐下。

    慈光之塔的董狐，其名流传已有千年，董狐微勾唇角，但是其实董狐早已不在人世。

    秀士林虽不若　杌馆以撰写与收藏慈光之塔的史籍闻名，却也收藏了许多的史料，已可谓慈光之塔里除却　杌馆，藏书最为丰富之处。两人皆曾遍阅秀士林的藏书，对於慈光之塔的历史虽不如董狐所知，依然有相当的了解。

    董狐之死应是慈光之塔的大事，却为何并无任何文献提及此事

    枫岫和师尹闻言，皆是微微一惊。

    吾原是轩辕之丘的九尾老狐，在轩辕氏升天之际，原本随其 上天，永享奉祀，但是却在脱出苦境时，被枝干峥嵘的扶木吸引了视线，刹那之间就落到了四　界。九尾狐轻声说著，千年来总是如同冰像的脸，因回忆往事，微微流露出一丝少见的哀伤，四　界没有九尾狐，况且吾不似寻常狐狸，体大如狮虎，村民纷纷将吾当成了妖怪，奔相走告，召集了数名箭手，想一举杀了吾，却不知吾口能喷火，更有不死之身，寻常的兵器根本难以对吾造成伤害。无法对吾造成任何伤害，更加深了村民的恐惧，就在他们讨论著是否能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置吾於死地之时，董狐带著平日常受到他的喂养，故而时时环绕在他的身畔，不肯离去的狐群，出现在众人面前。

    狐狸是非常聪慧的动物，虽然野 xing 难驯，却擅於察颜观色，即使与人相处的时日并不算太长，也能从董狐的脸色与举止窥知董狐希望它们做些什麽。

    在董狐的示意下，狐群围到了九尾狐的身畔，以著如同膜拜神的方式，扑倒在九尾狐的身畔，低声轻号。

    村民被狐群的敬畏姿态感染，也纷纷放下了武器，跟著狐群一起向九尾狐跪拜。

    村民与九尾狐之间的纷争，至此终於落幕。

    吾找不到离开四　界的方法，而且虽然有不死之身，因为未登仙班，仍必须进食，但是吾与轩辕氏有约在先，不可杀生，否则将尽毁吾已有的数百年道行，失去灵识。吾只能以瓜果一类的食物填腹，四　界於吾而言是个全然陌生之处，此地所生长的植物，形貌与苦境大不相同。何种可以食用，吾全然不知，只得厚颜跟著那群狐狸去向董狐讨取食物。

    董狐原是一名住在山中，与群兽为伍的隐士。当时四　界虽因为地理位置而有天然的区隔，但是尚无慈光之塔之名，因为资源不均的问题，佛狱与杀戮碎岛时时侵入劫掠。四名原本如同董狐一般，也在深山避世独居的隐士，遂起而组织了数千名壮丁，保护受到侵扰的村庄。原本只是四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