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睿本已克制不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这时随着他一句话自然而然就想到两人这样伴着孩子同睡还真的挺像普通夫妻的。然后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几乎要拿被子蒙住脸遮羞豫津和自己都是男人啊,怎么能扯到夫妻什么的上去
可转念又想,苏兄和陛下也都是男子啊,他们不就成亲做了夫妻吗不,不对,应该说是夫夫
他差点被自己逗笑,扭过脸用后脑勺对着言豫津,又想既然都是男子,那苏兄和陛下夜里也是这样躺在一起只不过他们中间没有小孩子,应该离得更近些或者还会更亲密些
忽然觉察到自己居然在胡乱揣测旁人床笫之间的私事,萧景睿羞愧得无地自容,忍不住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脸,指望让那些不合君子之道的念头都揉出去。
言豫津察觉了他的动作,问道“你困了”
萧景睿对着空气摇了摇头“没有。”
“哦,”言豫津并不在意,“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经常这样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有一次我给你讲了好长的故事,还以为你不出声是听得很专心,结果讲完一看你早睡死过去了。”
萧景睿笑了“我第二天不是跟你道歉了么。”
“所以我也原谅你了啊。”
两人怕吵醒孩子,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夜雨昏灯,低垂的锦帐内这般喁喁低语,无论说的话题是什么,都很容易生出一种静谧又亲昵的错觉,柔情蜜意,浓得化不开了似的。
“豫津,你从前不是说,要找个琴棋书画俱佳,秀外慧中,又有才又有貌的姑娘做妻子”昏暗中萧景睿缓缓开口,“还没找到吗”
“嘿,年少不懂事说的话你还记着呢”言豫津好像在笑,“这样的姑娘哪有那么容易找就算找到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啊。”
“看得上的,”萧景睿静静道,“所以是还没找到”
“找到了还用我爹催媳妇茶吗”言豫津哀叹一声,“不过那真是小时候胡说的。我现在觉得,要相伴终身之人,还是得两情相悦才好。身份才貌什么的都可以不论,但得对彼此一往情深矢志不渝才行哎呀好肉麻”
“什么都可以不论”
“什么都可以不论”言豫津十分笃定,忽又轻轻叹了口气,“陛下作为一国之君,都能为了苏兄不顾世俗礼法,连子嗣这样头等大事都不理会了,我这侯爷身份又好稀罕吗最近我常常想,若是找不到他俩那样的感情,那宁愿打一辈子光棍罢了随便找个人客客气气貌合神离的将就着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他说完后萧景睿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回道“嗯,我也觉得”
言豫津道“那你呢你这么多年都没在江湖上遇到个美貌侠女什么的不打算给阿森找个娘你听刚才孩子叫娘叫得多可怜。”
“我总不能为了给阿森找个娘就去和人家姑娘成亲,”萧景睿的语气一直平平,“何况他有我,有你这叔父还不够么。”
“说得也是,”言豫津点头,“随便找来的人不靠谱,后娘虐待孩子的事情我可听得多了。”
“我就不问你一个侯爷怎么会听这种事听得多了。”
“哇,那真是一言难尽了,你知道小谢的原配夫人早些年不是病死了,他去年续了弦,这位新夫人就对他两个孩子不怎么好,他可发愁了”
“你们一群世家贵公子聚在一起不谈风月,不谈诗词曲赋,却是在聊这些家长里短吗”
“偶然为之,偶然为之”
两人像少年时那样天南地北的闲聊,一个越来越口齿不清语无伦次,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另一个却千回百转,直到窗纱染白都没能睡着。
第二日天工堂有要事,萧景睿没等言豫津和阿森睡醒便自己轻手轻脚起身出了门。然后直忙到天色渐暗才收工回府。他昨晚一夜没睡,今日又忙了一整天,同时还记挂着阿森昨天被那样一吓会不会醒来又恢复原样,一时只觉心力交瘁。
他一向不让侯府用车送他上下衙门,横竖相距不远,就当活动筋骨了。可此刻这不远的路途却仿佛平白长了十里,走得他筋疲力竭。走到一处路口转角处,有个老妇支了个小摊在那卖糖糕,他想起言豫津和阿森都喜欢这甜糯的小食,于是缓缓踱过去准备买些带回府,顺便也稍事休息。
谁知却在小摊前遇到了熟人列战英牵着马,也在那买糖糕。萧景睿跟他虽说不上多么熟稔亲密,但也算是多年旧识了,何况这一两月在朝中时常相见,一个温文一个敦厚,相处得倒也甚是投契。两人一照面,俱都笑了起来。萧景睿向他拱拱手“我倒不知列将军也喜欢吃这个。上墟市有家饼铺的糖糕做得也极好,可惜就是太抢手。”列战英接口道“吉庆祥嘛,我知道。”随即有些赧然地挠挠头“实不相瞒,我是不喜欢吃甜食的。不过我家云亭喜欢,给他买些带回去。”
萧景睿闻言一怔他自然早已知道列战英与一个男子成了亲,衙门中同僚们日常闲聊,将这桩刚刚过去不久、轰动京师的婚事翻来掉去地议论个没完,沈云亭的大名简直可说如雷贯耳了他惊讶地是列战英的语气,亲昵得那样自然,那样天经地义。
可在他的认知里,列战英是个循规蹈矩得几乎有些古板的武将,为何居然会与男人成亲
话又说回来,今上一直以来难道不也是端肃自律至极,他却能为了梅长苏离经叛道到这个地步。
“什么都可以不论。”言豫津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萧景睿头痛欲裂地想“他们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这时老妇将包好的糖糕递给列战英,后者翻身上马,与萧景睿拱手作别“萧公子,我赶着回府,这就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