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朕的凤王”
全天下都知道是你的了,谁还能抢不成
宇文暄一边腹诽,一边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瞥眼见自己周遭的南楚众人无不露出惊讶之色,而大梁的宗亲与臣子却要么似笑非笑,要么故作严肃,个个神情古怪
可怜大楚的陵王殿下哪里知道,大梁朝臣们自打皇上与苏大人成亲后,隔三岔五地总会遇到类似情景,如今已是见惯不惊。看到他们这些外来人的反应都莫名生出一种幸灾乐祸混杂着同病相怜的情绪,难免神情古怪。
而凤王本人梅长苏,也早已学会对自家国君的“心直口快”听而不闻,神情自若地微笑着开口,压根没接“礼物是送给谁”的话茬。
“这位想必就是陵王殿下说的大楚第一琴师了”他语气和煦有礼,宇文暄却眼角一抽那琴师虽然琴艺极佳,但不过是个入了乐籍的罪奴,哪里能称之为“大楚第一琴师”梅长苏这么当众一说,将来以讹传讹的传出去,稍后若再解除了与公主的婚约,只怕要被人说一句南楚实在怕了大梁,可是此情此景又不能出言辩驳说他不是,只得干笑着不做声。
倒是进殿后就垂首跪着的琴师俯身下拜,恭谨回道“回凤王殿下,小人只是个乐籍贱民,大楚第一琴师的名衔绝不敢当。”
方才萧景琰开口,殿中的鼓乐便已停下。只听这琴师声音清朗柔和,仿佛嗓音都带着某种乐韵一般,十分悦耳。
可他话说完,殿上便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之声。
彼时乐籍中人多是罪民、战俘的家人后裔,身份卑微,与奴隶货品无异。因多被卖入烟花声色之地,在世人眼中是几乎等同于娼妓一般的存在。南楚国君将他送予梁帝的初衷一瞬间仿佛被摆在了台面上。
梅长苏混迹江湖十数年,三教九流的人物结交了不知凡几,向来不会以出身度人。此时见这琴师单薄瘦弱的跪在地上被人围观议论,心中恻然,对他道“远来是客。起来说话吧。”
那琴师颤颤巍巍地谢恩站起。
梅长苏又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琴师垂着头,语声中仿佛带着苦笑“殿下太抬举了。小人姓沈,草字云亭。”
梅长苏察言观色,觉得他并不享受这般受人瞩目的境况,便转了话题道“陵王盛赞沈公子琴艺,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闻雅奏”
“殿下所命,敢不从耳”沈云亭躬身道,一旁就有宫人捧上琴来。他复又屈膝跪下,将琴置于膝前,稍稍调了调弦。
梅长苏见他姿势别扭,还道他是拘谨守礼,说道“沈公子请坐下抚奏吧,不必拘礼。”
沈云亭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低头道“谢凤王殿下。小人跪着就好。”
梅长苏一愕,宇文暄也皱起眉头,心道这琴师也在大楚皇宫中呆了有些年头了,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他不便出言斥责,只轻描淡写地道“既是凤王赐座,你就坐吧。”
沈云亭脸色发白,低低应了个“是”,就十分费力地调整姿势想要盘膝而坐。席位离他较近的列战英忽然道“殿下,他系着脚镣。”
他这声“殿下”也不知是唤梅长苏还是宇文暄,但两人皆是一惊。梅长苏随即微微挑眉,细看已僵在原地不敢再动的沈云亭,果见他长衫下摆隐隐掩着一条黑黢黢的铁链难怪刚才便觉得他下跪起身的动作十分缓慢不灵便,原来如此。
梅长苏当即脸色便冷了三分,望着宇文暄似笑非笑地道“陵王殿下,让乐师带着脚镣抚琴娱宾,莫非是大楚的风俗”
宇文暄其实压根不知道这琴师还带着脚镣,错愕之余被殿上大梁君臣齐刷刷的盯着不禁窘迫,起身道“这小王实在也不清楚”又扭头呵斥身后的随从“钥匙在哪还不快给他解了”
随从手忙脚乱地奔出去找钥匙,梅长苏已示意内监过去将沈云亭扶了起来。待南楚随从拿了钥匙来给他开锁,撩起他长衫下摆露出脚腕时,坐得近的人都清楚看到他襦裤裤脚被镣铐压住的地方一圈血迹,深褐色边沿尚有新鲜的红色,显是脚腕被镣铐磨破皮肉,而刚才起身跪下的一番动作又将伤口弄开了。
想到他南楚一路到大梁,长路迢迢何止千里,殿中许多人都不禁露出同情之色,看向南楚众人的目光也就带了几分责难。
宇文暄生怕给大梁君臣留下口实,说南楚皇室苛待下人,正搜肠刮肚地措辞打算再解释几句,南楚那指挥使却又借着酒意十分不服气地辩解“回殿下,他一个乐籍中人,又是我们陛下要送给大梁陛下的,不锁起来半途中跑了怎么办”
“段将军”宇文暄简直恨不得扑到旁边席上拿酒樽塞住他的嘴这算是当众顶撞大梁凤王了。使者对别国国君无礼而被斩杀的多有先例,何况这货还不是使者,只是护送使者的武将而已。段德这蠢货死不足惜,可自己这一趟的辛苦不就适得其反了吗
偏偏姓段的丝毫不体谅他的难处,乜斜着眼道“怎么了陵王殿下不是你命末将看好他的吗”
宇文暄体验了他三十多岁人生的首屈一指的有口难辩,一口气哽在胸口,几欲抄起面前的案几砸人。他是叮嘱过段德看好琴师,因为乐籍中人逃跑是十分寻常的事毕竟没人甘愿一生为奴,虽然逃籍乃是重罪,抓回来主家打伤打死不论,但年年仍是不断有人逃跑。
路途中监管总不如宫苑府邸中严密,若是让他一不小心逃了,使团难道停下行程先抓人
他出发前考虑到此节,所以专程叮嘱了指挥使一句。沈云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其实不如何担心,随口说过便算,并没将这行李物件似的琴师放在心上,一路也没再过问,哪里知道段德对这些他眼中的“娈宠”“玩物”深恶痛绝,沈云亭落在他手上岂能有好日子过得了宇文暄的叮嘱后自为得理,立马便找了条脚镣给沈云亭锁上,路上除却沐浴更衣都不曾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