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战英压根没发现他的异状,接口道“凤王殿下最近忙得不得了,可不知什么时候有空来听你抚琴了。”
忙得不得了的凤王今日其实偷了片刻闲暇,从义学回宫的途中带着飞流绕了一段,去集市逛了逛。
萧景琰忙完前朝之事回到养居殿,就见梅长苏坐在桌前,桌上一个着彩衣的小木人正在挥手屈膝的跳舞。舞姿笨拙,憨态可掬,而梅长苏竟似看呆了,连萧景琰来到身后都没察觉。
这种木人在当时的集市上颇为常见,四肢关节俱可活动,拧动机括便能做出一套既定的动作,精巧些的如眼前这个,可以跳舞打拳,粗劣些的可以行走、鞠躬。
与此相类的小玩意儿飞流已有许多,就算眼前这个格外精致些,也不至于让梅长苏看到出神。萧景琰纳罕之余,童心忽起,蹑足再走近些,屏息俯身,突然在他耳边开口“好看么”
梅长苏果然被他吓得一展眼,无奈道“你多大了”
萧景琰嘿嘿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你在这玩木偶小人,倒问我多大了”
梅长苏闻言竟不反驳,伸手拿起那小人,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后递到他面前,高深莫测的一笑“陛下也玩玩”
萧景琰不解其意,两指捏着左看右看,那小木人机括将要用尽,越动越慢,他仍没看出什么蹊跷,只得放下道“先生有话还是直说吧。”
梅长苏不再理会那木人,说道“我今日去看了义学,工事进展顺利,若无意外,年后当可启用。”
萧景琰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也不急,顺着他道“那便该着手物色先生了。只不知那些学究名士们肯不肯纡尊降贵去教导孤儿不过我开了口,他们想来总要卖个面子。”
梅长苏莞尔“陛下开了口,谁还敢不卖面子公然抗旨不成”又敛了笑容认真道,“我今天正想和你商量这事将士遗孤们年龄不一资质不同,就算你请的老先生们不介意教刚开蒙的幼童写大字,可孩子们也不见得个个都是读书的料,都愿意十年寒窗去参加科考的。”
萧景琰道“这我知道,原也没指望他们个个都金榜题名。只不过读书明理,就算将来大了回家务农,或是谋别的生计,也总是多认得几个字的好。”
梅长苏颔首“所以咱们不如因材施教,将孩子们分成几班,由不同的先生来教导。博学的名士宿儒,义学中有一位足矣。其余志不在读书或是刚开蒙的,不妨叫京兆府张贴告示,甄选民间的读书人来教。”
“嗯,那就这么着。”萧景琰十分干脆的首肯,“但先生想说的不止这个吧”说着伸指戳戳桌上的小木人,“所以这东西和义学有什么关系”
梅长苏忍不住笑了“知我者陛下。”眼望那小人,叹了口气“我是有个想法,不过大概是异想天开,你姑且一听。”
“自新的婚姻律法颁行后,我便一直在想将来全境推行倘若顺利,大梁男子与男子成亲的会愈来愈多,那将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萧景琰想了想“气死许多古板的卫道士老夫子”
“这是好的一方面,”梅长苏抿了抿唇角,继续肃然道,“坏的方面则是,大梁人口必定会随之减少。假如按照你的预想,将来女子和女子也可成亲,那情况便会更加严重。”
萧景琰当然明白人口减少对于一个国家来意味着什么,梅长苏忧虑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新法刚刚推行,两人刚刚成亲,在没想出周详的解决方法前他不想贸然说出徒然让梅长苏心烦。
现在看来梅长苏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而他此刻提出,是想到了解决办法萧景琰看着桌上小木人,联系他方才那句“异想天开”,不禁慢慢瞪大了 眼睛“你的意思是拿这东西代替人力”
梅长苏道“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宫里有个真人大小的木人会进退行礼斟酒的”
萧景琰道“记得。不知是谁进献给父皇的,也就刚开始觉得新鲜,后来就不知哪里去了。”
梅长苏点点头,又道“我在江南时还见过一种舂米车,车上有木人踏舂,车动则木人踏碓舂,行十里成米一斛,车止则止。只是和当年宫中那个一样,造价高昂,养护不易,所以并不能普及。”
“可是倘若能普及,倘若那舂车能像普通农具一般户户皆有,这些跳舞斟酒的木人能用来开垦灌溉农田,搬砖运物,甚至做些更精细的活”他抬眸看向萧景琰,“木人不知疲劳,不必饮食,若是这些能实现,你想,一个木人能顶几个劳力”
“这是民生方面,还有军工,”梅长苏站起身来,“你等我一下”
他匆匆进了内室,片刻后转回,手中持了一把墨弦朱弓的小弩,白玉拉扣,十分精巧。
萧景琰不明所以,梅长苏拉上弦将小弩递到他手里,轻声道“试试看。”
萧景琰依言抬臂对准柱子一扳,手上几乎没感到任何震动便觉眼前一花,“咄”的一声轻响,柱子上已多了一枚小小箭矢,入木三分,箭羽犹自微微颤动。
萧景琰转头去看梅长苏,面上已满是惊叹,“这是”
梅长苏道“这是班家所制劲弩,有个名字叫画不成。班家是江湖中一个极有名的武器世家,尤擅弓弩。这小小一把画不成江湖上千金难求,连上我手上的,也不会超过十把。”
他从萧景琰手上接过小弩,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枚小箭,萧景琰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就见他单手持弩手指不知怎么一翻一拧,便又上好了弦,再一抬手,小箭如一道电光般悄无声息地激 she 而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也不过用了息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