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事不关己的漠然,无论是之於生死,或是之於两人之间的感情,都太过平静,平静得令人恐惧。
不知枫岫的转变是为了何故,拂樱蹙起黛眉,仍是不愿就此相信枫岫确实已全无挂念,心念一转,语气骤变,语气冰冷的嘲弄道∶将责任推给别人,如同懦夫一般逃向死亡,这就是你承担失败的方式
体内激烈冲撞的气流,不断地磨耗精神,枫岫疲倦的闭上眼,以著几如叹息的声音说∶拂樱与吾相识百馀年,虽然吾在他面前所展现,并非全是真实的自我,但是有一点,枫岫从来不曾刻意隐瞒┅┅吾确实是天 xing 疏懒之人。枫岫说著微扯了下唇,能够一睡不醒,也算是上天成全吾这一生最後的心愿了。
瞪著语罢迳自闭目小憩的枫岫瞧了半晌,见枫岫不仅没有自我疗伤的望,甚至还卸去护身的真气,似乎真的打算就此长眠不醒,拂樱顿时一阵无来由的火气,直往心口烧。
忍著想给枫岫一阵好打的冲动,拂樱沉著脸,又在床边坐了半晌,枫岫还是一声不吭,终於忍不住唤道∶枫岫。
躺在床上的人不理会他,依旧兀自闭眼休息,不知是否睡著了,拂樱蹙紧黛眉,伸手拍枫岫的手臂叫醒他,指尖一触及枫岫的肌肤,顿时被指下的高热一惊。
被枫岫的话惹恼,全部的心思都绕在枫岫毫无求生意念的想法,倒是忽略了枫岫身上急需处理的伤势。
虽然被枫岫的话惹得一肚子的火气,直想乾脆拂袖而去,但是既然已决定插手,半途而废又不是他的作风。又瞪著枫岫的脸看了一眼,拂樱在心里嘀咕著问候了枫岫家祖宗十八代後,依旧认命的扶起已陷入昏迷的枫岫,运功替他驱除体内的邪气。
***
因为承受不了体内流窜的炎热邪气造成的剧痛,再加上体力耗尽,枫岫便彻底失去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入眼的是昏黄的午后光线。
原来他还活著。
枫岫想撑坐起身,却起不了身,勉强略撑起颈项往下看,双手都固定著厚重的支架, xiong 口一阵凉意隐隐漫开,鼻息间隐约可以闻到些许药香,看来应该是全身的外伤都被处理过了。
侧过脸想打量房内的摆设,不意见到拂樱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手撑著额际,一手搁在床沿,兀自陷入熟睡中。
盯著拂樱瞧了片刻,对於两人之间因为立场对立而无法有结果的感情,已不愿再想,枫岫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反正动弹不得,索 xing 将昨夜发生的事拿来细细思量。
昨夜拚尽全力一击却依旧失败,当下原以为必定将落入咒世主的手中,未料突然出现的太息公骤然出手,虽然加重了他的伤势,却也令他脱出了重围。
他当时伤势沉重,南风不竞亦同样,根本无法逃出生天,太息公的一掌,若只是想要杀他,未免多馀。太息公出手,必定不是为了取他 xing 命。
既然不是为了取他 xing 命,太息公身为三公之一,与做为凯旋侯的拂樱一般,佛狱视为必杀对象的自己,对太息公而言也是应当除去之人,是什麽能让太息公愿意冒风险,自咒世主的手下救他一命
他手上毫无太息公需要之物,就只有拿命去和师尹做交换,也许还能派得上些许用场,施恩於他,并没有什麽利益可取,那麽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太息公想拉拢拂樱了。
在写作荒木载记时,他曾经侨装游历四 界,因为对於火宅佛狱的三公议事制度颇感兴趣,特别费了些精力去探听详细的情况。当时便听说,佛狱三公里的公与侯一向感情不睦,太息公处处与凯旋侯针锋相对,常在三公会议上与凯旋侯大唱反调。
