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走回自己房间里。明诚仍然静静睡着。
明楼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寂然无言间,面对明台时不自觉涌起的躁郁感无声地消融了,那种埋在内心深处的时不我待随时可能倾覆的焦虑感仿佛抛锚入港一般,安定地栖居下来。
他又想起在上海重逢的那一天,明诚在一棵树下等他的样子。
像是有一座玻璃之城凭空而生,外面风雪漫漫,里面阳光温暖,蝴蝶轻轻扑动翅膀,连时光都迟滞了脚步。
明台悲叹自己的命运。
阿香不在家,所有的家务都由他包干。所以,第二天,他看到一张白色的床单理所当然地躺在脏衣篮里等着一起清洗。
明台无语问天。
他不是阿香那种黄花大闺女啥都不懂,他很熟悉那种特有的味道,销金窟温柔乡里常年缠绕的味儿。
瞪着不知羞地团在脏衣服上的床单,他很想问已经上班去的大哥一句“难道你以为我会非常愉快地把它当脏衣服一起洗了吗”
不过想必问了也白问,大哥估计会厚颜来一句“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答案abc里都不可能出现正面的。
瞪了好一会儿,无奈被嫌弃的床单不会说话,他的目光就算能再怨念也无济于事。
明台把衣服和床单都泡进盆里。
仿佛泡出了一室喘息的声音,甘美而潮 shi 。
明台悲鸣还能不能好了
他的厄运显然还没有结束,明楼在报纸上散布他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消息,让刚从苏州回来的明镜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被港大开除的消息。
明镜痛心不已,由明楼执行家法,给了他一顿板子。
明楼打得结结实实,明台嚎得实心实意,打完了之后很自然的,除了在家里将养别无他法。
他并不知道,明楼这番做为其实是为着他好。出了大事故之后,特高课和76号必然大肆展开行动,明楼决定全体静默。但明台的 g 子岂是静默得下来的只得让他皮肉精神都受些苦好好磨磨他了。
明诚在明楼办公室里私下对明台的遭遇表示同情。
明楼淡淡问“你来替他”
明诚微微翘起嘴角,说“最好别轻易尝试。”
明楼一时没回神“为什么”
明诚提示道“我喊疼或者不喊疼都不好。”
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撑不住了说疼,以及硬撑着忍疼,无论是哪种都很糟糕的样子。
明楼看他一眼“你总想得这么多。”
明诚没有接这句话,转而问道“我要去海关查税,顺带扣两条烟下来,过几天找个机会送给明台”
这句问话的意思是是否要开始对明台展开转变行动
香烟是军统高层和汪伪勾结走私的紧俏商品,明台眼里揉不进这样的沙子。
明楼“唔”了一声,说“可以。”
出了门,明诚微微叹了口气。
不是他想得多,而是,那些本来就是发生过的事。
东方人面孔在异邦是稀少的,如果再长得略微像样点,就更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以苏联人的体型,他怎么看都会被归入柔弱一类,软弱可欺的那一种。外形赋予他的伪装是柄双刃剑。在方便任务之余,也会引来一些额外的东西。
人类心底都潜藏着罪恶的黑暗的东西,只等待一个契机来引发。
他经常成为那个引子。
被用得最多的工具是皮带,因为简单易得。
有些人喜欢他喊疼,有些人不喜欢。
有一次,他甚至遇到了一个这方面的行家,试图“打破”他。
是的,他知道这个术语,打破然后再重建什么的,顺利完成的话就会将对方奉为主人一心一意地服从。
不过,当然没有以后了,那个人很快就死了。
他摇了摇头,甩开突然涌上来的回忆,脚步一贯的轻盈明快。
都过去了。
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前原佳彦,前原约他去家里吃饺子。
以他的交际功夫,结识了前原后这些天,刻意用心之下,当然早已跟人混熟。
前原是个地地道道的饺子迷,饭厅里面,一张长桌子上摆着七口小锅。小到什么程度只能煮得下一两只饺子。小锅一字排开,个个里面滚水咕嘟。
前原的习惯是饭厅里还摆一张流理台,厨师的案板就搁在上面。厨师边做,饺子边下,每口锅里下一个。饺子一煮好,就有仆从盛起来给他。所以,始终有新鲜饺子,且不用等。
前原笑问“我这法子怎么样”
明诚叹道“这吃食一道也整得像个小世界。”
前原问“繁琐了”
明诚摇摇头“如果是自己需要的,那就不叫繁琐,而叫适可。”他尝了尝饺子,说“味道挺好,皮还能再薄点。”
前原审视了一下饺子皮,判断道“皮再薄的话,就该破了。”
明诚笑了笑,说“不会。”他转头问前原“要不要打个赌”
前原饶有兴味“赌什么”
明诚朝着他微微一笑,面上一派无害神情“赌个小注吧。输了的人,就说件自己知道的逸闻好了。”
明诚走到厨师的位置去,玻璃般的指尖轻轻捏起一张面皮,用擀面杖略做加工。
接着,面皮躺进纤薄的手心上,充填进鲜嫩肥美的馅料,指尖微动几下,被捏成好看的形状。
下了锅去,再捞起时,果然没破。而且饺子皮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里面鲜美的馅。咬一口下去,汁水淌出来。
前原啧啧赞道“原来这样也行。”
他叫厨师依样再做几个,却怎么都不成了,下锅后撑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