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诱他“要不,您明天再来”
明诚还没说什么,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屋里传来。
“无妨。多一个人,不是更有趣味”分明是明楼的声音。
这一下便由不得明诚不吃惊了。
他面上一些声色也不露,只轻轻走近朱彤,几乎是在她耳边说“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声线温和,态度极之自然地显出了一分兴味来。
里面的人既然没有意见,朱彤自然更加没有意见。
他走进去。
明楼以随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正悠然地喝着一杯普洱。
明诚视线在他脸上定了一秒,维持着常态,微笑道“居然这么巧。”
朱彤看出端倪,笑问道“你们认识的么”
明楼啜了一口茶,点头“认识。同一座办公楼里的。”
这个话是有双重意味的,朱彤听不出来,但明诚却每一句话都在细思。
朱彤走去泡茶。
明诚开口道“先生兴致不错。”
明楼笑了笑“偷得浮生半日闲。”
明诚以切口去问“环肥好,还是燕瘦佳”
明楼微笑着答道“会说话的就好。”
明诚又问下一句切口“怎么样算是会说话的”
明楼答得毫无偏差“能叫人愿意留下,便算是会说话了。”
朱彤泡好了茶端过来,笑道“这么说,我算是会说话的了”
“你都不算会说话,还有谁会说话呢”明楼笑答道。
“我既然这么好,怎不见您经常来呢”
明楼应对裕如“你一向是忙的,怎么好时时打搅你”
朱彤笑了笑,知道这话当不得真。她跟明楼笑语完,又问明诚“您是做什么的”
“秘书。”明诚说话语气依旧平静,即使他心中波澜丛生。
“那应该挺忙吧”
“只是给上面打个下手而已。”
朱彤一笑,说“那也要能力足够,才能周旋得过来。”
明诚微微叹了口气“我家先生一向只手遮天,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明楼开了口“一个人的手再大,但天是更大的。翻云覆雨倒还可能,若妄想遮天,结果恐怕不能乐观。”
朱彤笑道“谁说不是呢。上海滩风起云涌,一刻都没歇过,只怕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驶得了万年船,只是尽力让自己这条船能多行些时候罢了。不管是高官显要还是升斗小民,谁知道下一刻会如何呢。”她随口就说了几例出来,“比如警政部长秦铭耀,先前出门时,身边一众小弟簇拥着,何等威风,听说上个月被不知什么人杀了。76号调查了半天,也没找出杀人凶手,只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秦铭耀,明楼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是他下令去暗杀的。但他只笑而不语。
朱彤开始说身边的事“又比方说盛记的老板,这条路上就他家的胭脂水粉卖得最好了,家里小老婆都讨了5个,响当当的富贵人家。前些时日他去外面进货,回程路上遇到了土匪,被洗劫也就罢了,混乱中还丢了 g 命。现在他那几个老婆连着各房儿子为了分家产的事还在扯着皮,当家的死得突然,没留下遗嘱,可不得大争特争嘛。”
她继续道“我先前有个小病小痛时,就会去附近的一家小诊所。上个礼拜再去时,发现诊所已经贴上了封条。问了旁人才知道,原来医生是个重庆特务,已经被76号抓走了。”
她得了个结论出来“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有什么准的呢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最重要是把握眼前、及时行乐罢了。”
明楼叹一口气“我倒是想及时行乐,可惜”
朱彤用一根纤纤玉指抵在他嘴上“您可别跟我提那些经济事务,说了我也不懂。您既然来了,就是找开心的。那么,那些事情就放放。”
明楼一点头“你说得对,我只是今天着实有些感慨罢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明楼长叹道“遇到了暗杀,差点一脚进了鬼门关。”
明诚立刻心头雪亮,明白了明楼为什么要来这里。接头只是其中一宗,他同时还想借势把他遇袭的消息传播出去。这事动静很小,没什么人察觉,从别的渠道不好宣扬,以在温柔乡中感怀的形式无意透露出来就很自然,而且,借交际花的口还可传得迅速。她们这个圈子信息流通是很快的,跟形形色色人物都打交道。
伪政府那么多人遇袭,明楼遇个袭正好进一步撇清自己嫌疑。他是任何机会都要抓住的,即使是害,也要变它为利。
明诚并不说话,只做专注倾听状。
朱彤面现惊色,忙问“怎么回事”
明楼故意显出后怕神色“上车的时候,挨了枪。幸好我那时刚好进了门,子弹只打在了车门上。”
朱彤又问“看到人了吗”
明楼苦笑道“这能看得到吗人家处心积虑地杀我,自然谋划周全,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我估计,应该是在对面的大楼里向我动手的。”
朱彤安慰他“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您是有福气的。”她一只玉手轻抚他大腿。
明楼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我今天不想这个。你陪我说说话,就很好。”
交际花都是擅长说话的,只是看客人愿不愿意跟她们说话而已。大多数人当然更乐意去体会她们唇舌的另一种功用,只有少数人愿意只跟她们喝茶、谈天、跳舞、看戏。
朱彤一边和明楼说话,一边也不忘不时和明诚说上几句。虽然明楼职位高些、相熟些,但新的客人却也是不能怠慢的。何况,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倒贴钱,她也是愿意和他一起的。