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温暖的双手隔着薄薄的雪白寝衣贴在他肩上,巧力揉捏。
苏寂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仍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国师回朝,对朝廷并没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国师的本职是勘测天象主持祭祀这类跳大神的事情,苏寂闲除了偶尔接手一些怪力乱神难处理的事,平时很少出现在宣政殿。
如他所料,即便是将范阳异动的消息透露给建宁王李倓和丞相杨国忠,两人也完全没在早朝议政时提起。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前几次在玄宗面前参了安禄山,却都被安禄山糊弄过去,再继续参怕是会把坚信安禄山的玄宗惹毛,费力不讨好。
在国师府休息了几天,苏寂闲去了大慈恩寺,然而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方丈,而是云游经过此处的玄妄,少林方丈玄正大师那个存在感低微的师兄。
大慈恩寺为皇家寺院,资金很是宽裕,客房也多,玄妄被相当客气地安排住进了一个客院,苏寂闲去时他正在房里泡茶,普通的红泥火炉和紫砂壶煮着茶,茗香清远,白雾袅袅,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姿态。
“大师。”
“啊,是云镜小友啊。”玄妄含笑招招手,声音听起来倒也是中气十足,硬朗得很,“这是今年君山的春茶,来尝尝”
“嗯。”苏寂闲也没拘泥于礼节,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陆泠风给他收好披风后也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相比于他的方丈师弟,玄妄更像个脱离了红尘世俗的得道高僧,云游四海,无拘无束,似乎没有什么牵绊,和谁都能聊两句,而能和他称得上是好友的却也不多,苏寂闲算一个。
玄妄洗着杯子,和他说着云游的见闻,声音像寺庙的晨钟,浑厚而沧桑,有一种被时光磨砺过的豁达,让人忍不住渐渐静下心。
“君山当真是个地灵人杰的好地方,郭帮主称得上是当世豪杰,就是情之一字,总也跨不过。”玄妄摇头笑着,挽着僧袍袖子倒茶,“说起来,你也是少年风流的年纪,可有中意的女施主”
苏寂闲接过茶没好气地扫他一眼,虽然还带着面具但他觉得玄妄会知道他的表情的,“出家人还管别人的姻缘啊再说我这么忙,哪有时间儿女情长”
玄妄呵呵笑着,并没再打趣,“有些事注定要发生,若是用尽全力也无法逆改,倒也不妨顺应天命。”
“我不信什么天命,我只相信自己。”苏寂闲捧着杯子,冰凉的指尖被一点一点温暖回来,“即使无法逆改,我也要继续走下去,至少这样以后不会后悔,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
玄妄叹息,把一碟子炒熟的松果往他那里推了推,“善哉何必这般累”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乱世了。他闭上眼,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知道自己的轮回是不是出了问题,前两世的记忆,他都依然记得。
第一世的末路将军,经过半世的流离战乱,最后国破家亡,战死沙场。第二世的现代世家少爷,虽说病弱,却也平安和乐,这让他对战乱更加厌恶。如今第三世,他又生在盛极转衰的大唐,他清楚知道未来的战乱,做不到袖手旁观。
“上不解意兮奈若何。”玄妄喝着茶,也没再劝什么,继续说着他云游时遇到的趣事。
两人又下了一盘棋,临近中午时苏寂闲便起身告辞。
玄妄伸手在棋盘上一拂,棋子便分出黑白滑进盒中,“不留下用膳”
苏寂闲摇头,“不了,还是我家的饭菜好吃,要不要去我家吃”
“老衲还是留在寺中吧。”玄妄笑着摇头,看着苏寂闲穿上披风,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影,忽然叫住他,“云镜小友。”
苏寂闲回过头看着他,目光询问。
他还带着那张覆盖了上半边脸的银白面具,逆着光,双眼却尤为明亮,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魅。
玄妄的笑很淡,声音低沉像是在担忧,“你如今,也不过十六的年纪,而老衲却在你眼里看到了沧海桑田的枯变。老衲不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没有必要给自己这样大的负担。慧极必伤,陈施主很担心你。”
“我不过是想护着亲人,好好活着。”
“你现下活得不好吗你已是隐元会的主子,早已可以安稳一世。庙堂水深,何必入此”
“”苏寂闲沉默下来,薄薄的唇微微勾着,看不清神色。
屋外的松树被风吹起层层松涛,宽大的菩提叶坠落下一片枯黄叶片,因为是春末,菩提只有那一叶枯黄,孤单地在风中飘荡一会儿,慢慢坠落在树下 yin 影里,恍惚间能听到枯叶落地瞬间的声音。
轻而无奈。
“世道无常,西京风起云涌,大师还是继续逍遥世间吧。”他轻声说着,嗓音柔和微哑,有着独属于少年的稚嫩,而他的语气神态都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苍凉倦意,如同看遍世间沧桑变幻,世事更迭的老人,“我先走了,告辞。大师不必相送。”
玄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庭院拐角,又是一声叹息。
“十丈软红,三千妄念,痴儿,痴儿啊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称呼男子貌似用的是“郎”或者“郎君”,然后“公子”这个称呼我不太清楚,反正剑三里有这样称呼的。
、第三章
大慈恩寺长长的廊道里,香客稀少,只有苏寂闲和陆泠风一前一后走着。
苏寂闲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靴子踏地无声。
倒春寒已经快过了,虽依然寒冷,但已经有了些许阳光,从沉沉铅云中斜斜透出。廊道有一半沐浴着阳光,而他却走在 yin 影里,连衣角也不肯接触到阳光。陆泠风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恍然觉得这是一条延伸到黑暗深处的走道,而苏寂闲正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泠风,”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仍是温柔而散漫的,“我记得,这是你陪我的第五年了。”
“五年零六天。”他回答着,伸手将一片飘来的竹叶拂下。
“当年陆教主带你来时,我父亲说只需要做我的侍卫五年便好。如今已是五年,明教欠我父亲的人情,已经还清了。”苏寂闲走过拐角,明亮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未被面具遮挡的唇和下巴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勾勒出精致得让人晕眩的线条,“你什么时候回西域”
“暂且不回。明教事务有我义父管理,我回去也无事可做,倒不如继续留在这里。”
苏寂闲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陆泠川其实早已接手了明教一部分事务,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不过他也没拆穿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只道他在中原还有事,需要一个身份做掩护。
“这几年中原怕是不太平。”
“我会小心行事。”
“今天月儿回长安,预计下午回到。”
“我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走出大慈恩寺,尚有一段无人空巷,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回音空灵。
马蹄声似散乱似有序,交错又重合,笔直空巷的另一端,一道深色人影渐渐走进。
黑色高头大马悠悠走来,马饰上的金属在一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