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曼丽语调哀凉“他把我的心拿走了,不管以后怎样,我都拿不回来。”她声气中透出一丝坚定,“萤火之光也好,总也是一点支持,一线微光。”
明诚看着她“孤光一点萤固然是好,但未尝不可以成为光亮更大的存在,只要你愿意。”
于曼丽抬头望向他。
“藤萝绕树而生,柔婉缠绵,自有其美,但若有一日被剪除,便生机顿绝。”
于曼丽心中一窒,一时没有接话。
“但如果是近旁的一棵树,共生时可以互助分担,即便解除了联系,也仍然能够郁郁葱葱。”
于曼丽一阵怔然。
他直视她的双眼“论语中说吾日三省吾身。也就是说,人应在人世间寻求与他人的契合,在求诸他人之时首先求诸自身。你因何而生期待怎样的世界为此可以做些什么怎样找到自己的位置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去做的事情。”
“也许你说得对。”于曼丽叹息,“我以前只想着,能守着他就好。”
明诚轻轻道“如果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么,即使他永远看不到你,你也会拥有自己的道路,得到让自己快乐的办法。想要一直守着一个人是美好的愿望,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别人而活。”
明台没再去跳舞,他坐在桌子边上,一边独酌一边看着舞池中的人群。
共舞的两个人有种奇异相合的气场,纤细的身形和神秘的气质隐隐有相通之处。
舞池的灯光给他们面上镀上一层柔光,美得几近不真实。
都是有故事的人,他想。
于曼丽已然够固执,明诚的执拗只怕比于曼丽还胜一筹。因为,即使在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合,他的仪态依旧是挺直的,削瘦而秀拔的肩背似乎永远都不会弯折。
一曲结束,于曼丽转去与其他人跳舞。扮演舞女是她的工作之一,由跟不同男人的交际中获取坊间情报。明诚则走了回来。
明台略扬起一点杯子致意“看起来,你们相谈甚欢。”
明诚拈起果盘中的几片果肉,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几下,柔软的果肉便被整合为一个整体,在指尖绽出一朵玫瑰。他随手递了过去,然后才回答“我们一直在谈论你。”
这是很久以前的习惯。明台比较挑嘴又喜欢新奇的玩意,明诚给他准备甜点的时候往往以巧手做出心思。
不懂事时只以为这是容让,现在却知道它是宠爱。
迷离的灯光勾勒出对面的人清癯的轮廓,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种温柔的光。
明台想起那些早被掩埋的往事。
以前对他多有不满,怪他惯会讨好大哥,又喜欢扮好学生,害自己屡屡被骂。所以,一起玩的时候,有时会刻意为难。
比如故意把球弄到水沟里,要人捡回来。比如悄悄藏起他的一本书或者当天要交的作业。
由那些小小的恶作剧中,隐隐得到快乐。
现在想起来,人家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明诚那么聪明,年年都考第一名。
但对方从未讲给大哥知道。否则大哥一定会骂人。
他打小就不是安分的孩子,闯过一些祸。
有一次,他爬到树上去看鸟窝,落脚的地方突然折断,侥幸险险攀着了一截树枝,挂在了那里。不过坚持不了多久,手渐渐酸麻,眼看要摔下去。
“别怕,我会接住你。”明诚在树下这么跟他说。
老实说,不怎么相信,那么瘦弱的身体。不过,实在支撑不住,他到底松了手,跳了下去。
结果,他真的没有受伤,虽然把人撞到了地上,但他仍然被接住了。倒地的时候,有一双细瘦的胳膊安安稳稳地护住了他。
那应该挺疼的。十四岁的少年蹙起眉头,眼底洇着一点水光。
到开口时,却依旧是沉静温柔的模样。
“没吓到吧”是这样一句轻声的安慰。
起身之后,能瞥见对方白色衬衫后背隐隐透出些血色来,应该是地上的碎石磨的。
回屋后,明诚就悄然穿上了校服外套,大哥没有发现,自然也就不会拎他去责备。
明台下意识地接过水果,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问“她跟你说了”
“看来你是知道的。”
“不可能不知道啊。”明台叹息了声。
有那样一双幽怨的眼总是如影随形,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问“你认为,是我伤害了她吗”
明诚摇摇头,“那是她的事。”
没人有义务一定要回应他人对自己的好感,这件事情从来不是等价交换。
他望他一眼“恰好,你喜欢的不是这一型而已。谁都希望让自己开心。”
明台出神片刻,道“或者,我只是不甘心。”
于曼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且又温驯听话,在一起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隐隐中,他期望更多。能话巴山夜雨,亦能共剪西窗烛。然则,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这事勉强不得。不过,既然无心,稍微留出一点距离或许会更好。”看过他们在商场里打闹,那样的亲密是容易让人陷得更深的。
明台想了想,说“我会考虑。”
“考虑什么”明楼由舞池中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问道。
明诚微微一笑,代答“考虑继续喝鸡尾酒,还是吃甜点。”不算说谎,只是用了指代的说法,避免明台被追问。
明楼看了明台一眼。
“我比较喜欢酒。”明楼勾了下唇角,饮尽半杯残酒,然后手掌扶住明诚后脑,嘴唇贴合,将酒慢慢地尽数哺喂过去。
明诚酒量尚好,但容易上脸,酒精灼烧之下,面上透出些薄薄的红色,瞳孔也像是汪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