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剑便落了空,紧接着青蒿便甩鞭卷住他的剑,截住他的攻势。
此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只有漫天灿烂的云霞,极亮,也极暗,苏寂闲在屋檐下,也仿佛站在云霞极亮与极暗的交接,半面金光,半面黑暗,冷漠地看着面前鲜血迸溅的厮杀。
李怀仙麾下残兵与王府侍卫奋力拼杀,抵抗着悄然潜入王府里的唐军,史思明在护卫的拼死掩护下,带着儿子一点一点往王府门口移动,在苏寂闲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之前,终于成功跨出王府大门门槛。
史思明揽着儿子往巷口逃,回头看了一眼血气浓重的王府,目光怨恨刻毒。
“砰”
“诺雅”
太原西城一家较为僻静的府邸院子里,一个穿着红白抹 xiong 长裙高跟鞋的女子一脚踢开一扇房门,大喇喇走了进去,把手里端着的盆子搁桌上,“诺雅,泠风,我亲爱的弟弟,没死就喵一声啊。”
“下次进来先打招呼啊,万一你亲爱的弟弟在洗澡怎么办”陆泠风从内室走了出来,穿着雪白寝衣,银白长发披散着,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陆织一挥手,毫不在意,“你小时候洗澡还是我给你洗的,怕什么啊”
“怕裴风不高兴。你带着这盆东西来是要干什么让我洗脸么”
“不,这个是染头发的。”陆织笑眯眯凑过去,抬手在身后一挽,把一束头发挽到面前,“看,今天裴风给我做了染发的药水,我把头发给染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陆泠风低头认真看了看她捏着的发丝,点点头,“完全看不出来。”
陆织笑眯眯的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声音响亮,“那是你瞎。我头发本来是黑色的,所以染出来的红色不是特别明显,你的头发是白色,染出来应该比我的好看,来来来,姐姐给你弄头发。”
“对不起,我今天还没去我教营地看”
“你连澡都洗了,今天不可能还有事。”陆织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往凳子上按,“染红色头发很适合你这张脸,真的,裴风说这个药水染的颜色很持久的,不会脱色。你换个发色,然后苏寂闲回来了你给他一个惊喜。”
陆泠风正要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乖乖往凳子上坐。
“乖。”陆织笑嘻嘻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蛋,感觉手感还挺好,忍不住又捏了几下,干脆双手掐住他的脸揉了个痛快,才心满意足地给他披上一条厚厚的布,抓起一缕银白发丝。
陆泠风闭着眼,在脑海里慢慢梳理着这几天的事情,安安静静。
“好久没给你顺毛了,”陆织忽然开口,“小的时候你好小一只,洗头时阿母怕你在水里淹了,都是阿母给你洗的,阿母总是没空,就我给你洗。”
“嗯那个时候的你比现在温柔多了。”
“那个时候的你也比现在乖巧多了。”陆织轻轻拽了一把手里的发丝,没用力,“那个时候你的头发,也还不是白色”
“白色更好看,没关系。”
“是吗”陆织垂下眸子,仔细地用小刷子把他的头发染上红色,“的确很好看呢,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我打听过你,差不多半个西域的女孩子都看上你了,我帮你打发掉那些小丫头都烦了。”
“现在不会了啊,你看都没有人看上我了,以后大概裴风会烦你,听说有好多人喜欢他这样冷淡嘴巴毒的年轻大夫,你要看紧点。”
“怕什么,他敢对不起我我就回西域”陆织冷哼,“我和你说,不是没有人看上你,而是我嘱咐过你身边的暗卫,有人骚扰你就打出去,所以你在中原才这么清净当然也可能是人家都喜欢苏寂闲去了,看不到你。”
“没关系,反正寂闲喜欢我。”
“花了六七年才把他勾到手,你也真敢说。”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迟钝的,这么多年的勾引都被球球和元宵吃了似的后来好不容易暗示他明白了,他还给我装糊涂”
“啧,裴风也是是不是中原人都喜欢装糊涂要不是我直接把他衣服扒了,搞不好他到现在还给我玩敬而远之非礼勿 o 这一套我身材不好吗为什么不 o ”
“裴风毕竟是青岩万花谷教出来。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迎娶你”
“说了,等战争平了就和我成亲,带我去青岩,然后跟我去一趟西域,他这几天好像在拟婚书,神神叨叨的还不让我看,嘻嘻,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一点点”
“如果这场战役还要打很久呢”
“那就两年后第一个黄道吉日。”
“那就好。”
姐弟俩漫无边际的聊,话题并不固定,总是说着说着又拐到另一件事上,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教中比较重要的事情。
陆泠风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陆织才把他的头发完全染好,用干爽的布巾把头发上多余的水吸去,又将内力凝在手中给他烘干头发。
陆织的手比一般女子的手要更加灵活有力,指腹在头顶上划过时,按揉的力道舒服得让陆泠风忍不住眯起眼,嘴角翘起,像一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猫。
“好了。”陆织把沾了一块块鲜红颜色的布巾丢去一边,拐到他面前看看效果,这一看差点把自己给摔着了。
陆泠风本就长得极好看,眉如细而直的剑斜飞,双眼是偏狭长的桃花眼,一金一蓝的眼瞳清澈剔透好似琉璃,鼻梁挺而笔直,双唇色泽是艳丽的红,唇瓣丰润,笑起来有点像猫。
银发时的陆泠风虽说五官美得妖异,但总有几分清冷的气韵将他的妖异细细掩藏,而红发的陆泠风,身上那股妖惑邪魅的意味被无限放大,不用笑都让人莫名有一种血气翻涌,甚至想要喷鼻血的感觉。
妖气冲天
陆泠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染成鲜艳正红的头发,然后抬头看了看脸色复杂的陆织,眨了眨眼,“不好看”
他这一眨眼,长长的睫毛呼扇着,陆织便仿佛看到有鲜红妖花的花瓣在纷飞,缠缠绵绵的飘出一种不自知的魅,这样的魅似无形温柔的刀,在人猝不及防时便直直刺在人心里,让人心甘情愿为之疯狂,为之成奴。
“不是太好看了。”陆织捧着他的脸,表情真挚,但陆泠风总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虽然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不过真的很好看。”
陆泠风点点头,也不再对自己的发色伤心,毕竟他对自己貌美的脸蛋还是很有信心的,把头后仰拂开陆织的手,转头时看到桌子上那一盆药水。
鲜红的药水还有大半盆,水面微微晃出波纹,此时天边的云霞和这盆药水一个颜色,仿佛是从这盆水中流淌晕染了整片天空,铺设成夺目的血云。
“真是好看的颜色,”他低声地呢喃,“是不是哪里也在血流成河,把天给染红了呢”
、第五十九章
这一晚的范阳城,注定血流成河。
范阳并没有严格的宵禁,但这天从日暮时分开始,街上便再没看到一个行人,夜幕降临时,甚至没有人敢点灯,在漆黑的房间里噤若寒蝉,听着外头匆忙而沉重的行军脚步声。
夜空里云层堆积,星辰隐匿,不透半点星光,范阳城如同一只虚弱的凶兽,伏在沉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