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闲躺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轻轻扯了扯他的银发,“怎么了”
“公子你睡了一个多月”陆泠风抱着他,把额头贴在他的颈侧,小心翼翼的,生怕压着他,“现在已经是六月了。”
苏寂闲一愣。
“月小姐请来了在长安外天都镇行医的谷之岚先生来为你诊治,只是效果依然不理想,若是公子再不醒,恐怕就要去青岩寻孙老先生了。”
苏寂闲的手指轻轻穿过他的银白长发,往下滑了些许,虚弱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我没事安禄山离开京城了吗”
“嗯,五月下旬便走了,如今应该已经在范阳了。”陆泠风蹭了蹭他的脸庞,抱着他坐起来,“坐得住吗”
“可以。”
手脚利落地伺候他洗漱,又把隐卫送上来的肉粥喂他吃下去,直到他的精神好多了,陆泠风才稍微松了口气,拿过外袍给他穿上。
“月小姐今日一大早又出门了,也不知何时回来。”他蹲在窗前给他穿袜子靴子,起身抱他到轮椅上,推他出门透透气,“谷大夫还在府里,现在应该是在药园。”
苏寂闲把从床尾窜到他怀里的白狐搁在腿上,外头的阳光明亮得让他有些睁不开眼,闭上眼时总觉得还是会晕。
“公子不要睡。”陆泠风从后方伸出手去托了托他的脸颊,“若是觉得这样闲逛无趣,不若泠风说说这段时间京城的情况”
“嗯也好。”
“广平王妃崔氏诞下一女,很得今上及太子的喜爱,洗三那日便受封升平郡主,皇长孙广平王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之后不久,安禄山府中连死数人,今上震怒,朝野上下均缄口避嫌。倒是杨丞相,递了密折请求软禁安禄山,反而被批了一顿,若不是杨贵妃,恐怕已被罚俸禄。密折递上后,不过两三日安禄山便请求离京,他的两个儿子仍留在朝中任职,他一人回范阳。今上允了,还送了不少东西给他”
“青蒿那儿”
“一切顺利,后患皆已除尽,公子不必担心。”陆泠风又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免得他睡着,忽然听到细微匆忙的脚步声,飞快从怀里取出面具给他戴上。
带着陆泠风体温的银白面具贴到脸上,苏寂闲稍稍打起一点精神,接着一道带着点汗味的白色身影扑倒他面前。
“寂闲”
苏寂闲微微皱起眉,陆泠风把轮椅往后拖了几步,白影被隐卫架在半空。
“小白”
“寂闲你终于醒了”刘沐白划着四肢一阵扑腾,脸色有些苍白,神情还带着隐约的惊慌和庆幸,接着扯着嗓子吼“小月你哥醒了”
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月从拱门后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抱着一筐草药的叶轩。
陈月原本就不怎么胖,一觉起来发现她忽然瘦得厉害,苏寂闲觉得很是心疼。
“哥”她蹲在轮椅前,眼泪一直在流,握着他的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为他诊脉。
“我没事。”苏寂闲抬起一只手,微凉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脸庞上,声音温和,“我没事的。”
“哥你吓着我了”陈月把脸埋在他掌心,轻声啜泣,“我以为以为你再也不会醒”
“对不起。”苏寂闲抚着她瘦削的脸,闭了闭眼,心底一声喟然长叹。
、第二十章
二十
苏寂闲这一次几乎睡过去半条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站立行走,养了近一个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因为他的身体过于虚弱,原本该好好玩一顿的乞巧节被陈月无视过去,让苏寂闲遗憾很久。
长安在乞巧节当天还是很热闹的,可惜了他们家月儿都不出去玩。
七月的长安白日越来越短,天黑得越来越快。有时候苏寂闲总觉得,他才醒来不久,便已经到了日暮。
洗完澡坐在桌前处理事情,将计划一条一条布置好,再抬头时,已经到了二更。苏寂闲往后一靠,疲倦地闭上眼。
陆泠风拧了一块热毛巾给他擦手,接着便按揉着他的手掌手臂,轻声询问“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寂闲摇摇头,不想说话。
他觉得很累,还有些茫然。
他现在布置的一切都是为了安史之乱做准备,一旦战乱爆发,他有九成的把握将损害降到最低。
但是,那又如何呢安禄山的叛变绝不会是小打小闹,纵使他做的准备再多,再完善,战争也不会因这些准备而变小。而他的隐元会只是一个江湖势力,哪怕他还有个国师身份,他的手里也没有一点实权。
那么,他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从来不是心怀天下的仁者,他不过是纯粹讨厌战争,也想给陈月撑起一个安康盛世。如今记忆里的历史渐渐走近,他在这历史之中如同蜉蝣,无法撼动,无法逆转,他的力量在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
苏寂闲忽然觉得很厌倦,有一种就这样撒手不管,听天由命的念头。
叶轩潜力很大,而陈月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那么即便是没了他,陈月应该也能在乱世之中过的很好吧
那么,他能不能就这样好好睡过去呢
“公子。”陆泠风忽然转过轮椅,面对面蹲在苏寂闲面前,把他的右手紧紧握在掌中。
苏寂闲低眸看着他,面色淡漠,无悲无喜,眼底却满是厌倦,甚至有了几分灰败的死气。
陆泠风有些慌,把他的双手全都拢在手中,一金一蓝的桃花眼像猫一样微微眯起,薄唇勾了起来,邪魅得满是妖气的脸笑得像乖巧温顺的猫,“公子在想什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呢,要不要和泠风说说”
“不了”苏寂闲摇摇头,气息很是微弱,苍白的唇抿着,依然不想说话。
陆泠风叹气,伸手轻轻 o 了 o 他的脸,“公子累了吧泠风去铺床。”
接着他便站起身,去给他铺床。
圆滚滚的小狐狸元宵趴在枕头边,看着他铺床、推轮椅、把主子抱到床上,甩着大尾巴蹭到被窝里,贴着苏寂闲趴下来。
苏寂闲睡得很快,躺下没多久,便陷入近乎昏迷一般的沉睡里,呼吸缓慢绵长,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陆泠风坐在床边凝视着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和眼睛,轻声呢喃着
“公子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泠风真的很担心呢。”
“明天醒来,公子就不要露出方才那样的神态了吧泠风很慌。”
“公子,你和我义父通过信,你该知道我义父对我的评价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年我义父可以将整个中原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如今的我,可以将整个天下推向混乱之中,泠风绝不是自夸。”
“所以公子,不要试图离开泠风,泠风是个疯子,只有你可以镇压。”
陆泠风的低语没有吵到苏寂闲,他依然沉睡着,睡得不是很安稳却又格外的沉,对睡着后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夏末时节,炎热暑气仍是未退,晒得人发晕。
广平王府的花厅里,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正在聊天,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被李俶抱着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