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给明台的那块表。
这么多人搜索过,怎么会唯独漏过它
看来,这就是南田诱鱼上钩的饵。端看谁去捡它。
他看了明诚一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明诚捡起了那块表。
明楼面沉如水。
回到车上,明楼说“你不该碰那块表。”
明诚抿住了嘴唇。
这当然是句很有道理的话,碰了表,就跟危险扯上了关系。
可是,这其实不是一件有所选择的事情。
这块表是会说话的,而且是确凿无疑的话。因为它是奢侈品,每一块的售出都被登记在案。南田只要一查卷宗,立刻一清二楚它的主人是谁。到那时,明楼要如何脱清关系
它放在那里,可能是遗漏,也可能是陷阱。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坐视不理。
即便是陷阱,也得跳进去。
因为,捡了它,还能设法搪塞出脱。即便实在没法将自己从中拎出去,断送的,也仅仅是一个人。
而如果陷进去的是明楼,国共两条线的中枢都要瘫痪。不知又要多少人花多少鲜血和心力去重新铺路。
所以,看似有选,其实无选。
他只能这样做,别无选择。
但他没有辩驳,没有陈说,只是认了错。
这些并不需要说出来,因为没有必要。
说出来不能改变什么,除了将多余的负担加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些辗转曲折的思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弃车保帅,很公平,很合理,很必要。
这样就很好。
明楼缓缓道“这是个分明的陷阱,你不该看不出来。特高课既然已经对领事馆结网搜查过几遍,便不可能独独遗漏那块表。南田所站的地方有面小镜,即使背对着,也足以将表所在位置的情况收入眼底。”他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想,但并没说出口。
“是我失察。”
“你没留意那面镜子”他声色不动地问了个关键 g 的问题。
坐在后座上,明楼看不到前面的人的表情,他只是凝视着他的后颈,视线之中,白皙脖颈优美的弧度略微一僵。
于是,明楼什么都明白了。
他其实注意到了那面镜子,也预估到了这种可能。
荆棘鸟是自己把胸膛抵上粗硬的尖刺的,它在鲜血染满胸膛的时候歌唱,就像并不疼痛一样。
“我的疏忽。”
听着这个答案,明楼短暂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他自投罗网,生死不计,然而并不想要他知道。
风雨喧嚣,时至今日,他早不是讲究爱的人,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
他的甲胄太重,城墙太厚,轻易不能穿透。
但有人穿过无涯的荒凉和空寂,穿过漫长的黑暗和廖落,穿过一切可见和不可见的屏障,沉入他心里,塌陷成漆黑不见底的漩涡。
残垣颓壁和满目萧瑟被一步步走成了织锦华年,这个人在背光之处,对他说“我会保护你,到不能保护为止。”
可是,以挺直的肩背树起的铜墙铁壁,在坚执之外,同时也是单薄的。
明楼目光凝注不动,并不挑明事实,只谈眼下的事“你拿走了证据,南田洋子会盯上你。”
“是我的错,我会扛下来。”
明楼又缓缓道“你可能会没命。”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轻轻说道“我很抱歉。”
“但是,我不允许。”明楼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不会允许。”
他眼中掠过一抹厉色,声调却一如平常“南田既然没有立刻拘捕你,就代表着,她想放长线钓大鱼。她一定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期待借由你顺藤摸瓜,钓出更大的猎物。那么,你完全有可能争取到转圜的时间。”
明诚目光一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您已经有了计划”
“先发制人,反守为攻。回到家后,立刻跟她联系,坦承这件事,伪装跟她站在同一阵营要用手表引人上钩的立场,同时,给她一份她拒绝不了的饵料,争取她的信任。然后,借助这段周转的时间,布一个大局。”
四天后,毒蝎收到密文电令毒蝎于星期三下午两点,梧桐路设伏,袭击汪伪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楼。
猝不及防,如同一道晴空霹雳兜头砸下。
为国尽忠,这毫无疑义。但对自己的大哥下手,若非断情绝义,如何做得下去
明台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两难。
行动的前一天,明楼办公室里。
明诚低声问道“明天,明台会去吗”
明楼不假思索“会。这两天,他的情绪极度挣扎,所以他一定会去。”
“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只不过”明楼顿住,不想再说下去,心里百味杂陈。
明诚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这次行动计划,已经难为了明台。”
他的声音温和而宁静“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他走到明楼的椅背后面,徐徐按揉他的太阳 xue “你如果暂时不愿见他,那就不要见。”
明楼没有答话。
明诚微微弯腰,去他耳边,低语道“一直都太忙,在上海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山顶的日出是什么样子。”
明镜去了苏州,明楼即使不归,也不会有人问责。
明台既然决定大义灭亲,谁能确定,他不会半夜发难,采取较为简单的方式在明公馆动手
轻和的气流 shi 热地拂过耳廓,没有执意要求,却让人无法拒绝的姿态。
明楼沉吟道“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