拂樱在苦境与他朝夕相对时,虽然对於佛狱里的人事物很少谈论,但是在提起太息公时,言语间掩饰不了的生疏,他与太息公交恶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之事,而且显然太息公是主动挑起事端的人。
两人交恶数百年,关系如冰,何以太息公会突然想拉拢拂樱
这段时日,因为佛狱对苦境中原的动作频仍,过去在四 界只是耳闻,没有机会亲眼见到的咒世主与太息公等佛狱高层,都随著战事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太息公的实力不差,拂樱亦武学深厚,但是真正交过手後,佛狱王、公、侯三人的实力差距,仍是相当悬殊,特别是王与公侯之间的距离,咒世主的武学修为远远在太息公与凯旋侯之上,就是公与侯联手一搏,连八成胜算都很勉强。
所谓的三公议事,若是一开始立足点就不平等,没有谈判的筹码,那麽互相制衡的设想,也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而已。
拂樱虽然对於事关佛狱利益的事尽心尽力,费尽心思,在苦境潜伏百年,说起来也算是颇富心机之人,但是对於内部的事务,几次与拂樱闲谈,拂樱毫不怀疑的信服,透露出了他对於佛狱之内的权力分配问题,并没有费过太多心思。
但是太息公怕是不会如此了。
三公长期的权力失衡,若是太息公也许凯旋侯一般,安於担任一个名为决策者,实际上只是下属的职位,便可相安无事,反之┅┅佛狱高层便将掀起惊涛骇浪了。
若是太息公与咒世主争权,那麽一直以来只安份的做为下属,专心抵抗外敌的拂樱,又将如何应对
尚在思忖间,倚在床沿小憩的拂樱已清醒,见枫岫正睁开眼看向他,以著仍带睡意而有些乾涩的嗓子问道∶渴了
见枫岫没有回答,料想枫岫或许打定主意不与他多说了,拂樱索 xing 也不再问,撑著床沿站起身,迳自走向桌前。
凝视著站在桌前,神情专注的略低著头倒茶,明显比上次不归路一战後相见时,益发显得清减许多的拂樱,虽然已打定主意不再留恋在决裂之际就该终止的感情,仍是无法自制的心底一阵难受。
看著拂樱端著茶杯走回床前,搀扶著他靠著堆叠的枕被坐起身,而後在床沿坐下,拿了支瓷汤匙,低垂著美目,细心的倒出杯里的热茶,凑至唇畔徐吹了口气,而後送至他的唇边。
虽然心知彻底划清界线,无论是为了拂樱,或是为了自己,皆是比较好的选择。但是已想好的话,到了口中,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配合的吞下拂樱送至唇畔的茶。
掺著药的茶,苦涩难忍,但是枫岫却神情丝毫未变,像是浑然不觉药苦。
一如多年前那个,拂樱被风寒未愈的小免赶到寒光一舍照顾他的午后。
或许早在更久以前,他已悄然动心,只是当时不觉而已。
二十二
虽然拂樱在火宅的宅邸颇相当大,但是内院里活动的人却很少,只有总管一人,以及负责打扫的三位家丁,还有两个厨子,虽然有一支专属的护卫军,但是都只守在外院,并不进入内院。内院的最中心之处是一个小院,院子里只有两个房间,是拂樱的私人书房与卧室,园子的一隅还有一个小灶。
小院里的每一处摆设,一草一木,都是拂樱自己亲手所为,平常的清洁维护,亦不假手他人。拂樱前往苦境前,便设下阵法,封住了小院,待回到佛狱後,只需略加整理,便可入住。
幸而拂樱是个私生活非常隐密的人,下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被打扰,除非拂樱传唤,不会踏入小院,因此枫岫在小院里住了数天,依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在小院里刚住了不久,枫岫便意外的发现拂樱在火宅佛狱的平日生活,其实与在苦境时颇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