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纹倒是有点讲究。
苏寂闲摆摆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请他去偏厅。”
“是。”
苏寂闲从软垫上站起来,张开手臂,陆泠风把深紫色外衣给他穿上,细细掩好领口。
“别收这么紧,热。”他皱着眉扯了扯领口,露出一小段漂亮的锁骨,然后戴上面具,穿上木屐,走出书房往偏厅去。
陆泠风的手背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冷触感,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紫檀木屐踏在回廊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极有规律,与花草丛中的虫鸣相映成趣。
偏厅虚掩着的门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开,一捧月光如水如纱,从门外流淌进来,撒在屋里玄衣人的宽大袖子上,绣纹暗光一闪,跳跃出隐约的金芒。
“建宁王。”
玄衣人闻言站起身,半个身子在灯光之下,脸庞轮廓犹如刀削斧刻般鲜明深刻,眉梢斜飞入鬓,双目深邃狭长,俊美得近乎霸道。
“入夜方才来叨扰国师,还请见谅。”他拱了拱手,待苏寂闲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才落座。
“无妨。建宁王这般来访,所为何事”
“攸关大唐安危之事。”李倓的身影再次没入黑暗,声音低沉厚重,又有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尊贵华丽,“胡儿野心勃勃,圣人却一叶障目。我观国师亦是忠义之人,便斗胆前来,请国师相助。”
“哦”
“胡儿如今身在京城,并未带多少兵卫。若是能将他软禁在京,瓦解其势力将简单许多,国之危亦可不费兵卒而解。”李倓道,“据我所知,杨丞相已打算递折子请圣人软禁胡儿,若是国师也在圣人面前说上几句,想必此事更有把握。”
苏寂闲沉默,冰凉的手拢在袖中,安静得宛如一尊精心雕刻打磨的玉雕。深紫锦衣顺着他柔和流畅的身体轮廓倾泻而下,铺在软垫上,好似连这漫天的夜色也是从此中流淌蔓延而成。
他在思考。
安禄山的洗尘宴上,杨国忠和李倓都没有去,颜真卿的刺杀似乎他们也没得到消息,并不知道安禄山在华清池中遇刺。
这场刺杀若是成功那便再好不过,然而更大的可能是失败。安禄山不可能不趁机向玄宗讨巧,若是此时向玄宗上书软禁安禄山,恐怕反倒会遭到玄宗的猜忌。
但是正如李倓所说,如果能把安禄山留在京城,很多事都会变得更好处理。
啧,真是麻烦。
面具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苏寂闲慢慢转动着食指上的银狐戒指,指腹在戒指上轻而缓地摩挲着。
李倓也没再说话,同样安静坐着,等着他的答复。
“建宁王今日没有进宫吧”他忽然开了口,说的却不是李倓想象中的回复,“你知道今日宴上,安禄山没有准时出席吗”
李倓一愣,凝眉思索起来。
苏寂闲静静看着这个大了他十岁,但按血缘辈分说却是他晚辈的男人,又说了一句“我离席之前,曾看到几个行踪略有诡异的梨园弟子。”
李倓顿时明白过来,心念电转,忽然起身拱手一礼,“谢国师告知,我方才的请求,想来国师已有考量,是我莽撞了。我先行告退,打扰国师歇息万分歉疚,改日再正式登门赔礼。”
“建宁王客气了。”苏寂闲抬了抬手,辞色淡淡,稍嫌冷漠,却也是云镜国师一向的态度。
李倓没再多留,取过斗篷披在身上,将兜帽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转身出门,很快便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苏寂闲在偏厅里又坐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觉得有些疲倦,也没了继续处理事情的心思。
正要起身回卧房时,脑中忽然一沉,眼前有片刻的模糊,让他忍不住晃了晃。
“公子”陆泠风一把扶住他,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腰,目光担忧,“不舒服了么”
“大概是累了。”苏寂闲解下面具,按了按眉梢,感觉头有点重,眨眼时尤其晕,索 xing 闭上眼,“扶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陆泠风俯身,一只手臂伸到他膝后,将他抱了起来。
苏寂闲躺在他臂间好似睡着,整个人一动不动,直到陆泠风抱他回到卧室,把他放在床上时,才突然颤了颤,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连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公子”
他捂着 xiong 口缓缓侧卧,纤瘦的身子微微蜷缩颤抖,“痛”
陆泠风一惊,迅速打开床头柜把里头的药瓶取出来,拔开瓶塞倒出一枚纯白药丸,俯身给苏寂闲喂下。
药丸入口即化,苏寂闲疼痛之余只觉得口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表的苦涩,温温热热的,从舌尖流淌到 xiong 口,一点一点把剧痛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剧痛才被完全压下, xiong 口还有些闷,呼吸逐渐平稳,恢复到以往的轻缓绵长,只有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残留着方才的疼痛。
直到完全恢复平静,他才松开了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轻轻放在床面上。
看他疲倦得仿佛重病初愈的模样,陆泠风反复确定他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又把手套脱去,顺着他的衣服下摆把手伸到他背上 o 了 o ,感觉他没有出汗后才给他盖上薄毯。
苏寂闲很快睡着,陆泠风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虚掩上门。
一个灰衣隐卫立刻从房檐下翻了过来,灵活的身影像只鹞子,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宫里传来消息,安禄山在华清池遇刺,受了轻伤,刺客逃出宫,正在抓捕。”
“果然啊青蒿那儿怎样了”
“一切顺利。”
“如此便好。先下去吧,公子已经歇下,待明日公子起身我再和他说。”
“是。”
隐卫一拱手,窜上屋顶,身影隐匿在夜幕之下。
陆泠风转身回到苏寂闲的卧房,走到床边,把试图爬到苏寂闲怀里的小狐狸拎起来,放到床尾,指尖在它脑门上点了点。
小狐狸仰头看着他,甩甩蓬松的大尾巴,委委屈屈地蜷成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狐球,尖尖的脸藏在尾巴里,闭着眼睡觉。
看了看睡得格外沉的苏寂闲,陆泠风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亲,又走到桌边点燃药香,接着便从暗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签。
那竹签似乎并不是单纯的竹签,至少看着材质和竹子不是很一样,在灯下流转出的光泽更像是什么的牙齿或骨骼。
陆泠风取下左耳的耳钉,在手指里捻了一下,细微的机关启动声无法传出。
黑色的耳钉在竹签上刻划着,刻下浅浅的痕迹,白色线条蜿蜒折叠出不同于中原的文字,不过半个手指那么大的竹签很快便刻上了密密麻麻的字。
刻完之后,陆泠风把耳钉戴回耳垂上,竹签则在白猫的项圈上细细藏好。
白猫端坐在桌上,仰着小脑袋把藏在雪白颈毛里的项圈露出了方便自家主人的动作,被他在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后,才起身跳出窗口,踩着树枝跳上房顶,咻地跑远。
猫都喜欢乱跑,它的行踪并没有惊动到任何人,也没人会猜一只猫跑来跑去有什么目的。
看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